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梧木

6、琴音似水

　　护送的队伍并不是骑兵，骑兵多是轻装，一旦被有心人袭击，是难以发挥力量的。
　　这百人队伍都是步兵，盔甲如林，兵器折出灼灼的逆光，透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除了将领与伍长骑马，公主极其宫女分坐三辆马车，其余皆是步行。
　　行进速度不慢，他们是军队。
　　正中的马车雕着紫荆花，有凤刻于车厢。
　　“公主，下午大致可以过了青云狭，之后军队再行进两天便可到达盘城…”何总管戴着头盔遥望前方，前方是坦道，“在盘城休憩一日，我们便要进入荒地，那里倒是不甚安全，但有军队相护，想来问题不大。”
　　“青云狭？”唐小洛没有揭开帘子，在车内抱着琴，车夫经验很是老成，竟不觉有什么颠簸。
　　何总管听得公主所说，不由想起昨晚飞镖之事，轻轻摇头，不屑地笑了笑，“青云狭离冀和城有六十七里地，是通往盘城的必经之路，而且青云狭……”
　　“你说是必经之路？”唐小洛单手抱琴，从怀中取出一条丝帕放在腿上，丝帕是包着的，唐小洛翻开，有一张眷纸，上面写着字。
　　“是。”何总管刚说完，顿时想起什么，又连忙答道，“不过青云狭右侧有一条窄道，是以前行军所开辟，现已荒废，不能过人。”
　　何总管是知道这条路的，很早就知道。
　　北唐境内何须如此小心？由我带队，谁能近得公主半丈？
　　“万一青云狭有伏呢？此路是否能走？”唐小洛看着眷纸上的字，低声地说，军令是在何总管手上的，她命令不了他。
　　当真是心如幼鹿，何总管心中实是不满公主的谨慎，却又不能顶撞，只能扬声回答，“公主放心，我往来于此地诸多年月，定保无事。”
　　许云的话，何总管的话，公主自然是信许云的。
　　许云哥哥，何总管执拗，我该如何？
　　“对了，弹琴。”唐小洛心中一惊，连忙低头细看书信，顿觉心安。
　　军队的后方，没有白马跟随，也没有许云。
　　许云在哪里？
　　“大人，下午便要到青云狭，我当才问了何总管，奈何他执意要过，这可如何是好？”林伍长从何总管旁策马回到后方，似乎在自言自语。
　　“对了，你去劝说他，他定是听的。”林伍长突然转头，看着马边的一名行走中的士兵低低说话。
　　“军令在他手上，何况他是御赐的将领，他不会听我的。”那名士兵目不斜视，沉声回答。
　　许云穿了盔甲混在队里。
　　“那？”林伍长觉得手中有汗，于是在马鬃上搓了搓。
　　“有弓箭么？”许云扶着自己的青锋稳步前行。
　　“啊？…自然是有的。”他指着身后的士兵，有的士兵背有弓箭。
　　“那肯定会用的吧。”
　　军队射箭乃是必修课，自然要会。林伍长怔住，“大人…”
　　许云快速转头看了他一眼，“准吗？”
　　“准！”林伍长恍然大悟，点头肯定，我可是队里的神射手，怎会不准。
　　“好。”许云微不可察地颔首，“到了青云狭前，公主会弹琴，曲子弹得差不多时，你便往山上狠狠射一箭，一定要响。”
　　“哪座山？”
　　“随意。”
　　“是。”
　　青云狭，冷无双坐在山上，抚摸着那柄紫剑。山上风大，吹动他的发丝，发丝很长，落在剑上，拍打着剑柄，剑是冰冷的，心也冰冷。
　　“将军，公主快到了。”马汉半躬着腰，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紫剑，心里不由得一寒，于是打了个冷颤。
　　“很冷吗？”冷无双抬头，看着西方的太阳，春日很暖和，他的心似乎将要融化。
　　“不冷。”马汉将头低下，大气不出。
　　“见机行事。”山上的石头很大，就在山旁，使劲推便能滚下山去，将所有东西砸得粉碎。
　　许云哥哥，我知道你在看着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达金帐王庭，如果不能，你也要活着。
　　唐小洛平静的心被那封书信荡起涟漪泛泛。
　　“全军收紧，缓步前行。”
　　是何总管的声音传来。
　　青云狭到了，唐小洛双臂紧紧抱着琴，细密的汗珠自洁白的额头渗出。
　　车外传来阵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是军队在向内收缩。
　　狭道窄小，自然要向内收缩，可是万一有石头落下，岂不是全军覆没？
　　“当真自负！”许云低低地骂一声，跟着队伍向内跑去。
　　脚步声渐渐变小。
　　何总管举起手，正欲下令。
　　“何总管，等一下吧。”
　　是公主的声音，柔柔的。
　　真好听，何总管愣愣地放下手，“公主？”
　　“我有些不舒服，可以等一下再出发么？”唐小洛故意轻咳两声。
　　何总管犹豫，皱眉看着眼前的狭道，不知是何缘故，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是。”何总管握住剑柄的大手紧了紧。
　　唐小洛盘着膝盖，将琴放在上面，伏羲身子，柔软的唇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弦线，弦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响。
　　琴是古木，有若檀梨。唐小洛怔怔看着，像是看一抹彩虹，一抹彩虹。
　　琴音袅袅，响彻云霄，青云狭很静。
　　何总管听见琴音，心生疑惑，不能管，只能静静等着，很好听，他也不忍打断。
　　“将军，这…”马汉看着青云狭前的马车。
　　琴音响起之际，冷无双浑身一颤，忙站起来，向着山边快步走去，眼睛死死看着前方马车。
　　“好听吗？”
　　有个小女孩按着琴弦，笑着问他。
　　冷无双点头，记住她的面容，也记住她的琴音，然后转身离开。
　　这是他小时候路过卞城听到的琴声，还有那句话。
　　好听吗？
　　山上有树，落了一半叶子，飘落狭道，亦有的落在冷无双肩上，他微微点头，似乎是回答。
　　好听。
　　许云怔怔看着凤雕马车，心中似水。
　　是梨花鸳，曲子的名字，很熟悉。
　　林伍长却没有认真去听，他下了马，借着马身掩护，举着弓，将弓拉到满月。
　　破空声如雷，有箭矢闪着寒光向着左侧山峰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