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成邪》栖叶枝

9、第 9 章

　　这夜慕沉星胡思乱想了大半宿，及至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迷迷糊糊间，突然腰间的伤口处一阵痛意传来，慕沉星将醒未醒之际，竟觉得仿佛有人正在捆绑她的手脚。

　　当下心里一惊，睡意去了大半。本能地想要睁眼看看究竟是何情况，心头一动，却又按捺下了冲动，仍是闭着眼。

　　正在捆她双手的那人似是察觉到她这一下异动，停了动作反而来轻拍她的脸颊。

　　“你怕什么，”又有一人开口，同时慕沉星感觉到自己双脚上的绳子被紧了紧，勒的她脚腕有些疼，“这小娘们儿又不会武功，咱们那‘醉梦香’够她睡上好几天了。”

　　“可她刚才好像……”捆她手的那人还是不放心，“好像动了一下。”

　　“龟儿子，这么点儿胆子，你还怎么吃这碗饭。”刚才开口那人训斥到，“你他娘的睡觉的时候不会突然动一下啊？”

　　“喔。”那人没再言语，继续往慕沉星手腕上捆绳子。

　　慕沉星留了个心眼儿，假装睡熟了翻身，趁这功夫，将双手间还没绑稳的绳子挣出了点缝隙。

　　绑她手的那人是个新手，又被她这么个翻身吓了一跳，只是怕另一人又训他，也不敢再吱声，只在慕沉星手腕上绑了个结就算是捆好了。

　　“王叔，捆好了。”这人喊了一声。

　　“好嘞，驾！”捆她脚的那人将她双脚抬起，调整了下位置。慕沉星听见耳边一声鞭响，紧接着便是嗒嗒的马蹄声，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马车上。

　　看样子是这两人趁她睡着时，用迷香迷了她，帮她绑了出来。只是这两人许是没注意她身上有伤，伤口裂开的疼消弭了迷香的作用，她这才醒过来。

　　段瑾平日里就住在她的隔壁房间，没道理听不见这边的动静。慕沉星暗暗想着，这两人能把自己顺利绑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段瑾今晚不在。

　　显然是一出调虎离山。

　　慕沉星飞快地思索着，能做到这种程度，想必已经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知道两人谁强谁弱。只是不能确定，这到底是附近山贼的劫人劫财，还是——有什么人暗地里针对她？

　　正想着，身下的马车转了个弯，骤然颠簸起来。

　　慕沉星心中暗叫不好，傍晚时在院中看附近的山势仍是在白鸣山的范围。这样颠簸必然是上了山路，山路上的去向，除了山贼窝，就只有云乐教了。

　　好不容易逃出来，竟然又要被绑回去么？

　　正是焦急间，马车却突然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小兔崽子，赶紧下来。”外面赶车那人嚷嚷着，“把那小娘们儿也给扛下来。”

　　“是，王叔。”里面这人答应着，自己先跳下了车，又把慕沉星抱出车外，“王叔，怎么不赶路了？”

　　“嗨你这小兔崽子，抱上漂亮娘们儿就不撒手了啊。赶紧去给我看看这马怎么不走了。”

　　“好，好——哎哟王叔您松手，疼，疼！”

　　慕沉星被那人放到了路边，趁机眯眼看去，一个中年男人正拧着一年轻人的耳朵，两人都蹲在马儿身前仔细查看。

　　马蹄下隐隐有些血迹，慕沉星虽不能看得仔细，但也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恐怕这两人之前从没有骑马走山路，不知道山上尖石多，要给马蹄打上特制的铁掌，这才让马儿吃痛罢工，说什么也不肯再走。

　　慕沉星又打量了下周围的山路，山间小路崎岖不平，倒看不出是通向哪里。路边都是半人高的草丛，草丛浓密幽深，慕沉星不敢过多犹豫，身上一用力，整个人便骨碌碌地滚进了草丛。
　　这一滚下去，瞬间天旋地转。

　　原来草丛下是山边的陡坡，躲进去虽容易，却难以停下来。草丛间尽是碎石树根，慕沉星只觉得全身像有无数利刃在划着自己，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时，陡坡上的两个人已经发现慕沉星不见了，正咋咋呼呼地下陡坡来找人。天色未亮，这两人也看不清人在哪儿，一人拿了一根棍子，挨着草丛一片一片地找。

　　慕沉星不敢耽搁，使了股巧劲儿将双手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又解开了脚上绑着的麻绳。却不起身，伏在地上一点点地向陡坡下移动。

　　陡坡下是山间的一条小河，河水不深，慕沉星拿手探了探水，冰得刺骨。回头看了看那两人，已经快要找到坡下，无奈之下只得咬咬牙，整个人缩进了河水里。

　　冰冷的河水浸上来的瞬间头皮发麻，慕沉星刚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就被一双大手拎了起来，一出水便是一件干燥的外袍裹在她身上。

　　段瑾来了。

　　慕沉星侧脸一看，果然是他，心里松了口气。

　　段瑾将她扣在怀里，又是一纵身要去捉那两人。谁知那两人看见段瑾过来，竟不约而同地立时咬舌自尽。

　　“这么狠……”慕沉星惊讶道，更断定了这两人必定不是普通的山贼。

　　“哪有你狠。”段瑾见两人已经气绝，在两人身上搜了一会儿，转而看向怀里的小姑娘。只见她脸色铁青，显是进河里那一下将她冻得不轻，语气间不自觉地带了些责备之意，“你就随他们去，我肯定会护你周全，你又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慕沉星瞪着他张口结舌，这人不讲理么，她受了伤还抓紧机会逃跑，结果反倒是她的错？刚要分辩，一张嘴却是一个大喷嚏打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打在段瑾的脖颈上。

　　这下失礼大了，慕沉星不敢再说话，扭着头只偷偷用眼角觑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段瑾看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了想，便侧了侧头，露出对着她的那半边脖颈，“喏，帮我擦干。”

　　慕沉星傻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要把刚才被她一个喷嚏打到的地方给擦一下。“喔”了一声抬起衣袖来就去擦，却忘了自己刚刚下过水，身上湿淋淋的，擦了一下结果倒是真的把他脖子弄湿了。

　　看她笨手笨脚，又抓起他披在她身上的干净外套给他擦，段瑾抿了抿唇，喉咙里有些干燥起来。

　　“走了。”他低声嘱咐一声。

　　两人回到山脚下的那间农家小院时，日头已经探出了半个。段瑾先去烧了一锅热水，让慕沉星拿去自己擦洗一下；又将她那些被水浸透的衣服拿去院中冲冲晾了起来。

　　然后他就犯难了。

　　慕沉星是被他从山林中救出来，本就没带什么换洗的衣裳；这段时间慕沉星只在床上养伤，两人也没有意识到需要有换洗衣裳的问题；绝剑山庄那边送了许多补品药物，却单单没有送什么衣物首饰——段瑾望着院中在晾衣绳上挂了一溜的湿衣服，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咳，白姑娘。”他敲敲窗。

　　里面的水声停下，小姑娘的声音透着一丝慌乱，“你要干嘛？”

　　“是这样的，”他苦笑道，“那个，你有没有自己的换洗衣裳？”

　　吓，被他这么一问，慕沉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的那身衣裳已经湿透了，“我、我的衣裳呢？”

　　“在晾着呢。”他老实回答，想想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一个姑娘谈论衣服的问题。

　　“那、那我便不出去了，我在床上待着，等衣裳干了再穿。”慕沉星慌乱道。

　　“这怎么成，要着凉的。”段瑾着实尴尬地劝了一声，不止是着凉的问题，光是要他想想，有个好看的姑娘家正啥都没穿地在床上躺着，就已经心头一阵乱动。

　　等了半晌，见屋里没有答话，段瑾又试探着开了口，“不如，白姑娘，我去附近的人家问问有没有闲置的衣裳。”

　　“这样最好！”慕沉星急急答道。

　　得到了答允，段瑾拔脚就走。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回到院中把挂在绳上的衣裳拿下来仔细看了看。本来他只是想看看尺寸大小，仔细打量下，却发现这竟是一件男式的长袍。
　　奇了，早听说白家大小姐爱穿素色，可是为何却又要穿男子的衣服？

　　慕沉星腰间正在愈合的伤口，这么一折腾又有些裂开发炎的症状，脸上手上也全都是碎石划出来的细小血痕。一个人闷在屋里收拾了半天，又接过段瑾从门缝里递过去的粗布衣裳换好，这才自己靠在床头，让段瑾进来。

　　段瑾手中还端着往日那样的一个大碗，只是里面盛的不是药汁，而是白花花的米饭，上面浇了炒得绿油油的青菜肉丝。

　　“药还在熬，只来得及炒些简单的，你凑合着吃吧。”他把饭碗和筷子递到慕沉星眼前。
　　慕沉星折腾了这么久着实也饿了，接过来扒了几口，却看见段瑾只是坐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由问道：“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他不直接回答，还是那样望着她吃饭的样子。

　　“你……”她咽下一大口米饭，“你打算等我吃完了再吃么？”

　　段瑾点头，“你吃完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