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成邪》栖叶枝

45、第 45 章

　　五岳之首，中岳嵩山。

　　嵩山古朴端庄，有浑然天成的威严，也许正是如此，才成为五岳之首。

　　嵩山之巅也不同于其他名山的险峻拔高，反而是一片起伏平坦的开阔地。此日云开日朗下，可以看到周围群峰都在太室山此峰脚下。

　　封禅台原本是用棕麻的花岗岩砌成，原本有折损做旧的地方，也明显可以看出有修葺过的痕迹。绝剑山庄为今日武林大会，做了不少的准备。

　　此时已是六月上旬，山顶上却依然凉爽宜人。封禅台上下及至山道上，都挤满了人，其中有得到绝剑山庄邀请的，也有知道本门派有把柄握在绝剑山庄手上不得已前来的。

　　这些人其实极为好认，从慕沉星一行人被押上山后，这些人的目光就黏在云乐教的这一行弟子身上，也许是想从其中找到自己十数年前送去的孩子吧。

　　当然，更多的是江湖各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前来的。少林武当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但绝剑山庄的老庄主威望近些年来远在少林方丈与武当派掌门人之上，此番又特意选在少林与武当的家门立威，这些人八成都是来观望今日局势，便于揣测武林中未来几年的风向。

　　封禅台上一时已是挤满了人，再加上见到这里人多，陆续赶来这里做买卖的小贩，粗略看去也有千人之多。

　　在众多的江湖人士和小贩中，有上百名绝剑山庄的弟子，身上穿的或是弟子服，或是家丁服，排成两排，站在高台之下的阶梯两侧，在衣饰混杂的人群中，更是显得井然有序。

　　阶梯上有一座圆木搭成的高台，高台分为两层，第一层长约四丈，宽有两丈，上铺红毯，就像民间常搭的擂台。第二层是个一丈见方的小高台，高台上摆着一张小方桌，方桌旁此时正坐着三人。

　　慕沉星和其他云乐教的弟子，便被带到了这高台一层的一侧，一字站开，竟像是展示犯人一样将他们押在那里，此举无疑是在警告下面曾经将自己家的孩子送去云乐教的那些门派。

　　待他们这一行人都站好了，平台二层的小高台上，有一人挺身迎风而立，这人正是白盛齐。
　　他向下面众人一抱拳，朗声说道：“众位朋友请了。”

　　封禅台上风声甚大，再加上挤了上千人，数十级的阶梯下的群雄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人声沸反盈天。白盛齐这一句话，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这等功力，叫听见的人都心中一凛，不得不叹服。

　　且说众人听了声音，一齐转过头来，纷纷围在封禅台下。只见白盛齐抱拳说道：“众位朋友听闻我绝剑山庄要在此处召开武林大会，惠然驾临，我白某感激不尽。”

　　他离开那张小方桌，向前走了两步，正立在二层的边缘，“众位今日来此，想必也是知道，武林中邪教已除，今日便是我武林正道庆功之日。”

　　台下的有数百人都齐声喊了起来：“是啊，是啊！”“恭喜，恭喜！”

　　白盛齐右手一比，“众位请坐。”

　　武林群雄当即席地而坐，刚一坐下，却听见有人问到：“我听说，剿灭西南邪教，是咱们段盟主带领大家立下的功劳，今日怎么不见段盟主？”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附和之声：“是啊，是啊。”“段盟主在哪里啊？”

　　只见台上白盛齐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现出悲愤慨然之色，“众位朋友，此事本为我家丑，不宜外扬。但是段瑾此人，断断当不得武林盟主。不仅当不得，白某还要再此请求众位，以后若见了此人，定要替老夫杀之而后快。”

　　他这一番话说得痛心疾首，下面的众人却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都只当段瑾仍是绝剑山庄的准女婿，虽然白盛齐的女儿已经死在云乐教中，但在众人看来，这事自然是要算到邪教头上，不知为何绝剑山庄的庄主会说出这番话来。

　　“可别是咱们段盟主年轻气盛，冲撞了白老庄主吧？”下面有人嬉笑问到。

　　白盛齐向那人望去，只见是个一身蓑衣的精瘦汉子，看着眼生，倒是无门无派，一副无关正经的模样，便重重地摇了摇头，“段瑾此人，老夫原以为他和我那段师弟一般，正直仁厚，没想到他竟是个心狠手辣、心肠歹毒之徒。”他一字一句控诉道：“众位朋友都知道，老夫的爱女被邪教教主掳去，但段瑾当日却将一邪教妖女带出，蒙骗于我。更可恨的是，他竟然在众位攻入邪教当日，亲手杀了我的女儿！”

　　最后一句话出来，下面的人顿时一片震惊，他们中有人知道段瑾此前确实曾“被妖女所惑”，但听说他杀了绝剑山庄的大小姐、他自己的未婚妻子，这还是头一遭，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比下面的人更震惊的是站在高台一侧的慕沉星。

　　她在此之前曾被白皓然和易长风等人误会过杀了白露清，这两人不约而同咬牙切齿要杀她偿命，就连云暗都因此而更加怨恨于她。慕沉星自然知道白露清不是自己杀的，但苦于一直没有证据证明，便只能背着这个杀名。

　　这时突然听说是段瑾杀了白露清，她一时竟不知到底该不该相信这说法——若是不信，那杀了白露清的罪名自然还是得落在她自己身上；但若是信了，那人是段瑾……

　　她正疑惑着，又在一片嘈杂中听见有人问：“段盟主这些年的行为举止，咱们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要说段盟主杀了令爱，我孟三刀万万不敢相信。”

　　其余人虽然没有附和这话，但也都望着高台上的白盛齐，想要听他说出证据。

　　白盛齐见底下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眼望着自己，又说：“这便是我方才说的家丑。我白家与段家虽有婚约，毕竟未行洞房之礼。我那女儿性子顽皮，经常偷偷溜到外面玩耍，因此结识了武当派徐真人座下的弟子。”

　　他说到此处时，只见和他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中，有一人站起身来，朝下面点了点头又坐下，应该便是白盛齐口中的“徐真人”。

　　白盛齐又继续说到：“两人虽是结识，但只是好顽，并未作出什么不雅之事。但段瑾从那之后便疑心两人有染，再加上那时我那女儿已被邪教掳去，名节有损，便对我的女儿痛下杀手。”

　　下面的武林群雄一时间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如同听故事一般，精彩归精彩，却没什么真凭实据。

　　白盛齐像是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右手轻挥，高台的另一侧便有八人两排抬了一口琉璃水晶棺出来。水晶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甚是好看，但慕沉星却完全没办法觉出好看。

　　看清楚棺中的事物后，她胃里一阵阵地翻滚，好在这些天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干呕出些酸水。

　　那口琉璃水晶棺从慕沉星一行人眼前经过，径直被抬到阶梯下群雄中，挨个给他们看过。

　　武林中人虽说见惯了死尸，但一个个只看一眼，便扭着头不敢再看第二眼。有些胆大的，硬撑着看了第二眼，也是看完后马上回头就吐。

　　毕竟生前不管多么美丽，死了将近一年，她的尸骨也不会多么好看。

　　在下面巡过一周，那口琉璃水晶棺便被摆在了高台一层的正中央。慕沉星虽然极其不想去看，但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白露清的侧脸上。

　　那张侧脸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棺中的人便会睁开眼睛走出来一般。一想到棺材里的尸体睁眼，慕沉星便又是一阵头皮发麻，麻着麻着，却突然叫她想起一件事来。

　　这白露清死了也有大半年，为什么此时在棺中的尸身和生前竟然别无二致？

　　她想得到，下面的人也自然想得到。

　　“白大小姐想必是心中有冤，所以这尸身竟能终年不腐。”有人感叹了这一句。

　　心中有冤？慕沉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棺中的侧脸，心中不免也揣测起来，她有什么冤屈，竟能让她的尸体现在还栩栩如生。

　　白盛齐一声长叹：“哪里是什么冤屈，她是被人把水银灌入体内活活逼死。尸身不腐，不过是体内水银之故。”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

　　竟然有人将水银灌入如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体中，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体内被灌入水银，还不致于立即毙命。想到这个女孩子被人强行灌入水银后又挣扎了许久才死亡的情景，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不忍。

　　慕沉星想起自己最开始在温泉水底看到的白露清，一双眼睛圆睁着，倒真的像是经历了什么痛苦一般。而且那时，她明显感到白露清的尸身过于沉重，她几下都没有拉上来，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体内被灌入大量水银的缘故。

　　想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跟爬上后背。青天白日，阳关璀璨，她却不自觉地打起了冷战。

　　下面沉寂了半晌，好久才有人战战兢兢地问到：“就、就算白大小姐因此而亡，也不能说明就、就一定是段、段瑾干的啊。”

　　“没错没错。”有人立时赞同。

　　白盛齐脸上又现出悲愤的神色，这次他却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刚才站起来过的那位“徐真人”。只听那徐真人说：“座下小徒易长风，后被发现，是同样的死法，死在白姑娘的闺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