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阿飘》梦里不知

3、第三章

　　陆宴脊背发凉，过了十二点阴气重什么的，他牙齿打颤，“怎，怎么了？”

　　又是一声长叹，方毅道：“我们来谈谈！”语气十分幽怨。

　　谁要跟你谈啊，半夜谈什么谈！陆宴快哭了，无奈不敢拒绝，“好吧，谈！”肯定是昨天没给吃的，还敢不理他，现在找他算账来了，陆宴恨自己为什么想不开作死。

　　方毅的语气很是悲凉，“我先来介绍介绍自己……”接着自顾自说开，说了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

　　陆宴从先前的惊恐到听到后来的怔愣再到最后为他抹眼泪。

　　原来方毅生前很苦。

　　给人当奴隶，被人欺压辱骂，饭也吃不饱，最后生病被遗弃，自生自灭。泡面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还被陆宴坏心眼的辣了一次。他也没想吓唬陆宴，他只是怕陆宴不给他吃的。

　　鬼也有自己的世界，跟人类一样，里面有鬼界的东西，娱乐，食物，是另外一个异样的世界。死后等待投胎，或是干脆不愿投胎的，都生活在那里，有的待了段时间就投胎去了，有的始终长居在那里。

　　而方毅就是不愿投胎的其中一鬼。

　　在那里，方毅虽然仍旧困顿，没有家属烧纸钱过去，吃一顿饿两顿，但却要比生前好很多，不再被奴役，也有了该有的尊严，换个方式来说，死了倒还成了解脱。

　　对于鬼来说，人类才是真正的可怕。

　　逮到他们要抓来用，帮人类做事，甚至会被打散魂魄，从此不得超生，以至于他们再不敢到人间看一看。

　　方毅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只想去去生前没去过的地方，看看那些没见过的风景。

　　陆宴完全没想到，原来他的日子这么苦，顿时想起自己的心思是那么的狭隘小人，方毅备受苦楚，还要被自己残忍对待。

　　方毅还在说：“你怕我是正常的，使坏辣我我也没法怪你，只是求你别捉我别赶我出去，我没别的地方可去，还想再看看这个世界……”好不可怜。

　　陆宴连连点头，同情心开始泛滥，虽然对方是鬼，可也没做坏事不是吗？还安慰自己，虽然是方毅把自己吓哭的，帮自己收拾屋子，虽然也是方毅弄乱的，但这些都是无心的，对方一点伤害他的事也没做啊！于是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方毅，满足他的愿望，不能再让他受苦，要是在对他不好，不是跟那些奴役他的人一样可恨吗？！

　　陆宴急忙应道：“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以前是我不了解你，很抱歉！”

　　方毅很伤心，“没事，人类总是会这样对我们，习惯了……”

　　陆宴更是心疼。

　　于是第二天，陆宴在下班后，给方毅做了顿大餐，炒了一桌子菜，丰盛无比。

　　陆宴坐在桌前，摆好碗筷，对着空气问：“那个……我能看看你吗？能做到吗？”不知道方毅长什么样，病死的人会不会很可怕？他鼓起勇气，说好要好好对待了，不能嫌弃他不好看。

　　方毅很久才答，似是有些为难，“你要是想看，也行。”

　　“不，不是！”陆宴解释，“你别误会，不是要求你，不用勉强……”

　　“不勉强，不过只能一小会，没办法很长时间，你等我一会！”方毅撂下这句话就消失了。十五分钟后，方毅回来，“我长得不好看，看了后你……”

　　陆宴坚定摇头，“不会！”

　　方毅的身影在空气中缓慢的显现，先是模糊的白影，之后愈加浓重，人形渐成。

　　陆宴一眨不眨的盯着，心中狂跳。

　　模样一点点清晰，五官尽显。

　　轮廓深邃俊逸的面容，桃花的眼，高挺的鼻梁，薄抿的唇，看起来气质非凡，穿着虽旧却很干净，完全不像受尽苦难的奴隶，倒有些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

　　原来并非他想的那般可怖丑陋。

　　反而非常好看。

　　他直直打量方毅，直到被方毅的动作打断，想必是第一次给人类瞧见，方毅有些局促，紧张道：“不好看吗？”

　　陆宴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好看。”

　　这般好看充满贵气的人，却命运如此多舛。

　　方毅在他身边坐下，眼底掠过笑意，“吃饭吧！”

　　“嗯。”陆宴拿起碗给他盛饭，递过去的时候试探性的去戳他的胳膊。

　　结果，手直直穿透胳膊，陆宴缩起手指，快速的把手撤回来，“对，对不起啊！”

　　方毅淡笑，“没事。”

　　陆宴低头，怪自己太唐突。

　　方毅给他夹菜，“别想有的没的，过去那么久我早想开了，老天拿了我的就肯定会从别处还给我，比如我们相识，能让我坐在这里，吃我以前吃不到的东西，都令我非常开心，非常满足。”方毅淡笑，“快吃饭，我可不给你留。”

　　“嗯。”陆宴应一声，低头嚼自己碗里的饭菜，方毅真的坐在他身边了啊，虽然碰不到，可到底是不同了，尽管他低着头，眼角余光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方毅的动作，眼光稍稍往上抬一些，便能看见帅气的脸……

　　方毅嘴角微微上扬，往他碗里送了块排骨，“别光看，多吃菜！”

　　被发现了，陆宴捏紧筷子，这下再也不敢偷看，只乖乖低头吃饭，通红的耳尖从碎发中露出来。

　　一顿饭，陆宴忙着往肚子里倒，再好的菜也没吃出个味儿。

　　方毅则是越吃越香，吃完还打了好几个嗝，从纸抽里抽了张纸巾擦嘴，“真好吃啊！”

　　陆宴回过神，侧眼看对方饭碗，跟以前一样没动过似的，再看方毅拿着纸巾一脸满足地擦嘴，陆宴神色复杂，“你可以拿东西，为什么我……”

　　话没说完，方毅伸手拍了下他的头。

　　陆宴彻底愣了，方毅能碰到他！能碰到他！“为，为什么我碰不到你，你却可以？”

　　方毅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我们鬼比较厉害！”

　　再厉害也不过是鬼，死了的人，不留恋人间又怎么会冒着危险在人世徘徊。陆宴从中听出了或多或少的自嘲，脑中急切思考着要怎么去劝方毅，让他不至于那么难过。

　　嘴上说着不难过，其实比谁都难过了吧！

　　方毅垂下眼，遮住眼中的一抹笑意，语气可怜道：“能让我抱抱你吗？”

　　需要安慰吗？陆宴忙点头，“当然行！”如果能让他开心，抱多久都行！方毅起身，他也忙跟着站起来，方毅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臂把人紧紧搂进怀里。

　　陆宴动了动手指，不死心地抬起手摸索，仍是令人心惊的空荡。

　　明明看得很清楚。

　　他颓然地垂下手，要是能触摸到方毅就好了，至少可以拍拍他的背，安慰安慰他。

　　没有触感没有温度的拥抱。

　　抱了很长时间，触目是方毅健壮的胸膛，陆宴渐渐有些不自在，他不停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单纯的安慰的拥抱，却怎么也平稳不了渐渐失控的心跳声，他红着脸轻微的挣了几下。

　　方毅放开他，微笑着道：“谢谢你。”然后陆宴就见方毅周身快速的变淡，仅几秒便消失不见，陆宴惊呼，“不要！”

　　方毅笑道：“只是时间到了！”

　　突然消失太吓人了，陆宴松一口气，脸烫的厉害，“我，我休息了！”然后低着头红着脸躲回房间。

　　陆宴是个小GAY。

　　男孩追女孩的时候，他不感兴趣，后来长大了，听说GAY这么个词，在一对照自己，一寻思，再一寻思，整个人瞬间慌了。

　　自己竟然是个同性恋！根本不是什么发育晚懂事晚！抗拒烦恼无措了一段时间，最后也认了命的妥协下来。

　　他没有勇气告诉身边的人，不敢去属于他们的社交场所，只自己在脑中每日添砖加瓦，一点点堆砌成一个几近完美的男朋友。

　　方毅居然比那个虚拟的还要好看，突然被人抱，又那么好看！

　　陆宴搓搓发热的脸，自己在想什么啊，对方是鬼啊，不是人！怎么被人抱一下就红了脸呢！人家只是需要安慰……自己怎么回事呀！

　　就在这种来来回回胡思乱想中，陆宴艰难地度过了纠结的一晚。

　　次日清晨，陆宴故意早起，着急忙慌做好早餐，偷似的吃几口，一溜烟出门上班去了。

　　陆宴红着脸，连去想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太荒唐了，怎么会梦到那些呢！他压根想都没想那些破尺度的东西，还那么真实，像真的一样……真是胡扯！胡扯！啊啊啊啊！

　　对面同事伸长了脖子看他，“陆宴，你这含春又苦逼的脸色是在想什么？”

　　陆宴自动忽略，脑子搅成团团，兀自发呆中。

　　老板晃荡出办公室，目光横扫所有人，例行的巡视即将完结之际，突然目光一凛，剑一般地定在苦着脸的陆宴身上，暴怒一喝，“陆宴！”

　　陆宴条件反射站起来，双目迷茫看向老板。

　　同事们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这时陆宴也反应过来了，对上老板要吃人的视线，全身一抖，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老板狠瞪他一眼，“你最近怎么搞得……啊啊啊好疼！”批评的话音还没说完，年过半百的老板半弯下身子，一手捂住腰，骂道：“该死的腰！”

　　陆宴还来不及反应，同事们早团团围住自家老板，“快去医院吧老板不能耽误啊耽误会出大事的会死人的！”

　　老板喘着粗气，额头渗出汗珠，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向不远处愣愣站着的陆宴，更加疑惑，从来没有腰疾的他，为什么一训斥这个人，就莫名其妙的疼起来了呢？难道和这人八字不合？！！这还得了？要不，明天就把他开了吧！可不容他细想，不知是谁好死不死的把手放他腰上，还那么一按，这滋味爽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他推开身边七手八脚的人，硬是咬牙挺直脊背，冷汗布满额头，一副硬汉形象，只有那打着颤的腿出卖了他的伪装，“我还没死呢！”

　　同事们把嘴闭上。

　　老板费力转回身，保持屹立不倒的姿势背对着他们，咬牙切齿道：“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带你们集体旅游，看你们对工作认真不舍，作为老板必须不能打击你们的工作热情，旅游就算了，改成一天假期！”

　　老板多年不是白做的，铠甲如铜墙铁壁乌龟壳般坚硬，在同事们怒火滔天的眼神中走进办公室，依然丝毫不可撼动！

　　陆宴呼出一口气，腰疼的真是时候。

　　同事们拳头攥的咔咔响，恨不得一拳一拳捶在老板腰上，让他跪伏在他们面前。大家的怒气发泄不了，便把恶狠狠的目光挪到罪魁祸首身上。

　　对于旅游，陆宴是很无所谓的，能玩就大家一起玩玩，不能就呆在家睡个难得的懒觉，也是很舒服的呀！陆宴冲着同事们无辜的眨眨眼，还表示友好的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自己的沉思。

　　同事们：“……！！！”啊啊啊啊啊啊啊！

　　晚上，电视吵吵闹闹地响着，一群主持人叽叽喳喳各种八卦，陆宴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放松身体，神游天外。

　　“喂！”方毅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

　　陆宴收回神，微微侧过头，懒洋洋道：“什么事？”

　　“我想跟你说点事！”方毅神神秘秘的，语气却是十分郑重。

　　陆宴动动眼睛，没睁开，“说啊！”

　　方毅强调，“是个大事！”

　　陆宴愈加紧张起来，再也装不了样子，睁开眼睛正襟危坐，咳了咳，“说，说吧。”

　　方毅没有枉费他的郑重，说出的话如同重磅炸弹，“其实，我是同性恋，你们这个社会上是这么叫吧？”方毅等着他消化自己的话，又好心解释道：“同性恋知道吗？男的喜欢男的，女的喜欢女的……”

　　陆宴瞪大眼睛，手中的遥控器啪的掉地上，彻底震惊中。同性恋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只是，方毅居然跟他一样？！他机械般地点了两下头。

　　“现在可算有个人能知道我的秘密了，你可不许不理我啊！”方毅语气很轻松，根本没有一点沉重紧张的样子，轻快道：“我活着的时候，可谁也没敢说，他们准打死我！”等了一会，方毅试探着问：“你也嫌弃我吗？”

　　陆宴手指发抖地捡起遥控器，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吃惊的心情，给方毅吃了一剂定心丸，陆宴微笑道：“我也是。”

　　方毅吃惊，“你也是？”

　　“嗯，对！”面对方毅，这从未同他人说过的秘密，竟如此轻松的说了出来，曾经胆怯的顾虑被抛到外太空，他们是一样的，他和自己是一样的。

　　方毅感叹道：“现在的社会容忍度高了，肯定不会像我活着的时候，你赶上好时候了！”

　　陆宴摇摇头，“我不敢说。”

　　方毅疑惑道：“难不成你会选择跟女人结婚？”

　　“不会！大抵会自己生活吧！总不能去祸害女孩子！”自从他知道自己的性向后就做好了打算，以后如果找不到喜欢的人，自己过一辈子也不要紧，倒没觉得有多困扰，反倒是方毅，也会期望着能有个爱人陪在身边吧！陆宴轻声道：“上天真是对你不公平，什么都不给你，还剥夺你被爱的权利。”

　　方毅好半天没说话，不知是难过，还是在想着别的什么，很久才道：“不要为这个难过，或许是上天对你的恩赐，你会找到个很爱你的人，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不离不弃，携手到老。”

　　陆宴眨眨眼，“不难过，我没遇到过喜欢的人。”

　　方毅带着笑意道：“总会遇到的！”

　　“嗯。”陆宴低声应着，手指扣着遥控器，遇不到……就遇不到吧，反正身边还有方毅呢……接着手指地动作顿了顿，陆宴试探着问：“你，嗯……会离开吗？”

　　方毅沉默着没回答，明明电视响着，一人一鬼间却可怕的沉寂下来，无端让人心慌，陆宴第一次恨起自己地多嘴来，人家凭什么留下来，就为了那几碗泡面吗？更何况自己还曾找人来捉他，方毅不生气就好了，如果拒绝了，自己要怎么办，他紧张疯狂地转着脑子，想把这话褶过去，不想去听那让人想想就空落落的答案，更是顾不得这本不该出现的情绪。

　　接着便听到了方毅认真地回答，“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