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成邪》栖叶枝

46、第 46 章

　　那徐真人此时脸上尽显悲痛愤然之色，阶梯下的武林群雄看了又惊又愤，一时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同情起高台上这两位一个死了爱女、一个死了爱徒的老人家。

　　慕沉星心中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徐真人是在扯谎。

　　易长风分明是在花神庙后的小屋中被江陵亲手杀死，她至今记忆犹新，怎么可能是死在白露清的闺房里？而且江陵当日是用极寒真气封住他的经脉才杀了他，怎么又成了是和白露清同样的死法。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这么说的话，前面说段瑾用残忍的手段杀了白露清，恐怕也当不得真。

　　她虽然知道易长风的真正死法，但下面的众多武林人士显然不知，这时都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此事。

　　“哎呀，死在同样的方式下……啧啧。”

　　“是啊，还是死在白家大小姐的闺房里，这意思不是明摆着么？”

　　“真是看不出来啊，段盟主那样的少年英雄……”

　　“嗨，可别再叫段盟主啦，小心得罪了上面那位。”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突然又听见一人朗声说话：“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白大小姐和那位武当派弟子之间当真没什么，段盟主也不见得就会下了杀手吧？”

　　这道声音在众多低哑的议论声中显得格外清越，白盛齐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又是方才那个穿了一身蓑衣踩着草鞋的精瘦男子，大半张脸都挡在一顶宽檐的草帽下，只露出个下巴，身形看上去却是眼生的很。

　　他在心中暗暗想着这人是哪一路来头，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是那样一副悲痛的模样。

　　白盛齐没有说话，下面席地而坐的武林群雄中，却有人站出来开了口。

　　“众位有所不知，我泰山派早已得知，咱们那位段盟主啊，哼哼。”站出来的这人身着杏黄色道袍，正是泰山派门下弟子。

　　众人听他这话似是话中有话，一时便停了议论，都去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那名泰山派的弟子见许多人都抬头看着自己，心中颇有些骄傲，脸上不由地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我们掌门曾经发现，咱们那位段盟主啊，早就和朝廷勾结到一起去了。”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又乱成了一锅汤，人言如同煮沸的水泡咕嘟咕嘟冒个不止。武林中人最忌讳，或者说最看不起的，便是和朝廷互相勾结，现在知道段瑾一早就和朝廷勾结，众人的反应比前面听说他杀了两人的反应更为强烈。

　　“既然说莫掌门发现他跟朝廷勾结，那就让莫掌门出来好好说道说道。”有人嚷嚷着。

　　泰山派站出来的那名弟子方才那一脸的得意，这时突然转变成了悲伤，变起来竟也不觉生硬。

　　他凝重地摇两下头，“掌门他已经不能来了。”

　　“怎么？”下面立马有人反应过来，“难道莫掌门也……？”

　　“没错。”那名泰山派弟子立即肯定了这个猜测，“我们众位师兄弟，都亲眼看见他杀了掌门后逃逸而去。只可惜我们技不如人，追不上他。”

　　江湖众人一连听到段瑾的三起罪状，这时已经再次哗然一片。

　　慕沉星原本也在怀疑杀了泰山派莫掌门的是段瑾，但是她亲眼所见的是，一个易容成自己模样的人割掉了泰山派莫掌门的头颅，而且那些泰山派弟子，几乎没有人瞧见那人的面目。

　　现在怎地又信誓旦旦地说看见是段瑾杀的人？

　　如果那天易容杀了泰山派莫掌门的不是段瑾，还能是谁？

　　慕沉星在旁越听越糊涂，这时微微侧目往方才说话的那名泰山派弟子那边看去。只见泰山派此行只有寥寥数人，被她阉了的那个病歪歪的变态莫小爷不在，与泰山城官员暗中接头的那个什么“代师叔”也不在，甚至也不是她在泰山脚下营地中见过的那几名弟子。

　　段瑾一连被指出杀了三名正派武林人物，又被冠上勾结朝廷的名号，然而这几件事，桩桩件件都与她慕沉星有关。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只能是，有人要把她或是他，当枪使。

　　会是谁呢？是谁，要把她当枪使，又是要达成什么目的？

　　绝剑山庄吗？她朝高台上的白盛齐望去。不可能，白盛齐甚至不知道她是慕沉星，只当她是云乐教大弟子江陵，将她困在此处用以要挟青门势力。

　　看着看着，慕沉星又觉出了些不对。

　　高台上有三人，一人是白盛齐，一人是武当派徐真人，还有一人一直坐着，在她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但也能看出来是个老头儿。

　　高台下站着的，全是绝剑山庄的许多弟子和家丁，服饰统一，表情肃穆。

　　一切看着都很正常，是绝剑山庄要称霸武林的架势，却独独少了一人——白皓然。

　　他是白盛齐的独子，是绝剑山庄的少庄主。白盛齐此番对武林盟主之位势在必得，等他百年后，说不好接管这个位置的就是白皓然。

　　这种重要场合，他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呢？白盛齐怎么会错过这个让自家儿子在武林群雄前露脸的好机会？

　　她分神琢磨的这个当儿，高台上下已经一致达成了声讨段瑾之势，纷纷表示倘若与他见了面，必定只用刀枪不用礼。

　　白盛齐显然对这个局面非常满意，这时正拈着胡须，频频点头，下面正有人说着：“……此等武林大事，咱们必须得同心同德才好啊。”

　　“魏先生说的正是。”白盛齐接过了这个话头，“自从我那段老弟与弟媳双双西去后，咱们中原武林就成了一盘散沙，群龙无首。少林、武当虽执牛耳，但毕竟都是方外人士，不便于理会咱们这些世间俗务，这才导致中原武林四分物流，任由邪教在西南做大，更让我那段老弟的不肖子忝居高位，背地里行了许多阴毒之事。”

　　“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咱们中原武林凝聚起来，共襄大事？”又有人问到。

　　白盛齐的声音比刚才又高了几分，只听他说道：“我绝剑山庄忝为中原武林的一份子，想要改变中原武林目前一盘散沙的状况，所以斗胆提出，可以将所有帮会、门派联合起来，组成一个正式的联盟。大家在联盟内亲如一家，不分彼此，同进退、共图谋，如此才不至于被奸佞小人钻了空子。”

　　这一段对话一迎一合，有了上句便自然接出下句，进行的太过顺利，连慕沉星都觉得武林中人不见得就有这么好说话。

　　心中正是奇怪，却瞧见刚才混在武林群雄中与白盛齐一问一答的那人，看着有些眼熟。

　　她想起了什么，想要扭头一一去看，但身后押着她的绝剑山庄弟子一声低喝止住了她。慕沉星只能在自己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细细看去，还真的被她看出了不少当日一同被雇上山的难民，此时都穿着各门各派的衣服，混在封禅台上这上千号人中。

　　呵，还真的是在演戏。她一声冷笑，这白盛齐也太把人当傻子了。他们近二十个云乐教的弟子被押在高台上，因此被要挟的那近二十门派自然不敢出言反对，但到场的毕竟还有不少其他武林势力，绝剑山庄雇人演戏，未必就没有人能看出来。

　　果然，有人高声喝问：“贵派此举，是要打算将中原武林都收归你一门之下吗？”

　　也有人在下面小声议论：“这话听着是没错，就不知道他绝剑山庄有什么本事，能让中原的这么多武林门派，都心甘情愿结成联盟？”

　　白盛齐听了那些人提出的疑问，也不慌不忙，迎风背手而立：“各位无需多心，我绝剑山庄虽然是中原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大门派，但有少林、武当两派在先，实在不敢妄自尊大，自认为是中原武林联盟的首领。”

　　“白老庄主的意思，是要少林、武当两派执掌中原武林联盟？”有人问到。

　　还没等白盛齐回答，又有人嚷嚷起来，“少林、武当都是出家人，要他们执掌武林，恐怕不妥。”

　　这人恐怕也是绝剑山庄事先安排好的，慕沉星在心中冷笑，只管看戏，看看这绝剑山庄口中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白盛齐只是淡然一笑，“我绝剑山庄既然是中原武林的一份子，自然是已天下为己任，愿意与少林、武当这佛、道两派的最高代表一起，维护中原武林的和平与安宁，铲除武林中的一切奸佞小人。”

　　在场的武林群雄一听，他这话绕了一圈，终于还是说明白了真正的目的。想少林、武当两派都是方外之人，自然不会过多参与武林中的俗事。白盛齐这番说辞只是听着好听，倘若真叫这三派联手共掌中原武林，恐怕马上就会变成绝剑山庄一家大权独揽的局面。绝剑山庄想要一统中原武林的野心，这会儿算是已经昭然若揭。

　　在场群雄虽大多口不敢言，但心中都深深地明白其中的关键，只是自忖本门派的实力，又不知道绝剑山庄到底在封禅台上安插了多少人，这时都不愿意第一个出头反对。

　　一片静寂中，只见先前两次出头的那蓑衣汉子这时蓦地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他一边要往山下走，口中一边说道：“咱们一向都是自由自在惯了，不习惯也不愿意让人拘束着。行走江湖，本来图的就是个自在，要是让白老庄主来做咱们武林的皇帝管着咱们，还有什么意思。”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响亮，说到此时，又停下脚步回转身来，朝高台上高声喊到：“白老庄主，你要是真打算管着咱们，我就第一个退出江湖了啊。”

　　这么一喊，竟成了欲走不走讨价还价的局面，周围的人一时都低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