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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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风起，山风凛冽。
慕沉星在山中过了这几个月，外面已是数九寒冬。寒风刀刃一般划过每个人的面颊，亦将一山一山的灰烬尽数扬起。
只像是一场刚尽的葬礼。
广场上横七竖八躺满了醉酒的人，他们狂欢了一夜，临近清晨，这才都沉沉睡去。
慕沉星一直醒着，她周围的其他云乐教弟子也都醒着。太阳爬出山头，露出第一缕光芒的时候，一地的人堆中，也有一人缓缓起身，在地上拾了把长剑，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是段瑾。
慕沉星这时觉得自己眼眶干涩，用力眨了几下，段瑾已经走到眼前。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她在心里问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问出来。
段瑾只瞧了她一眼，随手挽起长剑，剑尖儿直指向云暗。
“昨日不杀你，是为在江湖英雄前有个交代。”段瑾恨道，“你杀我父母，今日我再不杀你，枉为人子。”
“要杀就杀，何必废话。”云暗将眼一闭，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段瑾一剑刺去，眼前鲜血横飞。耳边听得许多声惊呼，然后是一个女孩子轻声的呼唤：“阿娘……”
死的是慕云裳。
她双手虽被缚，但却是绑得离云暗最近的，眼看云暗丝毫不躲，一心求死，竟是一个挺身，挡在云暗身前。
许多弟子看着眼前这幕，想起自己都已经为人俘虏，早晚也都是这个下场，虽然惊讶，却更多的是伤心自己也要送命。只有慕沉星一人满心悲痛。
段瑾见杀云暗不成，挥剑又刺，手刚一动，就听见慕沉星的喊声：“段瑾！”
他收住剑，回头望向慕沉星，神色稍稍缓和一些，“你别急，我手刃仇人后，便悄悄放你离开。”
慕沉星听他说他打算悄悄放自己离开，心中不禁一酸，眼眶中有些湿润起来，“我阿娘都被你杀死了，你还放了我做什么。”她眨一下眼，泪珠便顺着脸颊流下来，“你真的以为云暗是杀你父母的人么？”
“不是他还能有谁？”段瑾反问。
“他今日既被你所擒，就说明他武功尚不如你，当年又怎能一招使你父母双双毙命，难道你父亲身为武林盟主，武功就比差上许多么？”慕沉星一口气说道。
当日她心里对此事有所怀疑，但只想着日后再找机会慢慢向段瑾说明。没想到的是，从那之后变化陡起，她竟没有机会向段瑾说明此事。
段瑾听她如此说，面上一阵冷笑，“就算不是他杀我父母，难道他手上杀的人就少了么？”他的长剑向身后一指，“这里有多少人都想杀他而后快，死在我手上，云教主还服气些。是不是？”最后这一句话，他是问的云暗。
云暗不理会他。慕沉星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却是一阵胆寒。想来段瑾也是聪明人，她能想到的，段瑾未必不能想到。然而他就算明知云暗可能不是杀害他父母双亲的凶手，也要执意杀了他。这股恨意，远远超过她的预料。
“段瑾，我知道谁才是真正杀了你父母的人。”慕沉星眼看着段瑾那剑又要刺下，顿时将心一横。
“哦？”段瑾果然收住了剑，“是谁？”
“你当日说，只看到那人进了云乐教。云乐教内，除了云暗，确实还有一个武功比你高了许多的高手。”慕沉星说的言之凿凿，“那人你也见过。”
她这番说辞，多半都是自己的揣测，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但她这话刚一说完，便听到一阵哈哈大笑不知从何处传来，“你这丫头倒是机灵，这就把我给卖出去了。”
这声音一出，附近的群山中隐隐传来回响，想来是那人以内力发声，而他内力又极为雄浑所致。
云乐教中的弟子都是一惊，这声音陌生的很，他们从来不知云乐教里还隐藏着这样一位高手。慕沉星听这声音出来，就知道她果然猜对了，这声音曾与她在山洞中共处了好几个月，她自然听得熟悉，也早已想了明白。
“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可否现身一见？”段瑾的回答也用上了内力，虽然不如那人的声音回荡群山，但也是中气十足，毫不虚场。
“现身可以，见嘛，可就没办法了。”那人的语气中带了几分遗憾和沧桑。
话音刚落，慕沉星和众云乐教弟子只觉得眼前一阵疾风扫过，再看去时，段瑾已与一团褐色的影子打在一起。
两人的剑招都是极快，只是眨眼间，两人便拆解了上百招。一招刚成，对方破解之招即至，所以竟是所有的招数只使上一半，到后一半，不等招式变老，又出变招。
饶是慕沉星得了那盲眼老者的内力相助，这时也只能看到他们一招一招如何出去，对于这些剑招上的奇绝精妙却是一点都领悟不到。
末了，两条身影停下时，段瑾的喉头被那人手中的一根树枝指着，而自己手中的长剑还在半空。
段瑾此时却并不在意自己被剑尖儿指着，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那盲眼的老者：“方才，前辈所言属实？”
他指的，自然是这盲眼老者杀了他父母一事。
那盲眼老者点了点头，“你这小子，功夫比你老子还好上一些。不错，不错。”
他这话，便已经是默认。
段瑾知道眼前这人双眼虽盲，但却着实武艺高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一时间，竟也是报仇无望。
那老者也说道：“你还年轻，再练个二十年，未必就不能杀了我。今日，我却还要从你这里带走两个人。”
带走两个人？
段瑾不解道：“不知前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你刚才说要放这丫头离开，但是你们在山下布了层层岗哨，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离开的了。”那老者道。
段瑾看了慕沉星一眼，看到慕沉星也正看着他，两人眼光刚一触及，她便把视线移开。段瑾回了回神，又问道：“前辈还要带一人走，不知是谁？”
那老者凄然一笑，将手中的树枝扔掷在地，高声问道：“云暗，你在哪里？”
慕沉星却没想到这老者原来竟认识云暗，但想想他这么多年都在暗处，就算知道云乐教内的每一桩事，恐怕也不足为奇。
一直在旁看着的云暗缓缓出声：“我在这里。”
老者朝云暗的方向猛地转身，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大约走到他身前时，慢慢地蹲下了身，一双手伸出去，像在摸索什么。
云暗淡淡地看着那老者的动作，终于出声提醒，“在你的左前方。”
左前方。
那老者枯瘦的手指触到了慕云裳精致却冰冷的面孔，一双手掌微微颤抖起来。他小心地摸着她的五官，又摸到她肩上快要干涸的血痕——
“她死了。”
“是，她死了。”云暗回答到。
老者摸索着解开慕云裳手上捆绑的绳索，旁边就是绑着云暗的绳结，他却不去碰上一碰，只将慕云裳的尸体扛在肩上。
“你将那丫头放了。”他这话是对段瑾说的。
原来他要带走的人是慕沉星与她阿娘？慕沉星任段瑾解开了绑着她的绳索，兀自站在那里看着那老者。
她这才发现为何会觉得这老者眼熟。
此刻这老者与云暗站在一处，她才恍然大悟，这老者虽然形容枯槁，看上去比云暗年老许多，但脸部的轮廓，却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到这老者对她阿娘的情状，又想到之前在山洞中他对自己的细心照顾，久一点，也是他指点段瑾前来救出自己，使自己免于一死——“我、我该叫您什么？”她问的小心翼翼。
“丫头，你既然看了出来，我也不能再瞒你。”那老者点了点头，“你合该叫我声‘爹’啊。”
慕沉星看了看那老者，看了看段瑾，最后目光停在云暗脸上，云暗看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厌恶，但还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那老者听她半天没有动静，以为她不愿意叫，“你不愿意，也不能勉强你。当年你娘心心念念喜欢的，都是云暗。我倾慕她许久，她都不放在眼里。偏我与云暗是一母同胞，长相上多有相似，只一次，我扮成我弟弟云暗，将她灌醉……”他停了一会儿，“我要是早知道你娘她有了你，断不会将你们扔给他……”
听他言中颇有悔恨之意，慕沉星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原本她以为，云暗只是不喜欢自己，厌恶自己，却没想过，自己根本不是云暗的孩子。她阿娘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是与云暗有了孩子，云暗虽说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还给了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对她们可以说是容忍至极。
“那后来呢？”慕沉星轻声问道，“后来，你知道有了我，为什么不出现？不出来认我们？”若是他及时出现，自己也不会被云暗为难这许多年，不会在自己以为是爹的人的厌恶下活这许多年，她会有一个正常的家，不是么？
“那事之后，我离开云乐教，去中原闯荡。年轻气盛，欠下了许多血债。”他朝段瑾点点头，“其中就有他那一桩。我杀了许多人后逃进白鸣山，外界的人都以为是云暗在外面杀的人，我又怎么敢露面呢。”
云暗这些年在教中潜心修炼，很少主动去招惹其他门派，中原武林却不少人说要找他报仇，原来也是为他所背。
慕沉星自嘲地笑了，她自己的亲爹在外给云暗背了许多杀名，怨不得云暗厌恶她。就算他云暗要杀了自己，父债子还，恐怕她也没什么话说。
原来是这样。
云暗不愿见她，对她不掩饰的厌恶，若不是有她阿娘在，她早被云暗弄死不知几次——她只以为自己心里愤怒又难过，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突然长久以来对云暗的怨恨都失去了根基。心里只觉得空荡荡的。
“你……”她愣了一下，还是没有叫爹，“你带两个人走，把我留下吧。”
此言一出，连同段瑾在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我留下，你带云暗走。”慕沉星说的斩钉截铁。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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