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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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快要死了。
不，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爱丽丝默默地念叨着，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一种空虚的痛感攫住了她，她想颤抖，可是又累得什么都做不了。
永恒的长眠，这种时刻，来的居然这么早，这么快。
西可尔要杀我。
她一想到就开始哆嗦，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纯正的、发自内心的纯正痛苦。
为什么是你呢，爸爸，妈妈，妹妹都可以，那些村民都可以，不认识的人也可以，为什么是你呢。
为什么……
在重复的枯燥的训练里，爱丽丝扮演的几乎就是一个失败者的角色。她一次又一次认真地练习毒风，结局总是那相同的一个：没有效果。
她沮丧至极地抄起手边的一把生锈的柴刀一点点砍碎了那只毫无攻击性的萌菇。她不否认那种切碎过程中的愉悦的感觉，甚至——她觉得是一种享受和快乐。
“哈！”她看着满地的碎块，莫名地欢笑着。久久练习不成的压抑的心情，似乎都释放了出来。
笑声清脆悦耳如七彩鸰的鸣叫一般，清越得像花月的溪流，跳荡活泼。
西可尔的脚步声是她所熟悉的，但是她没能意识到他无声无息地移动到她身后。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去练习毒风。”西可尔的声音里明显是被冒犯的强烈不满。
爱丽丝还没来得及止住笑意，她转头，回答里带着某种放肆的怨气：“我练了，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他平视着她，这时他们的身高和年龄明明相仿，可各自散发出的气场——却完全是一边倒的压迫：“那么你为什么砍碎它？”
爱丽丝向后退了几步，竭力想隐没入黑暗：“因为我只是想这么做。”
一瞬间她不再是那个柔弱的任人欺凌的弱小的孩子，她的手里虽然只是一把生锈的柴刀，眼里却充盈着对虐杀的渴望和兴奋。
倚强凌弱的本性就像是爆发似的在她身上蔓延，爱丽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面对西可尔的时候，她依然是举刀的姿势。
他的声音淡了许多：“你不应该违背我的意思。”
蜡烛的光芒虽淡，他们还是能够彼此能够看清对方。
西可尔凝视着爱丽丝，她低垂的刘海遮挡了她的表情，整个身体连同衣服就像一尊毫无生气的塑像。他暗自念着咒文，一旦她有什么攻击性行为，便能即刻出手。倏然间他又怔住了，为自己起了“提防”这种念头而诧异万分。
为什么我会认为她要攻击我？为什么？我居然会这样认为呢？
西可尔的思维出现了霎时的空白，他无意识地伸屈着手指，脑海里忽然显现出爱丽丝娇小的身体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他看见那双碧玉一样的眼睛里流进了沿着额头流下的鲜血，瞳孔里映出的分明就是还保持着施术手势的自己——
不对，她已经死了，如果是再死一次，应该是变成碎片消失。
西可尔把这一幕赶出了自己的脑海，他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情。
“对不起。我……我不是个好学生，我一直都很笨……对不起。”爱丽丝哽咽着抬起了头，脸上已经有了两道泪痕。猝不及防地听到这样一番话，西可尔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像是等着爱丽丝下一步的反应。
他的内心却像是在沸腾一般，既有些着恼，又也有些羞愧。
那一声“对不起”和早些时候自己亲身面对萌菇的那一战被摆到了一起后就是针对他的绝妙讽刺——是对他的魔法的羞辱，是对他知识体系里不完备的瑕疵的嘲笑。
他不是个好老师……
如果不是教她，哪里会显出“他不是个好老师”这一点。
这才是最让他恼火的，正是事实凸显出，一切都是他的错……而不是她的错。
可到头来，认错的却是她，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她，却在坦率地向他认错。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强硬的姿态和他交流，也许对他和她都要好一些。
他感到十分烦躁和着恼，他极其厌恶她说“对不起”时的驯服神态。如果她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叛逆的样子，他的责任感和内疚感还可以淡化，可她的惶恐不安和温顺柔弱只让他觉得在她的面前自己是如此地——
丢脸？不，是一种火辣辣的耻辱感，是一种让他不愿意去承受的感觉。
在她的面前，他的骄傲和自尊是那样值得重视——他不允许自己的威信有任何缺损。
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渐渐归结出了这个结论，西可尔在内心拷问着自己：
我难道真的是很在乎她的看法，比谁都在乎？
在乎她的眼光，超过了对姐姐，对母亲的关注？
不，不是的。我只将她当成萍水相逢的一个同类。无论她是生是死，只是凭我的兴趣所至而已。
如果不是瑟芬妮的请求，她不可能站在这里接受我的指导。
因为是我叫她“在树下等我”，所以她才招致了灾祸；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救了她。不然的话，我会以路过的姿态冷眼面对。
所以，所以我没有必要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她。她的死活和那些人一样，她甚至比人类还脆弱一些，都是我转念之间就能决定的。她和他们一样，一样的，相同的，不为我所特别对待的。我会亲自证明这一点，给所有活着的和死去的看。
他握紧了双手，思绪转向了现实，耳边萦绕着爱丽丝低低的抽泣声。无声无息地解除了伪装，他的烦躁已经转变成了近似残忍的冷漠。
我会证明的，你不过是和他们一样而已，都是我所不在乎的。
为你而有过的那些思虑，那些幼稚的自我分析、自我辩证是多么可笑的过程！
不过，也让我看清了事实。
你不是一个特例，过去，现在，将来都不可能是。
对待你我不会有过多的犹豫，我不会任由瑟芬妮奇怪的悲悯心理去影响我的决定。
我不会后悔我现在所做的一切。
无论怎样小的预兆，或者是萌芽，我都会亲手扼杀。
西可尔任由理智替自己决定行为，他平稳地举起手，不带一丝颤抖。他的随意就像是漫步在枫丹白露的广袤的土地上，面对某只威胁性甚小的魔物。
爱丽丝似乎预感到什么，她放下捂住脸的双手，泪水的模糊感让她不得不多眨了几下眼。在她看清楚，也明白了看到了什么后，她的意识已经沉寂在风暴和更为浓重的黑暗之中。
鲜红如血一般的花瓣散落在她的身上，随后，各种壁橱木架隆隆倒下，想必是直接砸到了她的□□。
西可尔一挥手，月白和玫红勾勒出一地绚烂。
冷静地转身，离开，他知道他不会因为心虚而飞奔，更不会因为后悔而回头。
就这样，他关上了仓库的门。
就这样，他恢复了小孩子的外表。
就这样，他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就这样，他坐上了和家人聚餐的椅子。
在想把那杯酒灌下去灌醉自己的时候，他被阻止的瞬间，他确实对那个店员起了瞬间的杀意。
月光的皎洁照不进他的梦境，可他在梦里又看见了她。
她的生，她的死。
她的微笑，她的眼泪。
血红的大地承载着他和她，四周飘散着白色的雪花，她正在慢慢沉入大地，似乎是在和那绚烂的红色消融在一起。
她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他，只是在独自掩面哭泣。
西可尔在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后立刻向她冲去，他朝她喊叫着，叫她逃开，命令她移动。
可是她却如听不见，看不着一样。
他只恨他们之间的距离过于漫长，他的速度那么快，还是来不及。
来不及了，他站在她完全沉陷进去的地方，蹲下去用手章击拍，已经没有了她存在的任何痕迹。
“爱丽丝！爱丽丝！”
他喃喃着，没有任何伤痕的手忽然鲜血直流。
他不知道这血是谁的——转念一想，也许就是爱丽丝的——
他想找到她，她不该在这种地方……
在极度的绝望和焦躁中他醒了，意识到是梦后，西可尔不禁庆幸这是梦。他叫出了她的名字后捂住了嘴巴。这个动作连同梦醒之后的现实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失神了。他开始体会到“害怕”的感觉，未曾有过的强烈的恐怖攫取了他的心。
“爱丽丝！”他捂在唇上的手抚上了他的胸膛，停留在原本应该是跳动的心脏的地方。
“怎么了！”瑟芬妮被弟弟的一声悲怆低沉的呼喊吵醒了。
“瑟芬妮，拜托你了。”西可尔擎着姐姐的手，轻轻地凑到唇边吻了吻。
“喂……”
“因为——我要去找她。”
十四岁的少年从窗户一跃而下，瑟芬妮起身跳到窗前，已看不见那蓝色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