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时间煮雨》那波可夫兔子

2、柠檬

　　有时候黄少天也会调侃般地问我一句，要怎么才能考到年级第一。
　　不如对待其他人那样认真地说些习题册的名字，再附加什么上课认真听作业好好做之类的废话，这个问题由他问出却让我语塞了半天。
　　说到底，大的道理谁都懂，但是黄少天一看就不是会去做的人，那么说上多少都没什么意义。况且我也知道他并不是认真在问这种问题——或许是我想太多，可在他面前，那些已经说成套路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其实我也很想问，你究竟是为什么对学习这么反感，以至于学校对于你来说仅仅只是个打游戏的地方——你明明比我要聪明那么多。然而这大约也是问了会惹人反感的话题。
　　黄少天从来不听课，这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事实上他上课的时候是非常惹眼的。扫遍全班只有这样一个人，头垂得很低，把双手藏在桌子下，还时不时念念有词——这点对于坐在他旁边的人来说尤其明显。
　　然而只有数学课和物理课会因此被罚。这两科的老师至少还对他自甘堕落的行为感到痛心，并且妄图想用罚站或是抄书之类的惩罚让他回归正道，而不像语文英语之类的老师们早已对他放任自流——因为他在理科方面实在太有天赋了。
　　无论是反应能力也好，还是计算能力和审题的缜密程度，我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想就能成绩名列前茅。
　　然而他并不想。
　　黄少天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几乎都放在了游戏上。

　　这个年代的孩子——哪怕是再怎么不感兴趣，对于游戏也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比如我。
　　我却从未发现游戏这种东西，有哪怕是一丁点吸引我的潜质。
　　曾经我也试着问黄少天借来他那部PSP说想试着玩一玩，起因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让他如此沉迷。于是他维持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少见地沉默了十几秒钟，这才如同回过神来一般把手上的游戏机递给我。
　　他帮我设置了新的人物和各种各样的东西——反正我是都看不懂，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结——然后聒噪地指点着我应该摁哪个键做什么动作走哪条路线。
　　我偷偷地掀起眼睑看他几乎低到我手上的侧脸，也许是我水平太烂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焦躁而又无奈。然而就算在这样的焦躁和无奈之下，却也是我从未见过甚至想象过的意气风发。就好像有什么点亮了他的眼眸，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然而或许是我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手忙脚乱了半天依然瞬间就失手死掉了。
　　黄少天啧啧哀叹着我的手残水平，又是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这次我不再觉得他那张口就来的一大串术语就像是在装逼，反倒感觉这样也不错，像是接触到了其他人没有接触过的黄少天的某一面——谈起游戏的黄少天，就像是全身都在发光一样引人注目的不得了。
　　装作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发现身边的人不是在埋头做作业就是三三两两凑成一堆聊天，倒是没有人注意过这边发生了什么。于是我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暗自开心。
　　——你这样耀眼的一面，只要展现在我面前就够了。

　　晚自习的课间比起一般的课间要长那么十分钟，这也间接促成了不少人在晚自习下课后跑去小卖部买宵夜的习惯。
　　比如晚自习也是优哉游哉地打游戏，丝毫没有三中几乎每个学生都具有的争分夺秒意识的黄少天。
　　多年与身边同学的相处告诉我，每个把学习看得很重的学生，都共通地有着一些小心机。比如私下里熬夜熬到头晕眼花，第二天却和同学说自己是因为看小说或是玩游戏而晚睡，又比如说课间亦是毫不放松，一边写着作业一边暗自嘲笑着那些放弃这二十分钟跑去买东西或是踢毽子的人，心底幻想着在下次的考试中能狠狠压过他们一头。
　　不过很显然地，黄少天不在这群人的范围内。
　　但这不妨碍别人借着他去小卖部的习惯托他带些什么——除去出了名的不听课之外，黄少天也是出了名的好说话，至少顺带带点什么回来的要求他从没有拒绝过。
　　于是尤其是男生们全都大呼小叫或是挤到黄少天的座位前托他带零食的场景成了每天的晚自修下课的保留节目。
　　得益于一直以来的习惯，我从不在晚上吃零食，然而看着里面的果酱已经吃完了并且清洗干净了的罐子，我突然有些心痒。
　　“帮我带一只柠檬呗。”趁着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我这样问他。
　　学校的小卖部虽说是小卖部，其实由于承包给了外商已经如同一个小型的超市，更令人惊奇的是超市入口处还有一个出售鲜榨果汁的吧台。并且由于偶尔也进水果这类货，冰柜里有柠檬也完全不出奇。
　　“——诶？”黄少天从游戏机前抬起头，像是没反应过来般睁大了眼，“柠檬——？要柠檬做什么？泡水喝吗？可是一整个柠檬会不会多了点？用不完吧？”
　　“做腌柠檬应该不错吧。可以延长保质期。”我这样说着，指向课桌上自从吃完后一直空着的罐子，“恰好有瓶子可以装嘛。”
　　“这都行啊——”他兴致勃勃地摘下耳机，“你会做吗？除了学习之外这方面也很厉害啊！感觉很有趣的样子。”
　　不好意思说出其实我从没有过腌制东西的经验这种事情，我只好装作是胸有成竹地说：“那当然啦，之前那瓶果酱就是我自己煮的呢。”
　　好奇着腌柠檬做法的黄少天效率很高，课间时间还没过去一半就拎着塑料袋从超市回来了。逐一分完了别人托带的零食，他一手拿着巧克力馅的夹心面包，一手握着一只柠檬对我挥了挥。
　　心情不知为何带了些雀跃的色彩。
　　“钱你就不用还我啦，”他制止了我拿出钱包的举动，“等到腌好了分我一半吧。”
　　用水果刀细细地削掉柠檬的皮，我把柠檬切成薄薄的片的放进瓶子里，中途还因为太过浓郁的柠檬香气忍不住吃掉了一片。黄少天有样学样地拈起一片塞进嘴里，顿时被酸的呲牙咧嘴，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了下去。
　　——这样可爱的举动只与我有关，这样的认知让我窃喜着。原来小说中“心噗通噗通地跳”的描述果真是源于生活。
　　往瓶子里倒满了蜂蜜，保险起见又挖了几勺盐放进去，我这才拧紧了盖子。
　　黄少天倒是暂时放下了游戏，手里拿着罐子对着灯光不同角度地看，还一阵嘀咕，虽然我并没有听清，但也多少知道这瓶东西算是让他开始感兴趣了起来。
　　“要多久才能打开呀。”栗发的少年猛地转过头来问我，“不会要等到暑假之后吧？那就太难熬了。腌制东西都要等很久的吗？”
　　他转过来的时候耳朵上的耳钉在发隙间一闪而过，那亮光让我的大脑不知为何地呆滞了一瞬。
　　虽然从料理书上看到腌制食物的方法大多是一个月左右才能做好，但是看到他期待的眼神我却不由自主地说出：“不，一个星期应该就够了。”这样的话来。
　　……也许一个星期也可以的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装着柠檬的瓶子一直放在桌面。当黄少天偶尔放下游戏机的时候，也会对着瓶子盯上那么几秒钟，嘴里不停抱怨着“为什么还没好啊”这样的话。
　　于是还没等到一个星期，在第四天我们就忍不住把罐子打开了。
　　黄少天满怀期待地喝了口腌柠檬泡的水，露出了很奇妙的表情。
　　“怎么说呢……说是好喝也很勉强，说不好喝又觉得不太对，其实感觉盐放太多了水居然都带着一股咸味超奇怪，但是如果接受了这个设定好像也还不错……腌柠檬都是这种奇怪的味道吗？喝着就像是无气泡版本的咸柠七……”他这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时间里，我也忍不住尝了口自己杯子里的水。果然带着奇怪的咸味，也说不上是好喝的饮料。
　　虽然感到很是失望，也对自己没估计好放盐的量感到愧疚，但我们还是一致决定合上盖子腌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变得好喝呢？”
　　然而还没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第五天的时候又一次看向瓶子的黄少天突然冒出一句“卧槽”。
　　——腌制着黄色的柠檬的黄色蜂蜜上，长出了一丛白色的毛茸茸的霉菌。
　　纵使黄少天用不下五分钟的碎碎念表达了他失望的心情，这瓶东西不能吃了也是事实。
　　“也许是中途打开盖子导致空气中的菌类飘到瓶子里了吧。”我心虚地下着这样的结论，因为我也不知道正确的结果到底长什么模样。
　　得到了“不能吃”的结论，黄少天怨念了一阵子之后就又把精力放在了游戏上。
　　我拿着那瓶发了霉的腌柠檬，不知为何不想把它倒掉。
　　于是这瓶东西一直在我的箱子里呆着，直到又一次的期中考需要清理考场的时候才被翻了出来，那时候整个瓶子都已经被毛茸茸的菌丝占领了。
　　我握着它想起我们满怀期待地做着腌柠檬时候的场景，不由得笑出声来。然而这个瓶子却也不能一直留在箱子里。
　　玻璃和垃圾桶的底部接触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这声响让我不知为何地停下了准备往回走的步子。站在垃圾桶前盯着那个银色盖子、圆圆的瓶身的果酱瓶，我发现自己竟什么想法都没有。
　　啊，快点回课室复习吧。我这样对自己讲。
　　于是这件事也便这么过去了，仿佛没有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