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梧木

4、青锋之炬

　　必胜客栈。
　　“伙计，看好我的马。”少年走进大门，开口吩咐。
　　“客官放心便是。”小二连忙应答，转而跑出去牵马，那是一匹白马。
　　“客官可是要房间？”掌柜是个胡须尖尖的老头，见得许云一表人才，连忙过来打招呼。
　　“掌柜倒是好眼神。”许云有些惊讶。
　　掌柜暗笑一声，掳着胡须，笑着道，“非也，只是前日也有大人物入住，我自然提了些精神。”
　　“大人物？”许云疑惑，一个转身坐在一旁的长凳上，看着老者。
　　“自然，那人出手便是大手笔，长得气宇轩昂，跟公子你也差不多，我一看便知是大人物。”老者嘿嘿笑着，手掌不自觉摸了摸胸口，前天这里可是装了好多银子的。
　　他说这话，自然也是觉得许云乃贵人子弟，钱财无数。
　　“有趣。”许云倒了一杯清茶，一口饮完。
　　“那人是何来头？”茶杯落在桌上咕噜咕噜地转圈。
　　“这个…”掌柜又掳了下胡须。
　　许云哼了一声，解下腰间长剑，很轻很轻地放在桌上，问他，“这个，如何？”
　　剑鞘是两面印有将军府的军印，很是显眼。
　　“息怒息怒，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莫怪。”掌柜见得军印，哪还不懂，连忙就欲跪下请罪。
　　许云伸手托住他，然后斟一杯茶，看着剑，“说吧。”
　　“好，我说。”掌柜咽喉，左右看了两眼，弯腰低低地说，“他们自称京都子弟，但小老儿自小跑了不少地方，一听便知他们来自…南唐。”
　　掌柜说了这话又连忙看了看四周，四下无人注意，才说，“是唐城的口音。”
　　唐城，是南唐的京都。
　　许云大惊，左手紧紧握住剑柄，瞳孔微缩，“当真？”
　　掌柜站起身体，叹了口气，“是，公主心系子民，自愿和亲，我们感恩戴德，两唐素来敌对，南唐想来不会罢休，如今北唐子民谁都希望公主平安到得蛮原，奈何我也不敢得罪。”
　　说完掌柜转身向着门口，深深鞠躬。
　　“莫要担心，公主定会平安到得蛮原。”许云扬了扬嘴唇，将茶杯放到掌柜手中，“给我一间上等房。”
　　拿起长剑，许云起身上楼。
　　“茶，很难喝。”
　　茶难喝，路难走。
　　“终于还是来了。”许云站在窗口，看着楼下，是菜市，吆喝声此起彼伏。
　　是的，南唐还是来了，不仅南唐，蛮原也有人来。
　　“国难，情亦难。”许云哀叹，无人听闻，只有窗台的蝴蝶听见，于是它便飞走，向另一边飞去，半树在那边，仿若半瓣梨花，落在唐小洛掌心，轻轻诉说，“国难，情亦难。”
　　唐小洛会懂的。

　　许云隔壁的天字房中。
　　“将军，太平公主已然入城，先居知府旁的宅邸之中。”马汉看着站在窗口的青年，是冷无双。
　　“几时出城？”冷无双看着天，天很蓝，有春风拂面，带泥土的芬芳。
　　“明早。”马汉讲话语速很快，他突然提议，“要不今晚我潜入公主府邸……”
　　“愚蠢，滚吧。”冷无双声音很冷，像深冬，即便这是踏青的季节。
　　“是。”

　　“许云哥哥，你在想我么，半树如今是想你的。”唐小洛坐在院子里，身前搁着一方古琴。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簇一簇的仿佛遮天藤蔓，能缠绕许云的心。
　　有水珠顺着发丝滴落，落到琴弦上，被弦切割，裂成万千梨花，却惊不起一声琴音。
　　心还在，却已碎。
　　这里没有梨花，什么花都没有，只能唐小洛，还有随风飞扬的衣袂以及一方断肠琴。
　　唐小洛两手放在琴上，细细的腰肢很直，有琴声响起，是欢快的踏青曲，流淌着少男少女的爱意。
　　只是欢快的曲子愈弹愈悲，欢快不再，悲意弥漫，是那日卞城，唐小洛在许云耳边的呢喃。
　　“我能撑下去吗？”唐小洛青葱白指蓦然停下。
　　曲子没有弹完，她弹不下去，很艰难。
　　停下来很艰难，继续弹也很艰难，可还是要停下来。
　　能撑下去的，许云不在卞城，他在冀和城，离她不远。

　　客栈一楼，许云坐在桌旁吃着酒菜。
　　酒菜不如卞城，许云却不在意，此时不以食为天。
　　有脚步声传来，是踩在木板上清脆的声响，店里人不多，脚步声很是清晰。
　　许云抬眼看去，有人自他隔壁的房间中走出，渐渐下楼，是个青年，大约二十，剑眉星目，浑身有股邪气。
　　“是他。”许云心道，有些紧张，此人给他的感觉极为压抑，“他肯定是南唐的人。”
　　许云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南唐的人，且不是一般人，而这种人会在此处，其目的显而易见。
　　冷无双在下楼，他感到有目光加身，不由停下脚步，循着目光看去，盯着许云，目光炯炯，有杀气蔓延。
　　许云心头骤紧，左手猛然握住腰间剑柄，死死看着冷无双。
　　可是冷无双扬扬嘴角，似是不屑，随后慢慢下楼，不再看许云，出了客栈往外走去。
　　许云看着他的背影，心下犹豫，眨眼间将杯中清酒饮尽，起身出门。
　　我敌不过他。
　　这是许云的第一想法。
　　冷无双身穿紫衣，在人群中极易分辨，许云看似无意，却远远跟着他。
　　许云想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你是何人？”冷无双突然停下，并未转身，而是开口，前方无人，自然是问后方之人。
　　许云环视一圈，四下无人，是一处偏地，心知定是此人故意为之。
　　“这话应当我问你才是。”许云看着冷无双的背，那里镂雕雪花，落在紫色上，衬得有些诡异，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许云没有移开视线，那样他会害怕，他不想害怕，也不能害怕，“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能管？”冷无双终于转身，带着笑容，笑容不暖，很冷。
　　若是马汉在此，定然会大惊，因为这个笑容是给死人看的。
　　冷无双手中有一把剑，紫色的剑，三尺长，剑鞘嵌有紫色宝石，很珍贵。
　　许云绷着身子，将青锋平举至胸，一字一顿地说，“这个，能管么？”
　　“将军府的人？”冷无双看见那枚军印，疑惑地道，然而脸上笑容依旧。
　　皇帝他都不怕，何况一个将军府的人？
　　冷无双一个箭步向着许云冲去，笑容更冷，“更该死。”
　　许云眼色凝重，看着快速袭来的紫影，右手极快地拔出青锋，就这般直直刺去。
　　紫色剑鞘横挡，铿锵一声，冷无双停了下来，然而巨大的冲力却将许云击退数步。
　　“好强。”许云心里震撼。
　　冷无双不笑了，将剑拔出，剑刃也是紫色的，在夕阳下闪烁着紫光，逆向许云。
　　“你可以死。”
　　紫色剑花挽起，直刺许云要害，许云手腕一反，挡下，看着尽在咫尺的冷无双，“你到底来此作甚？”
　　“愚蠢。”
　　许云飞速后退，强行站住不倒，虎口发麻，他不是冷无双的对手。
　　“不可敌，当脱身。”许云暗道，消息不明，但他有八成把握此人来此定与和亲一事有关。
　　当务之急必先脱身。
　　瞬息之际，许云转身而逃，不远处是街道，人流络绎不绝。
　　冷无双见此，正欲追击，却又突然停下，看着许云身影，冷哼一声，随即往城外走去。
　　城外远处有狭道，正待他前去布置，便暂且放过许云。
　　狭道之处，公主必死，此人若来，也是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