《我欲成邪》栖叶枝

8、第 8 章

　　段瑾！

　　就算慕沉星从小就在白鸣山中长大，对这位武林盟主的名字也是早已如雷贯耳——他被云暗视为称霸中原武林最大的对手和阻碍，云乐教上下都知道，以盟主段瑾为首的中原武林，称他们为邪教，在白鸣山外虎视眈眈。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段瑾竟会如此年轻，而且还是白露清的未婚夫。

　　“怎么？”见她迟迟没有说话，段瑾轻声问道。

　　“没事。”慕沉星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怎么会刚好在那个时候救了我？”

　　“说起来，我也正在探查这件事。”段瑾凝视着她的眼睛，语速变得缓慢，“你和白兄弟在成都府失踪后，我们多方打听，才知道你们很可能是被邪教掳走。然而邪教地势得天独厚，众多兄弟在雪山外徘徊数月，也找不到进山的路。”

　　“那你是……”慕沉星疑惑道，明明是他闯进雪山救了自己。

　　“白姑娘，你在邪教的这些日子，有没有见过一位双眼皆盲的老前辈？”

　　慕沉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认真地回想一番，最后摇了摇头。她在云乐教中十多年，确实没有见过双眼皆盲的人。独眼龙倒是有一个，辈分上是她的三师兄，据说是中原某个名门叛逃出来的弟子，看年岁也称不上是老前辈。

　　“这次能顺利将你与白兄弟救出来，多亏了这位老前辈。”段瑾解释道，“纵使我武功再高，没有这位老前辈的指引，恐怕也没办法安然穿过雪山。”

　　“这么说来，云乐教里还藏了一位中原的武林高手？”慕沉星只当是段瑾武功高强，所以能进来雪山，却并未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原委，心中也是诧异万分，“他对雪山的路很熟？”

　　段瑾微微颔首，“了如指掌。只可惜找到你后，那位老前辈就不见了踪影，没能当面答谢。”

　　能在段瑾面前瞬间消失无影无踪的，武功怕是比这位武林盟主还要高。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藏在白鸣山里？他为什么要指点段瑾来救自己？

　　等等——

　　“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树林里。”段瑾笑了起来，“我却没想到，都说绝剑山庄的大小姐性子文静，不爱舞刀弄棒，生死关头竟也能与人打的那般凶猛。”

　　慕沉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怕是看到了许燕身上被自己捅出的刀伤吧，白露清那文文弱弱的样子，着实不像会与人动刀的。

　　“你也说，生死关头。”慕沉星眼睛瞟向别处，“我若不狠一点，此刻死的便是我。”

　　可是那时她与许燕都昏死在一处，他怎么就把自己当成白露清救出来的？这话她只敢在心中揣测，却不敢问出口。

　　“经过这次，可学乖了一点？”段瑾扶她躺好，又给她掖好被角，“就算不要嫁我，离家出走这种事，还是不要再闹了。”

　　“喔。”慕沉星缩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原来白露清是为了逃婚离家出走的，怪不得一个武林世家的大小姐，身边只跟了一个愣头青白皓然。

　　“白老前辈可要被你急出病来了。白兄弟受了点小伤，我已叫几名兄弟先送他回去。等你伤好了，我再亲自带你回绝剑山庄。”段瑾起身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手里多出了一把短剑放在慕沉星床头，“这聘礼不是白下的，怎不用这个防身，何必非去抢那把匕首？收好了，这次带你回去，我便正式送去彩礼，可不许再赖了。”

　　这把短剑——慕沉星盯着床头的这把翡翠佩剑仔细地回想着——这把短剑，是白露清塞到自己手里的吧。她给自己这把随身佩剑，原是叫她帮忙传话，却没想到段瑾因为这个，错认了她的身份。

　　这翡翠佩剑，原来是段家下给白家的聘礼。

　　慕沉星一时间啼笑皆非，心里暗暗盘算着这样冒用白家大小姐的身份终究不妥，那个绝剑山庄更是不能去。无奈现在身子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等伤好一点之后，再做打算。

　　绝剑山庄那边见白皓然安然归来，自是安心不少。又听悉自家大小姐已经获救，此时正与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君段瑾在一处，便也没有派人过来，只是许许多多的补品今日一马车、明日一马车的陆续到了。

　　这些日子以来，慕沉星每日在床上养伤。段瑾一日三次吃饭的时候端药过来，除此之外，倒也不常见到她。慕沉星此次伤口深重，再加上前次的内伤复发，竟是接连许多日连床都没得下。

　　这一日，已是黄昏时分，段瑾仍是这个时刻端着一碗汤药并几碟精致的点心走进门来。

　　慕沉星自小在白鸣山中，虽说不常与人往来，但也终日在山林中无拘无束。这次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早已闷了一肚子的不自在。前几日还能隐忍不发，此刻见段瑾走进来时笑意盈盈，更觉得胸中一阵烦闷。

　　接过段瑾手中盛着汤药的瓷碗，慕沉星“咕嘟咕嘟”将那一碗药尽数喝下。虽然怕苦，却也喝得不紧不慢。那几碟点心，是段瑾特意备来，让她喝过药后去去口中苦涩的。慕沉星这会儿盯着那几碟点心，也没有吃的心思，只任着药物的苦涩味道留在口中。

　　段瑾看着她喝完了汤药，也不去碰那些点心，于是又一声不响地将点心和瓷碗都端了出去。

　　要知道，慕沉星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消遣便是吃药时与段瑾说上两句。这回段瑾竟一言不发地离开，慕沉星心里更是烦闷。床上只有枕被，又没有什么可让她拿来排解，只好赌气似的用手捶床。

　　段瑾再进来时，正瞧见这一幕，不由莞尔。

　　见他去而复返，还撞见了自己生闷气的样子，慕沉星尴尬地别开了脸。刚要出声解释的时候，发觉段瑾不知什么时候，竟弯身站在床边，一张脸近得简直能数清楚他的眉毛。

　　慕沉星脸一红，“你、你要……”一句话未说完，身子便已腾空。段瑾抱的非常小心，尤其照顾她腰间的伤，这样一抱之下，腰间的伤口竟是丝毫没有扯痛。

　　“闷坏了吧？”段瑾此言虽是问句，却是无需她回答，抱着她径自出门向院中走去。

　　慕沉星一方面是惊讶着这人何以眼尖至此，自己自认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只是不小心被他撞见了一个小动作，怎么他就能知道自己是太闷了；一方面又是真的闷坏了，一双眼控制不住地直往外面瞅。

　　外面是一间小小的院落，疏疏落落的篱笆墙上挂了几株爬山虎。不远处是一个小村子，这时正有几缕炊烟斜斜地升起。慕沉星自小便没见过这样的村子，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傻了。

　　院中放置了一把藤竹躺椅，段瑾将慕沉星小心地放在上面，让她依旧保持着半躺的姿势，免得牵扯到伤口。

　　“这几日确是我疏忽了。”段瑾瞧着她，低声说道，“你现在不方便行走，且先这样看看风景吧。”

　　慕沉星听他语气柔软，话中又似有歉意，想到阿娘尚且没有这样对自己说过话，不知怎么，心头竟有些委屈。

　　段瑾看她又不答话，鼻头发红，眼中倒有些委屈之意，只以为是大小姐娇养惯了的脾气，心中也不在意，只好言相劝道：“自然简陋了些，白姑娘也只能再委屈几日。待你伤更好些，我带你去成都城里玩去。”

　　慕沉星轻咬下唇，却突然瞅向段瑾，眉眼间漾出一股笑意，“我现在就想瞧些解闷儿的，你可有办法么？”

　　段瑾抬眼一看，只见小姑娘斜睨着自己，一脸的调皮劲儿，绯红的晚霞映着她白净的脸庞，竟有几分娇俏。他曾听人说过，白家的大小姐文雅娴静，却性子倔强，傲气的很，原来她也会这样撒娇，倒是比传闻中可爱许多。

　　“你想瞧什么？”他反问道。

　　慕沉星想了一会儿，却从身边拿出白露清给她的那把短剑在段瑾眼前晃了一晃，“这个，你会使么？”

　　这把佩剑原是段家下给白家的定亲之物，既是做女子装饰之物，便多求华丽典雅，在实用性上就差了一筹。这把剑的剑鞘上嵌满了各色宝石，剑柄更是以一整块碧玉翡翠雕琢而成。

　　段瑾接过短剑，却笑了一笑，将那佩剑在手中掂了一下，“这个得要一对儿，舞起来才好看。”

　　慕沉星一时没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想到“一对儿”上，又突然红了脸——是了，这既然是他家下的聘礼，断断没有只此一把的道理。听他的意思，好像是他也有一把，要两个人一起使才好看。

　　“罢了，当我没说。”她强装镇定，庆幸还好霞光照在脸上，兴许看不出来她脸红。

　　段瑾却看出来她的不自在，也就没再逗她，只从院中捡了根树枝当做另一把剑，当场使了几招双手剑的招式给她看。

　　当晚，慕沉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想到傍晚时，自己本想为难一下段瑾，却反被他占了便宜，更是控制不住的脸颊发热。

　　“有什么好害羞的，”她低声对自己说道，“你又不是他真的未婚妻，等你伤好了就要走的，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想到这一层，心里终于平衡了些，自己纠结了大半宿，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