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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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里森被爱丽丝的愤怒镇住了，或者说，他被她如此强烈和悲愤的怒火灼伤。他从这一声呼号里听出分明的怨恨、愤恨与仇恨，那份震撼甚至让小女孩顺利地趁着他走神的间隙抽回了手，然后，她用拼死的速度跑回镇子。
比肯斯一个箭步绕过帕里森追去，他没忘记深深看这位曾经默契敏捷的搭档一眼，那里面满是谴责。
一场像游戏一样的追捕，如果让她利用房子的结构掩护跑进北森林，也仅仅是会稍微多费些周折而已——他的脑海里的念头刚成型，就看见一把剑从身边飞掷过去。真快。他不由得赞叹起这位掷剑同僚的效率。既然死罪已经成立，那就不必注重刑罚的形式。
那个女孩被直直地钉住了，被剑穿过身体，正中肩胛骨下面，偏左，扎透心脏。她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手还在以摆开的角度在下落，就像慢动作一样。没有很多鲜血喷洒出来，但可以看见它们渗透出来，创口周围的衣服上出现了不断扩大的湿润黑色，比周围的布料暗了许多。
柔软的身体快伏到地上时，剑的另一端明显地在地面上磕碰了一下，长剑受到撞击后在原来的创口上仄歪了一下。她因为这个力道侧着倒了下去，剑的一端最终因为自己的重量碰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身处这么近的距离，又目睹得如此仔细，比肯斯莫名地觉得一阵恶心——他在详细地观察这个女孩子是怎样死在自己面前，并且要这份记忆将化作黑字永远地记录在卷宗里，封存成档案。这是他不得不尽的职责，然而——
把剑拔出来的时候他感到这具小小的身体一阵抽搐，鲜血在剑拔出的瞬间飞洒出来，流成红红的一滩，浸湿了她靠地一侧压着的发，脸颊和衣服。
念刑侦学时哪本书上写过，死后的生物电正常的反应。比肯斯否定了刚才那个怀疑她还活着的念头。
没有揩掉血迹他就把剑还给帕里森，对着其余的同伴说道：“罪人试图逃离指证现场，突发行刑条件成立，行刑已结束，确认已死亡。”
帕里森刚刚的果断的行动没有一个人预料得到，比肯斯如果不是看熟了那把佩剑，多半还要看看是谁的剑鞘空了才下得了判断。
一边的卡伦娜目睹了整个过程，张着嘴，瞪大了眼，显出一副痴呆的神气。
“证人，你可以走了……已经没有你的责任了。”
“她，她是安道尔费南斯特所伦多的女儿……”
“你已经举证过了。”
“我，我是她……我，我是……”
“你也许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局面，请保持镇定。”
“你快走吧。”帕里森看也不看卡伦娜一眼。
凯特带着古怪而玩味的笑容迅速走到血泊中，抱起还在滴血的小身体，一个趔趄像是站不稳的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放下她，让她安息。”比肯斯上前一步，长剑出鞘。
对着五个皇家侍卫，她用一只手扬起斗篷下仆妇裙装的一端，就像舞会上行屈膝礼的女子对男子表示尊敬和问候那样。没有理会他们的愕然，她径直穿过他们，走向远方的茫茫沙漠。
“由她去吧，她也许护主，想埋葬掉吧，”帕里森淡淡地拦住比肯斯，“我们去喝一杯吧。”
没看错，他是带着微笑说完这句话。
比肯斯从没喝过那么呛人的酒，醉中他模糊地观察搭档，却什么也看不清。
果然看不清。
是我醉得厉害吧。
“这回可该你请客啊帕里森，恭喜恭喜，这可是不得了的大功劳，回去就能坐上你们第二小队副队长的位子了吧。”一名第五小分队的皇家侍卫将艾里镇的那张布告拍到帕里森面前。帕里森向酒店老板随意要了一支笔，草草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是追捕到罪大恶极的通缉犯后的惯例，除去罪犯的执法者在当地的通缉令上签署自己的姓名。这种机会不可多得，往往会受到陛下的面见和嘉奖。因此，有的皇家侍卫还会连同家族纹章一并画上。
敷衍完同伴后，他趁众人醉眼朦胧时将布告折好，悄悄塞进口袋，然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任何史书都没有记载S.Y.帕里森个人的详细辞职情况，只有皇家侍卫队升迁编年鉴上标示了他某年某月进入第二分队，某年某月离开。因为走得很突然，在艾里镇直接就提交了辞呈。从头到尾，他的真名都不被人知晓。临走的那天，只有好友比肯斯在他旁边送行。
被问到辞职的理由时，他只是笑了笑：“我想和我妹妹多呆一些日子，对了，有空的话去菲罗斯群岛找我吧。你去了我就一定能知道，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我过得挺开心的，比肯斯菲尔德男爵。”说完后，他接着收拾私人物品，轻轻地吹着口哨。
比肯斯在转身离开时，用余光瞄到被胡乱扔到废弃桶里的一把剑，那是他相当眼熟的东西。
谁知道那上面还有没有她干涸的血迹？
比肯斯刹那间觉得累得不想猜。
等送完搭档回来，看到桌子上除了皇家侍卫的服装外还有一张签了自己全名“多罗特亚比肯斯菲尔德”的通缉令，比肯斯菲尔德才真正明白帕里森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用一杆笔签下了通缉令证明自己杀了她，不知道是不是也用的同一杆笔写下了辞职信。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有时也许就是如此奇妙，那个名为爱丽丝的女孩，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吧。
“愿你和妹妹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多罗特亚比肯斯菲尔德嘟囔着，首次在爱丽丝死后露出了真正的、解脱的安心微笑。
是时候回摩蒂安去了吧，顺便看看那个成日哀叹他不孝的老头子。
他也想回家。
波雷西亚二世五年乐月，死月逆党一扫而空。根据王朝史书相关记载，逆党中拒捕逃遁的所伦多家族一脉于明克大陆艾里镇正式全部剿灭。功勋突出的皇家侍卫多罗特亚比肯斯菲尔德……S.Y.帕里森……等集体荣获王国勇士百合十字勋章。
皇家侍卫队第二小分队多罗特亚比肯斯菲尔德对拒捕犯人果断采取制裁，胆大心细，特此嘉奖佩剑“古拉奇的忠勇”，升为皇家侍卫队第二小分队副队长。
残阳似血。
怀里的身体轻得可以飘起来了，那，我们一起，飞吧？
我亲爱的费南，我们的女儿这么漂亮了呢！你看我还记着你最喜欢的花是什么，你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你最喜欢的衬衣是什么，你最喜欢的香水是什么……你最喜欢的人，不就是我么？你说过的，我全记着。
那，你不要娶那个小姐好不好？我们一起走，走，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你不答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抛开我吗？好去娶一个惺惺作态、搔首弄姿的贵族小姐，将一个一心一意疼你爱你的卡伦娜抛弃在一旁吗？
我的女儿要代替爱丽丝去死？费南，你不是暗示你的继承权吧，你是想逼死私生女好留下“正统”血脉。傻费南，你的小把戏蒙得了谁呢？都是你的亲生女儿，我的孩子还是名义上的长女，你就是这么样的滑稽啊！
哦，费南，你为什么要他们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来苦苦折磨我呢？你想要我死吗？既然你要我死，我要你陪我一起死，这样我不会寂寞；我们的女儿也要死，没了父母她是多么寂寞；还有，你的女儿也要陪我一起死，费莉雅也是，她们看着幸福的我们，也不会寂寞……
我居然被当成证人，我主动承认身份，要求出面指证——他们太怕死，亲爱的费南，你的这批仆人都说我和你直到最后都在一起，你知道我听了这些话是多么高兴啊！我哭了出来呢，傻瓜们还以为我是畏惧和害怕。
你死了？真好，我现在不能去单独陪你，我要所伦多家的所有人一起陪我们，无论是谁！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在鉴赏一个价值连城的不菲花瓶，我误闯进你的房间，你因为我的介入失手打碎了它……你那时候不是说，碎掉了，也一样美丽吗？碎掉了，也比不上我的笑容来得美丽吗？
那就一起碎掉，全部碎掉，统统碎掉吧！
密苏顿沙漠的某个山崖下。
一声闷响。
秃鹫刺耳地鸣叫，飞起，落下。
那一片的沙砾，混着鲜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