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成邪》栖叶枝

3、第 3 章

　　广场中经过许多场厮杀，此时已是血迹斑斑。凝固的，没有凝固的，分不清是人血还是兽血，都混在一起，滩在地面上。

　　浓重的血腥味迎风而来，慕沉星本能地伸手去捂住鼻子。手抬到一半，想到看台上许多双眼睛盯着她，那手又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她在场中站稳，半俯下身，等待着和她搏斗的猛兽被牵上场。

　　血腥味如此浓重，更能激发野兽嗜血的本性。慕沉星抿紧唇，做好了迎接一场凶险搏斗的准备。

　　顺着风声，清晰的铁链撞击的声音传到慕沉星的耳朵里。她不禁又捏了一把冷汗，用铁链拴着，动静还能响成这样的，估计是猛兽中的猛兽。

　　她顺着响动声望去，广场的尽头被人牵着过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猛兽——是那个少年，白天的时候与那个昏迷的年轻女子一同被云暗掳来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原本穿着的锦缎袍子已经破裂了大半，手脚皆用铁链拴着，左右脚间只留出了一尺左右的空隙供他行动。

　　一进场，那少年的眼睛就死死盯着站在他对面的慕沉星。眼中羞怒愤恨交加，慕沉星看了禁不住地胆颤。即使双脚间只留了尺余，她也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年有把她撕碎的能力。

　　她远远地望向看台，那个人，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这一个分神间，迎面便是一道强劲的掌风击来。慕沉星一惊，凭着本能迅速侧身躲开，那道掌风堪堪扫过她的脸颊。耳侧一片火辣辣的疼，慕沉星咧了咧嘴。

　　还来不及喊疼，那少年的掌风已欺到面门。慕沉星这次再来不及闪躲，只好就势弯下腰，在地上打了个滚。

　　看台上起了片稀薄的笑声，慕沉星来不及去理会。正要借机去攻他下盘，却发现这少年虽然双脚被缚，脚下的步法却是丝毫不乱，简直无机可乘。

　　看这少年双腿蓄力，下盘稳健，慕沉星心里不禁庆幸，若不是有那条铁链限制，恐怕自己早已随着他一脚飞起了。

　　转念间，眼前身影一闪，那少年已腾空跃起，挥掌凌空向慕沉星劈下。这一掌已是用了他十成十的功力，再加上他下落时自身的重量——慕沉星意识到这一掌无法硬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闭眼，慕沉星以双掌硬是接下了少年的单掌。瞬间内脏仿佛被人用巨石猛击，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翻腾起来，慕沉星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眼前不住地发黑，只感到喉头一阵阵腥甜，却是硬咬着唇不肯示弱。

　　倒是那少年见了这情状迅速收了掌，侧身站立在她的身旁，一脸疑惑。

　　“你……不是云乐教人？”少年低低开口，声音几乎只有伏他脚边的慕沉星可以听见。

　　慕沉星心头一惊，没想到这少年武功造诣比想象的更加高深。竟可以通过这一掌之交，判断出她并没有习过云乐教内功。

　　强咽下满嘴的腥味，慕沉星动了动唇，“我不是。”

　　听了这个回答，少年眼中一时间浮现出更多疑惑。但也许是慕沉星斩钉截铁的口气，也许是她脸上坚定不移的神色，少年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朝她侧了侧脸，用更低的声音问她：“还能站起来吗？”

　　慕沉星用力咬着唇，闭了闭眼，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才刚刚站好，体内又是一阵翻腾，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在地上。

　　几招之内就被打得吐血，这看在众人眼里，已经和败阵无异，而且还是非常丢人的那种败。

　　慕沉星拿袖子狠狠擦着自己嘴边的血迹，纯白的袖口被染得一团糟。那少年就站在她近旁，她甚至能感觉到少年沉稳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她抬头望了望那少年，那少年此时也正望着她。两人视线相接的一瞬间，慕沉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了那名少年，牙齿死死咬住他的脖颈，双手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扼着他的喉咙。

　　少年仿佛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使出这种招数，等到反应过来，想要推开她的时候，手脚已经没了力气。四肢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少年整个人便昏倒在地上。

　　维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确定身下的人已经没有任何动作，慕沉星这才缓缓松开了双手，抬起头时，又是一嘴猩红的血。她抓过袖口抹了一下，朝着看台咧开嘴，那神情却不像是笑。

　　一步步挪回看台时，看台上的人除了慕云裳外全都是怪异的表情，其中又以云暗的表情尤为难看——他八成没想到自己会死里逃生吧，慕沉星暗暗想着，跪在云暗面前开了口，“弟子已胜，可否向教主求个赏赐？”

　　今日获胜的弟子都得了云暗的赏赐，慕沉星此刻来求赏，倒也是合乎常理。再难看也毕竟是胜了，云暗于面子上不好反驳，只得点了点头。

　　慕沉星回头望了眼还昏厥在场上的少年，“弟子愿求此人为奴，在弟子身边效力。”

　　战胜者把战败的对手当作战利品，这也是常情。云暗的脸色更加难看，口中敷衍道：“那你就带他回去，好生调教吧。”

　　“谢教主赏赐。”慕沉星按着礼数，在云暗面前磕了个头，又踉跄着退下了。

　　这一场架打下来，慕沉星受的是内伤，伤得不轻，回去在床上躺了许久。慕云裳日日来床边数落她自己不争气，又偏偏爱和教主对着干，真是自讨苦吃云云。慕沉星只能忍着不再与她争执，然而心中少不了更加烦躁，于是伤好的愈发慢些。

　　与她一起送进来的那少年受的只是些皮外伤，等她养好了身子，能下地行走时，那少年早已能天天晨起练功去了。

　　“功夫不错嘛。”

　　薄薄的晨雾中，慕沉星看着少年做完了最后的吐纳，这才开了口。

　　少年结束了例行的练功，回头看见是她，几步走了过来，伸手便扣住她的手腕，双指搭在她的脉门上，暗暗蕴力。

　　此刻这少年若一用力，慕沉星被直扣脉门，顷刻就会没命。她却不慌不忙，一双眼淡淡地看着眼前这比她高了一头的少年。

　　“你既不是云乐教人，又为何得云乐教护法照拂，还穿着云乐教的服饰？”少年直截了当地问她。

　　慕沉星眨了眨眼，却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愣，惯性地回答她：“我叫白皓然。”答完才觉出不对，扣着她脉门的手指又加重了几分力气，“快说！”

　　“白皓然。”慕沉星眼睛望向远处，嘴角勾起浅浅的一抹笑，“我没有你这样好的功夫，穿着这身衣服，只求自保。你只看出护法照拂我，却没看出云乐教主恨我入骨，只想要我死了才痛快么？”

　　“唔……”白皓然想了想，松开了手，又双手抱拳，向她拱了拱手，“既然如此，白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闻言慕沉星双眸倏然睁圆，“你如何看出我并非男子？”

　　“这……”白皓然脸上迷茫了一下，随即挠挠后脑勺笑的一脸无辜。他把慕沉星的手抓了起来，和自己的比在一处，“这还不简单，我们习武的男儿，哪会有这样的手。”

　　白皓然手掌宽厚有力，手上尽是厚茧，相比之下，自己的手果然纤细白皙的过分——慕沉星收回了手，双手不自然地往袖中缩了缩。

　　云乐教中修习冰心诀的男子，手掌尽是修长白皙，所以慕沉星并未因此被人怀疑过。只是这白皓然是中原武林正派，自然把这样的手一律当作了姑娘家的手。

　　虽然简单粗暴，倒也实用。慕沉星不自觉弯了弯嘴角，“你不必谢我，那时你在场上是故意让我，我也明白。”

　　白皓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时并未多想，既然你说不是云乐教人，那便是武林同道，自然不能同道相残。”

　　还好你不爱多想，慕沉星心中暗忖。

　　“谁知道你咬的那么狠，”白皓然伸手揉了揉脖颈，语气变得有些委屈，“都留了个疤在这里。”

　　刚才还气势汹汹，道谢的时候煞有其事，这会儿又委屈地像个小孩，慕沉星看着只觉得有趣，忍不住开口问他：“白皓然，你多大了？”

　　“我属蛇，是甲辰年生的，已经十五了。”

　　甲辰年？慕沉星在心中算了算，眼里带了笑意，“你还比我小一岁呢，我是癸卯年生人。”

　　“那我要叫你姐姐了……”白皓然语气忽地一顿，垂下眼，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慕沉星知他想到了什么，也不再同他玩笑，“不必了，你姐姐是被云乐教主软禁起来的那一位。以后你还是当我是男子吧，否则，我性命难保。”

　　白皓然又抬起头了，眼里有些忿忿，“你就这样甘于自保，从来都没想过从这里逃出去吗？”

　　没有想过吗？不，她当然想过，她已经想了许多年。逃跑这种事，必须一次成功；一次不成功，对她慕沉星来说就是死路一条——这么多年了，她只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她转眼看了看身边的少年，这个白皓然，会是她等了许久的契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