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异界黎祁]等（西可尔x爱丽丝）》海间

4、第三章

　　我看着那颗分外明亮的启明星出现在树梢边，于是默默念诵特兰克维罗的名字。当我念到第十四次的时候，我听到老爷的声音。
　　“吹灭蜡烛！”他的命令尖刻有力，夫人立刻吹熄了唯一的光明的来源。
　　夜晚的寒冷瞬间涌了上来，把我湮没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远处若有若无的马蹄声，而老爷和夫人却浑然不觉似的一字不提。
　　这是来捉谁的？不是我们吧……不，应该就是我们。不然老爷为什么……
　　胆怯最终战胜了理智，我决定说出来：“我听到有……马蹄声。”
　　“闭嘴！”老爷恶狠狠地训斥道。
　　“真的”夫人的声音变得颤抖而恐惧。
　　“给我箱子，扔一个最重的下去！”我看着夫人在车厢里想方设法把箱子挪到车厢口，老爷不耐烦地抓住箱子，扔在路边。
　　一声闷响。我顿时觉得车厢轻快了不少，速度似乎提升了很多……这也许带着我的一点儿想象的夸张，但确实，有足足十分钟老爷和夫人都没说话。

　　第二次扔箱子的时候，老爷已经绕了好几个弯，马车不断循着岔路和小路疾驰。夫人按照老爷的指示将箱子摔下去后，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两旁的树枝都要擦到车厢外壁了，似乎我们正在沿一条极窄的山道爬坡。
　　“快，快！”老爷不顾马的悲嘶哀鸣，执意催赶。我听到马蹄声变近了，而我们的速度又显得慢了下来。夫人犹豫着，把最后一个箱子推到车厢口。出乎意料，我听见夫人的一声惊慌无比的叫喊，之后箱子被甩进车厢，差点砸中我。
　　我的内心感到一种极为强烈的震撼和沉寂，在我的印象里老爷是那么尊重、敬爱夫人，待夫人那么好，可是……

　　如果被抛出去，会死吗？
　　会死吗？
　　夫人还活着吗？
　　她活着的话，还是会那样粗暴地对待我吧，尽管是很得当的理由，可是每次我都知道她针对我。

　　——碰到爱丽丝小姐的玩偶，要锄尽大花园的杂草。
　　——摸到爱丽丝小姐的书籍，要清扫厨房一星期。
　　——偷听家庭教师给爱丽丝小姐的授课，要洗刷五次地下室。

　　我觉得她还是不要再出现比较好，我不想再活在夫人的惩罚中。我知道她敌视我，原本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可事实上却是因为我是老爷的女儿。
　　可能就是因为我是老爷的女儿，在仆人和侍卫里没有人愿意接触我，帮我，他们都向着夫人和小姐，尤其是为了讨好夫人。我愿意亲近每一个人，可是没有人愿意接受我，都把我划到几乎是“敌人”的范畴——也许，还因为我那从来都特立独行的母亲？
　　我的母亲心灵手巧，她有本事烧得出顶呱呱的宴席菜肴，在账房里能写会算，收拾房间也是一把好手，织出来的花边就算镶到老爷衣服的对襟上也不会显得掉了身份。可她就是不理会任何人——老爷和夫人也从不差遣她，只有一些坏心眼的下人不断寻衅欺辱她，说许许多多难听的字眼，要她离开所伦多大宅。
　　她和我慢慢地都习惯了该怎么生活，我觉得她活得比我艰难。好几次，我偷偷地看见她独自痛哭，泪水浸透了叠了几层的手帕，顺着手腕往下流。她那么苦，那么难过，看得我除了心酸就是心痛，又不好走上去打扰她。母亲从没对老爷家里的任何人展现出任何好感和温情，包括对我。

　　母亲，母亲，我咬紧下唇，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不知怎么的，我好想念她，想见她最后一面。我有被抛下去的预感，我的身体一定是腾空地笔直地飞出去，撞到一棵大树上，然后像玻璃一样哗啦啦碎成片。

　　长夜漫漫。

　　我被老爷攫住手臂，我知道，从夫人被抛下去那一刻就知道，从加速开始起就知道，从消失不久的马蹄声又迫近了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你也会死的。”我小声说道。
　　能把一句真心话说出去，真的令我特别痛快。

　　我最后看见的是老爷惊慌扭曲的脸，他把我甩了出去，我的身体就这样飞出去了，我看见了星空，快速驶过的车轮，鲜红和黑暗。

　　长夜漫漫。

　　我醒了，记忆混乱得让我不得不回想一遍发生的事情，果然很痛，幸好只是跌进杂草堆里，没有撞到树干上，也没有碎掉。我闻到泥土的潮湿气味，动了动右腿，疼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明显。栽到地上的身体已经因为躺得久了而发酸，长长的杂草透过衣服扎到皮肤上，有一种刺痒的感觉。
　　“黎祁保佑。”
　　我支撑着站了来，试着走了几步，酸麻感逐渐消失了。
　　而几乎是我抬头的瞬间，红色的朝阳喷薄着灿烂的光芒冲破了黑夜，栖息的宿鸟开始鸣叫，或扑腾着翅膀高高飞起。

　　茫然地望着四周，爱丽丝无助地跌坐到草地上：“这里是，哪里？”

　　明克大陆因其复杂的地理区位，气候分布呈现条带多样性。尽管已经是雪魔月中旬，天气并不算寒冷。受海洋性气候的影响，爱丽丝所在的伊曼海港以北的大陆近南端地带，温度四季较为平和适宜。
　　对于身着一套Herb Sirap洋装、在森林里迷路的她而言，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之一。
　　未知的恐惧似乎在吞噬她的内心，就像是不知归巢的小兽一般，她无助地沿着蜿蜒的山路行走。一听见远方隐隐的马嘶声和车轮碾过的声音，她就立刻躲进茂密的森林里，避开他人。

　　出于本能地知道应该要躲开，牢记着母亲的话——
　　“逃亡。”
　　如果是逃亡，那就要躲开所有人；所以母亲不见了，小姐不见了，夫人被扔了下去，自己被父亲——老爷，扔了下去。

　　逃亡就是要躲开任何人。

　　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太阳渐渐偏西，饥馁感很快迫使她思考去哪里寻找食物和水。她开始留心身边是否有平时认识的菜蔬、水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见觅食的小鸟和啃食草类吃得津津有味的野兔。
　　“如果我变成一只小鸟，不，一只兔子，该多好啊！”她发出一声不切实际的感叹，平躺在地上。饥饿感似乎在紧紧地掐着她的胃，“它们吃的，我都吃不了啊……”
　　看着作悠闲状的小动物们渐渐靠近自己，爱丽丝无力地一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万能的，嗯，这个，该向哪位神祷告呢，嗯，猎神玛玛勒大人，水神海德瑞特大人，我真的很饿，我想吃东西，我也想喝水……可不可以满足我的这个企求？黎祁保佑！”
　　睁眼后，眼前并没有多出什么，还是原来的样子。爱丽丝叹了口气，努力站了起来，觉得全身像要散架了一样软。忽然，她看见一只兔子在不远的灌木丛里啃着某种红色的浆果。
　　“啊，这个！”那鲜艳的红色浆果似乎触动了她的记忆，是了，老爷家的一次重要宴席的甜点就上过这种红浆果……她曾经偷吃过厨师扔在水槽里的一颗被蹭破皮的，记忆里这种浆果非常甜美，而且最神奇的是，吃了后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神清气爽。
　　歉意地瞥过因自己而逃向树林深处的野兔，爱丽丝采摘、吞食着这种不知名的浆果，虽然只吃了几颗，她就已经明显感到体力的恢复。
　　“感谢黎祁！真好！”她不再吃了，尽量把采到的果子兜进裙子——并没有多少，二三十颗而已。
　　灌木的近地处还挂着几个残留的果子，爱丽丝的双手捧着裙子，只能朝兔子隐没的树林大声说道：“谢谢呢！这些留给你吧。”

　　兜着裙子走了很长的路，她眼前所见的还是只有树林。夜幕完全笼罩了天空，爱丽丝从来没有露天过夜——她一直和母亲，和其他仆人一起住在朴素而不流于鄙陋的仆役住宅里。最寒冷的冬天里有壁火和炭盆可以取暖，最炎热的夏天里偶尔还可以领到冰块散热。夜晚通常是烧各种动物油脂的蜡烛照明，守夜的一班人对着蜡烛在门口坐上一个通宵，防止有人违规出入。
　　不过，她没有觉得露宿很苦，也没有任何抱怨。晚风清凉，今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只有繁星点点。星星——一定是创世神大人的心血之作，躺在夜幕里的它们，一定是自由而快乐的。
　　微笑的星星，眨眼的星星，诞生了乐神特兰克维罗的星星，舞蹈的星星，快乐的星星……
　　她第一次在明朗的星空下睡着，在某棵干枯的老树的树洞里，红浆果散落在身边。她第一次看见这么近的夜空——被树枝分割后的夜和树冠空隙之间的夜，远远近近，在她的梦里融化成不真实的、滤去一切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