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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红衣人 ...

  •   又是一年风起时,月圆花香,梅子时时雨。
      暗香沉沉的夜,锦被金钩八步床,却也救不了无眠的人。
      “你杀了我吧,哥哥。”
      钟嵘坐在她对面,慢慢品着一杯清茶,多年来,他和她之间好似保持着一种亲密的关系,偶尔的爱抚,偶尔的相视而笑,偶尔的轻言软语,他们在钟家的大宅,相濡以沫的过着普通而又不正常的生活。
      “这么多年了,我负了你,就好如我负了页眉,”
      她嘿嘿一笑,“页眉,你还记得页眉么?她虽然又丑又贱又蠢,可她比我幸福,她仗着有个好名字,吃、穿、挥霍,一年便花掉哥哥三年俸禄,我跟着哥哥,战战兢兢的渡过了人生最好的年华,好不容易哥哥掌握了大局,原本以为可以堂堂正正的跟着哥哥过日子,叶儿,那个你在我耳边念叨了十多年的叶儿,出现了。”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待你如亲妹妹般,妹妹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哥哥幸福么?”他轻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慢慢抚着她的秀发,一股暖暖的笑意柔柔的挂在他唇角,暖暖的手掌,掩不住他笑里的无奈、痛苦的眼神迷离中带着些许的冷漠。
      翠竹木木的,独守空闺十余年,等了十余年、盼了十余年,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只是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你杀了我吧。”
      轻轻叹出了口气,他自怀中掏出一封休书,就着烛火幽幽点燃,“我这次去嘉城赴宴,其实是相妹夫去了,嘉城府丞年轻有为,英俊潇洒,我拿了你的画像给他,他也很中意你,可是显然你更愿意跟着哥哥,那么自明日起,你就搬去主宅,侍奉爹娘终老吧。”
      他突然“哧哧”笑了两声,“翠竹,你和我相处二十多年,就算我杀人如麻,我又怎么能杀你,天下没有一个哥哥可以怪怨自己的妹妹做错事,可是哥哥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如此固执。”
      翠竹微微而笑,修长的手指慢慢拂过枯瘦的脸颊,温润的玉镯,是碧水的颜色,纯的没有一丁点杂质,戴在她干瘦的胳膊上,滑下去,滑下去,就这样一直滑下去。
      “哥哥,那你为什么非要如此固执,你知道她不会原谅你,这么多年,她成了破茧而出的玉蝶,而你不过是躲在黑暗中时时掠杀的螳螂。”
      叶江宁心里惴惴的,出了城,却还是没办法毫无顾忌的继续走,因为历城附近的交通要道都布满了兵丁,这些个身穿青衣的戍卫,好似一夜之间从天而降,将历城方圆八百里尽数围住。
      她暗暗在心里盘算,是自己的计划不够周密,还是他太聪明,早便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常州布防,他马不停蹄,本该三天做的事,他两天便做完,早早赶了回来。
      回想过去的这三天,本来一天的时间足够她出城,而且为了争取时间,她连云清、雨惠都没带,可是历城素有城中之城一说,内城地势高,外城地势低洼,有大量的排水道,那些排水道纵横交错,好似迷宫般包裹着内城,她从内城到外城,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等她好不容易摸到城门口,天已黑了,城门早关。历城三面环水,她也曾想过走水路,但自打怀孕后呕吐的厉害,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只有选择走旱路,而通往陆地的城门只有一个。

      在城中将就了一晚,似乎一切很正常,那时他们还没有发现她消失。然而第二天雇了一顶轿子,打算一早出城,却在城门口,遇见了钟嵘的官轿。她坐于轿中,透过湘妃竹的帘子,瞧见一个个浅浅的身影斜倚在轿中休息,那样委屈的姿势,淡淡的凝成哀伤,心里由不的拧拧的绞痛,她痴痴的望着一只手扶着额头的他,渐渐远去,在脑中定格成一种沉思的姿势。
      泪还凝在眼中,她掀开素布的轿帘,将一张肥硕苍老的脸露到帘外,守门兵士很厌烦的挥了挥手,就这样她擦着他的轿子,屏着浅浅的呼吸,点点泪滴砸在她素布衣衫上,满腔不舍的从他身边慢慢经过,他怕是想不到,她有胆量大清早第一个出城。
      公孙姑姑在她接任春主的第二天,便搬来大量武学典籍,要她大器晚成,无奈她根本没有习武的资质,天山玉池中,无数武林高手梦寐以求的武学典籍被她弃如草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教了她一些简单的防身之用,易容术便是其中之一。
      阴郁的雨天,她盘桓于这家简陋的客栈,昏昏的只想睡觉,她点了一盘蛤蜊、一条腌鱼,配了一碗鸡汤,让小二送到房中给她吃,她日来饭量大增,不一会便吃了个精光,小二甚是惊奇的说,“没想着你一把年纪,牙口倒是好的紧。”她微微一笑,摸出几两碎银子放到桌上,合手已示感谢。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这样连绵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她又什么时候能归家。
      她苦苦一笑,也许最初的最初,她就已明白,自己这辈子注定和他没有交集,她不能怪他,她怎么能怪他,都是因为自己他才造下那么多的杀孽,如果上天要惩罚,就来惩罚她吧,她已经决定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他所犯下的罪,可是好在,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这个应该还没成形的胎儿,在困苦中给了她无比的勇气和安慰。
      夜半,她被一阵呜呜的哭声给吵醒了,掀开薄薄散发着腐气的棉被,黑暗中她慢慢坐起身,侧耳仔细听了听,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喊得居然是她的名字,“叶儿,回来,我想你,叶儿,我是钟嵘啊,我来接你来了,叶儿,快出来。”
      这呜呜咽咽的声音,催着她慢慢下床,汲上鞋子,轻轻打开门,朦胧中,钟嵘伸着温暖的胳膊,疾步跑向她,她压下心中满满的委屈,哽咽着迎向她,嘴中喃喃着,哥哥,跟我回青柠,这天下事、这天下人和我们无关,我们一起过我们的日子,可好?可好?
      冷风一激,她猛然醒了过来,回首去看,自己已经离开房间五六步,已经走到客栈院子中央,她打了个寒颤,忙忙捂住耳朵,心中隐隐猜到这声音有古怪,忙自咬破舌尖,一股股咸咸的血腥味弥漫在嘴中,她乘着这片刻的清醒,马上退到屋内,可是没过多久,呜呜咽咽的声音四起,一遍一遍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就算她捂住自己的耳朵,那声音还是似爬虫一般,一阵阵的只往心中钻。
      “定住心神,不要想你那没良心的心上人了。”
      耳中听得一声暴喝,她猛然醒过来,仓皇间回头四望,发现自已又一次走出客栈老远,正自立于一条官道之上。
      白白的月光下,一丈开外的半空之中,飘着一件猩红的长衣,她惊愕的几乎要高喊出声,忙用手捂住了的嘴,倒退了几步,她强自镇定心神,一个劲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没有鬼,没有,满含恐惧的眼睛再一次盯向半空,一名长发如墨,面色雪白的男子,手中摇着一把孔雀毛的羽扇,身上红衣翻飞,笑的那么邪魅,
      “丫头,见到神仙还不下拜么?”
      叶江宁将后退的脚收了回了,淡淡一笑,“我倒是想朝你下拜行礼的,可是我怕前辈你承受不起。”
      红衣人格格笑了几声,从半空中轻轻飘了下来,“丫头,□□打哈哈,好大的口气,我可是瞧着方才把你吓了个半死。”孔雀羽扇收起来,他翘起兰花指,抚了抚自己苍白的面颊,同样苍白干瘦的手指,指甲足有三寸来长,一根根涂满了艳红的蔻丹。
      “恁是谁大晚上的,瞧见半空悬着人,可不被吓死么,前辈这仙人飘的无上轻功是用来半夜吓人的么?”
      红衣人妖媚的笑着,眼中已变得狠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这武功路数纵然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也不一定能识的,看来我今天是遇到硬点子了。”
      叶江宁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懂武功。”
      他围着她,凑近了复自仔细盯着她瞧了又瞧,突然伸手一把抓下她面上薄薄的蚕丝面具,捏在手中把玩着,“你是公孙老处女的徒弟,她这手艺精进不少啊,”
      叶江宁淡淡的说,“我不是姑姑的徒弟,”微微叹了口气,“我方才是中邪了么?”
      “不是中邪,却和中邪差不多,这是闽南秘术,有蛊惑人心之力,不过好在发功之人好似颇多忌惮,不敢持续发功,否则丫头你早便自投罗网了。”他话音刚落,呜呜咽咽的声音又起,叶儿,你快回来,我日日都在想你,你难道不想我么,叶儿,你在那里,出来啊。
      由于身处空旷的野外,这一回的声音似乎一张无形的天网,铺天盖地的遮下来,叶江宁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身子已不由自主的朝着官道走下去。
      “闽西这些小矮子,敢在老子口中夺食,活腻味了。”他生气的跺了跺脚,口中长啸一声,尖着嗓子暴喝道:“那个不知活的,三更半夜鬼哭什么,惹得老子不高兴,真个打发了去做鬼。”欺身上前搭在她脉门之上,将她扯了回来,将手中面具丢给她,“据我所知,闽南千叶洞三个骚娘们都投靠了嘉城钟家,你和钟家有仇么,不对,这千里秘音术用来搜人,有点大材小用了,”他话音方落,只听空中叮铃铃一阵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伴随而来的,是三个纤细的身影,三个矮个的女子,着了同样的彩裙,头上密密麻麻的银饰,鬓角垂下来的银流苏,和着脖子上三个巨大的项圈,将三具小小的身体,打造的似三个小银人一般,白腻的手中,拿着三根碧色菜蛇样的鞭子,手一动,腕上银镯子缀着的精致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红衣人瞧了她们一眼,一脸痛苦的扭过脖子,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龇着嘴说道:“真是没法看,没法看,你们家特有钱么,要把金子银子全穿在身上,”慢慢回过头来,盯着她们的脚看了一会,跳着脚又扭过头,这一回是真的不能看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穿的这么俗倒罢了,怎么能不穿鞋了。”
      三女子倒是不生气,扬了扬清秀的眉毛,为首一人娇娇的说,“我们闽南畲族水里来水里去的,穿着你们汉人的鞋子多不方便,南宫前辈,我家阿娘可是想你的紧啊,这么多年了,你老也不上我们千叶洞来做客。”
      红衣人嫌恶的切了一声,“清流儿那个老骚娘们,这么多年难不成还惦记着我。”
      将修长的手指放至眼前,慢慢抚摸着上面艳红的蔻丹,修长的眉眼顾盼生姿,叶江宁就站在他身侧,蓦然觉得他那张雪白的面颊,比初见时更加美艳非常,耳中又听得他淡淡的说,“你说我一个男人,都这么会保养,都生的这般美丽,你说你们这些女人羞不羞,惭愧不惭愧么?”
      三女之中,年纪较幼的一个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个老妖精罢了。”
      红衣人面上青筋暴起,扭着屁股踱着脚。一叠声道:“你说什么,你居然说我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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