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执子之手》炉子

13、无忧

　　这里距离木角镇，已经有四十里地。

　　如玉背起包袱：“停车吧，我要走啦。”

　　“你要去哪里？”

　　“和你没有关系啦。反正老赵和老李会报告你的。”

　　天地如此之大，她却从来没有周游过，现在倒是真的自由自在，想去哪里都行啦。

　　“你还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这个江湖呢，其实是很势利的。谁听说过东城秀玉这个人哪，只怕你会有很多冷遇的。”

　　“没关系啦，我本来就是个无名小辈嘛。”

　　她笑着，骑上马。她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远处。

　　秀树不禁有些惆怅。
　　他真的陷进去。
　　可是，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干，不能时刻跟在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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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是一条三岔路口。老赵停下马：“公子，我们要走哪条路啊？”

　　如玉轻笑：“我也没出过门嘛。我要去淮阴，怎么走啊？”

　　“那就应该是左边这条路。”

　　他立刻拨马向左，却不问一句：去淮阴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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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阴城外三十里，有座小山。

　　山里有个很厉害的人物，就是毒手观音颜无色。

　　她年轻时是出名的美貌，坏脾气更是比她的美貌还要出名。
　　就因为她只是随自己的好恶行事，因此得罪许多江湖人物。
　　好在她的武功和下毒的手段出众，纵横江湖三十年，一直没有丢掉性命。

　　五年前，她终于惹恼紫衣剑客，结果一场恶斗之后，她被迫发下誓言，要永远地呆在这座小山里。江湖上这才算是少一个祸害。

　　已经是初秋。
　　满山的红叶，已经开始由绿变红。

　　如玉慢慢地走进山谷。
　　她本来以为，颜无色会寂寞地住在一个小房子里，结果与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小小的山谷里，几乎盖满房子。
　　似乎都是客栈和饭店啊。

　　见到他们三个人，伙伴热情地招呼：“客官快请进啊。先来杯茶吧。”
　　如玉疑惑地问：“这山谷里，听说是住着颜无色吧？”

　　“是啊，公子是来看病的吧。要不是急症，就要慢慢地排队。现在已经排到三个月以后啦。不过呢，公子不用着急，小店有干净的上房，伙食也很好啊。”
　　。。。
　　山谷的尽头，是一大片草地。

　　草地的尽头，是三间小茅屋。

　　一条小路，横在草地的中间。

　　在路的这一头，坐着两个大汉。

　　他们面前，摆着张大桌子，桌子上堆满竹牌。

　　桌子前面，有三十多个人在排队。

　　如玉慢慢地走到桌子前面，大汉叫道：“这位小哥，后面排队去。”

　　如玉微笑：“不排队，能不能到那边去呢？”她伸手指着小茅屋。

　　大汉笑起来：“可以啊。你就自己从草地上走过去嘛。这草地里，各种毒虫都有。只有挂上号的人，才能从路上过去。”

　　小路的颜色是红的，一定是有驱虫的药物。

　　“真的耶，太好啦。”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她打开包袱。
　　各种各样的虫子，从里面爬出来，都高高兴兴地爬进草地。

　　如玉慢慢地把药粉洒在鞋子上，然后就走进草地。

　　颜无色正在给一个病人切除小腿，看到如玉，愣一下，终于认出来，笑道：“是如玉呀。我说呢，敢从这草地走过来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啊。”

　　五年前，如玉才只有十三岁，现在长大，比小时候俊俏得多。

　　“师父，我可想死你啦。”
　　。。。
　　这个山谷，从前没有名字的。颜无色住下后，就给起个名字，叫无忧谷。
　　无忧谷的岁月，真的是很快乐。

　　如玉每天和颜无色一起给人治病，日子似乎很快就过去。

　　老赵和老李只在山谷里呆一个月就离开。

　　临走时，他们挺客气地留下十几只信鸽。

　　他们请如玉自己给秀树写信，也免得他们在这里呆着没事可干。

　　如玉还真答应，以后每个月都按时发信。
　　。。。

　　转眼间就是一年。

　　到年底，一个大箱子送到山谷里。如玉打开一看，又是十几只信鸽。
　　。。。

　　又一年过去。

　　如玉在最后一只鸽子的腿上，拴上纸卷。

　　内容只有一句话：我想家，下个月就要回家。
　　。。。

　　等她从无忧谷里出来的时候，秀树正笑嘻嘻地站在路边。

　　两年不见，他似乎更成熟。

　　也许，一个男人，到三十多岁，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吧。
　　不过，对于如玉来说，他是英俊或者丑陋，都是无所谓的。

　　“啊，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嗯，已经是整整两年，相当于五百多年嘛。瞧瞧我的白发和皱纹，都是因为想你而新添的。”

　　“还改不掉这付色鬼的嘴脸。我娘怎么样？”

　　“啊，岳母大人的身体很好。家里一切都好，招娣新增一个女儿，引娣的老公又讨一房小妾，来娣已经生下大胖儿子。云龙考中状元，已经去东阳县作县令。云飞正在和隔壁的阿妞套近乎，不过人家姑娘对他不感兴趣。云青整天因为脸上的青春痘烦恼，而云天开始偷偷地喝酒。”

　　“你好像一直住在我家里似的。”

　　“这个呢，倒是没有。不过，春雨已经成亲，我又送一个丫头给岳母大人，所以消息比较灵通嘛。”

　　“涛哥怎么样？”

　　“啊，去年打仗，已经战死。”

　　如玉的脸色，一下子变白：“真的。。。啊，你这个坏蛋，原来是骗我啊。还真是吓我一大跳。”

　　秀树的心里涩涩的。
　　她明明已经被他无情地抛弃，却还是这么在乎他。

　　“不许想他，你是我的老婆。”

　　如玉的脸色，又慢慢地红润起来：“色鬼啊，这是你的报应。你总是勾引人家的老婆，现在自己的老婆呢，却总是想着别的男人。”

　　“呵呵。。。至理明言啊。”
　　自己的两个老婆，还真都是这样。由此可见，在冥冥之中，自有公道。

　　“好啦，快说实话，涛哥到底怎么样？”

　　“当然一直在打仗啊。不过他的运气很好，现在已经当将军啦。”

　　“那，受伤没有？”

　　“受伤是免不了啦。不过，都很轻嘛。躺几天就好啦。”

　　如玉点头：“他的理想，终于实现。”这两年来，她夜夜梦到他。

　　她并不知道，是孙洪涛自己要求去前线的。
　　她也不知道，两年来，连敌人都开始佩服这个敢拼命的家伙。
　　他只带着七百人，就敢去包围对方六百人。
　　这实在是太疯狂，完全不顾军事常识嘛。
　　血战之后，这七百人几乎全拼光。可是，对方的六百人，一个也没剩下。
　　在累累的白骨之上，一代名将正在迅速地崛起。
　　。。。

　　石家大院已经修缮得颇有气派，石清泉也摆出老太爷的架子。

　　虽然他还不到五十岁呢，可是口口声声都是自称“老夫。”

　　梅氏倒比从前胖些，脸色也滋润得多。

　　如玉还没有说上几句话，门外就跳进来两个小男孩：“娘。。。娘。。。是姐姐回来了吗？”
　　两个小家伙不过是三四岁，看他们淘气的样子，只怕是天天要惹祸的。

　　梅氏微笑：“先去洗手吧。看你们，满手的泥。”

　　原来是秀树怕她寂寞，从京城里找来两个孤儿，送给梅氏做儿子。
　　石清泉有点不愿意，可又不敢得罪秀树，只好答应。
　　这两个孩子原本都是弃儿，身体上都有些残疾。

　　石清泉要求梅氏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姓石，梅氏倒也无所谓，就给他们起名字叫做梅如风和梅如海。

　　如风的左手是畸形的，紧紧地握着也伸不开，身体也很瘦小。
　　如海的嘴唇像兔子一样，喝水时经常洒一身。

　　他们来的时候，还在怀里抱着呢。
　　有这两个孩子，梅氏的生活变得无比忙碌。可是，她的人，倒渐渐地开朗起来。

　　如玉把两个弟弟拥在怀里，细细地打量一会儿。
　　小孩子们得到糖果，都高兴地跑出去。

　　如玉轻叹一声：“娘，这两个孩子。。。。。。”

　　梅氏微笑：“我因为没有儿子，一直遗憾。现在有他们，这一辈子算是不白活。”

　　“如果，娘要是舍得的话，他们的残疾，也能治好。”

　　梅氏大喜：“真的。”她嘴上不说，其实在心里，一直盼着能把他们治好。

　　如玉有些犹豫：“如海的嘴，倒是好办，有半天的时间，就能缝好。只是嘴上要留个大疤瘌，以后喝水什么的就不影响。如风的手，要扎两个月的针，只怕他这么小的孩子，疼得受不住。可是，如果现在不治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

　　梅氏想想：“问如风自己吧。他已经四岁，是大孩子。”
　　如风居然点头：“我愿意。”
　　他因为这只手，经常被人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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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秀树抱起席子，准备去地上睡觉。

　　如玉摇头：“不用，我们一起睡在床上吧。”

　　秀树愣住，想半天，苦笑起来：“你的身上，一定是带着什么虫子吧。”

　　“哈哈，你真是冰雪聪明啊。放心，青儿很乖的，不会轻易就咬人。”

　　秀树长叹一声：“什么时候，你才能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因为你的真心，毁掉我一生的幸福。”

　　秀树沉默起来。

　　“色鬼，你放过我吧。明明是鸡肋嘛，得到也没有什么味道。不如做个好兄弟吧。”

　　秀树坚定地摇头：“不行。我要定你，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才会幸福。你才不过是二十岁嘛，以后还有几十年的岁月呢，我总会得逞的。”

　　“好吧，你就慢慢地等着吧。”

　　过一会儿，她就睡着。
　　她的身上，是浓浓的草药味道。

　　秀树睁大眼睛，想很久，也想不出来办法。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主动地投入自己的怀抱呢？

　　忽然，如玉叫起来：“涛哥，不要这样对我啊。”
　　原来，又是在做梦。她猛地搂住秀树的胳膊，哭起来。

　　秀树动也不敢动。她哭一会儿，慢慢地又睡沉。
　　可是，秀树却一夜没睡。

　　因为，她一直在搂着他的胳膊嘛。
　　。。。
　　再漫长的夜，也有到头的时候。清晨终于来到。

　　如玉张开眼，看看，小脸立刻就通红。

　　“天啊，我。。。她赶快把手缩回来。

　　秀树翻个身：“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色鬼啊，你是不是吓得一夜也没敢睡觉啊？”

　　“姑奶奶您满身的虫子，我哪里敢动啊。”

　　“嘿嘿，骗你的。哪能把虫子放在身上睡觉啊。一不小心压到它，它一口把我也咬死啦。”

　　秀树立刻后悔：“哇，早知如此，我就。。。。。。”

　　“明天晚上，你可以试试啊。”

　　“一言为定啊。你先躺下，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他的面色非常严肃，如玉不禁疑惑：“什么事啊？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我不欠你钱啊？”

　　“嗯，好老婆。现在你厉害啦，我也拿你没办法。所以呢，我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要是换我是男人，早把你治服啦。还用得着想一个晚上。”

　　“真的啊，快告诉我嘛。”

　　“很简单啦。我们家这么多人，随便找几个当人质，不信我敢不服。我哪里舍得让家人都跟着我送命呢？”

　　“这手段太卑劣，会玷污了我清白的名誉。”
　　虽然可以用在孙洪涛身上，却不能用在如玉身上。

　　“你不过是个色鬼，哪里还有名誉？”

　　秀树非常正经地说道：“我纵横情场多年，从来都是让女人自愿和我上床的。你的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能用。”

　　“好啊，把你的办法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反正呢，你也是白天黑夜地想着某人。我干脆就退一步，让你和他双宿双飞就算啦。”

　　如玉张大嘴，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不会吧，你昨晚还说。。。”

　　“嘿嘿，当然是有条件的。第一，你是我的老婆，他只能算是奸夫。第二，要是生下孩子，都算是我的。第三，要是哪天他死翘，你就乖乖地回来跟着我。”

　　如玉赶快伸手去摸他的头：“没发烧吧，一大早就开始说胡话。”
　　奇怪，温度很正常啊。

　　“嗯，我是认真的。当然，你要是因此而感动，愿意立刻跟着我，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亲热。”

　　如玉瞧着他，想半天，有点犹豫：“这。。。。。。这个想法，太疯狂吧。”
　　要是传出去，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他是侯爷啊，又不是村子里的村夫。

　　秀树的眼眶里，亮亮的，似乎有泪水。
　　他回过头背对着如玉，过一会儿，低声说：“这是我对你的补偿，要是我在孙洪涛前面先死，你应该会想念我吧。”

　　“你这是何苦来。干脆就彻底放手，从此各奔东西，有多好呢。”

　　“傻姑娘，让你彻底放手，忘掉你的涛哥，跟着我去享受荣华富贵，你能愿意吗？”
　　曾经的刻骨铭心，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原来，你和我一样傻啊。”

　　她咬咬牙：“好的，我答应你。不过，咱们要做好保密工作，要是传出去，可是不得了。”
　　只怕连涛哥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哈哈，人们准会笑掉大牙嘛。朝廷里的那班老家伙，还不得开个庆祝会。不过呢，我不会承认的，都要推到你身上嘛。是你不守妇道，勾结奸夫。”

　　如玉微笑：“那是当然。尽管把奸夫□□杀掉。”
　　能和涛哥一起死去，这一生也不白活。

　　“嗯，还有一个难题。孙洪涛那个家伙，不知道肯不肯？”

　　“他当然不肯。可是，我只要是能陪在他身边，就心满意足。哪像某人，满脑子里都想着上床啦什么的。”

　　秀树坏笑：“不上床，怎么睡觉啊。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床上嘛。。。”

　　他笑起来，心里却痛得不行。
　　这个孩子还太小，满脑子都是痴情，不明白财富和权力有多重要。
　　可是，这种纯真也很好玩嘛。

　　一旦她醒悟，或许会成为一个可怕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