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遗珠》霜昭

9、凤箫

　　大概是空气中静默了太久，整理好衣服的男人终于开口。
　　“你怎么还不走？”他扬眉看着她，然后脚上发力将血污的旧衣服一脚踢进潭水。
　　血迹斑斑的衣服慢慢沉入幽深的水底，翎音看了看水草上的云雀，轻轻摇了摇头。
　　“最好早些回去，司墨大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他不解地看了翎音一眼，冷冷地说了这句话，然后朝着与雾千谷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司墨大人虽然严肃，但是一直都是温和而明理的，这个男人的话并不让翎音担心。
　　翎音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看看水中央的云雀，深吸一口气，撩起自己的裙裾慢慢走入水中。水已经没到她的肩上，翎音伸出手臂小心地向前走着，慢慢走近，终于把羽毛有些零落的云雀拿在手里。
　　层层衣袂散开在幽深的水里，像一朵淡然的水莲花，也成为她在水中泅渡的阻碍。等她举着云雀费力地打算从水里爬出来，浸了水的衣服早已湿淋淋地贴在身上。
　　“我忘了告诉你，这里的水鬼虽然不敢碰我，却最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
　　翎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刚刚那个男人站在岸上，依旧冷峻的半张面容上一双墨玉一般的眸子正直直地看着她。
　　他倾身下来，一伸手就拿走了她手中举着的云雀。
　　“这东西是你的？看不出来，你竟如此十分心灵手巧。” 他瞧着手中那只羽毛凋残，翅膀也歪了半边的小鸟，脸上露出明显的轻蔑。
　　没有想到他会拿走云雀，为了避免随后会有更多的解释，她站在水中干脆地点点头。
　　“司墨的法术真是要后继无人了。”
　　他语气依然冰冷，眼神淡漠，脸上却并没有讥诮之色。翎音无意，也无力就云雀的鄙陋与他深谈，她只知道坠玉对于云雀的珍重。浮着绿萍的清水有些凉，她不做声地抓住岸上从生的草茎，借力向上爬去。
　　下一秒他却徐徐弯下腰，伸出手臂把湿淋淋的她从水中抱出来。完全是意料之外发生的事，水面惊起豁然的波澜，摇晃的树影碎成一池碧色，头发上的丝带随风落在脸颊上。脚下摇晃着站在地上时，翎音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平静淡漠的脸。
　　“给你。”他把云雀放在她怀里，又扔过来一件干净的长袍。
　　翎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善意的回应，小小的怀抱中却因为他的举动而充满暖意，但是因为他始终无法分辨的冷淡表情，依然远远站在一边，不敢走近。
　　天色将晚，寂静树林里渐渐投落的阴影在落日余晖中显得晦暗不明。站在她身边沉默不语的男人，无法捉摸的冷淡表情中，他抬起手的胸前，在虚空中念一个诀。
　　枝叶繁茂的树林上空，黯淡的天幕中一只漆黑如夜色的乌鸦呼啸而至，像是墨色一样浓重的巨大羽翼慢慢飞过，如同那个男人重重阴影的眸子。这只高过翎音头顶的黑色乌鸦默默收拢翅膀，徐徐降落在地上，神色恭谨地立在男人一旁，像一个忠诚而严肃的护卫。
　　他沉声叫乌鸦过来，让它趴伏下身子，然后把身上披着那件过大长袍的她抱到它的背上。
　　“你该有一件东西，不用在需要帮忙时只能傻呆呆站着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翎音不明其意地看着他，直到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精巧的凤箫来，紫竹的木管上刻着纤细繁复的花纹，半腰上系着一束红穗子。
　　“送她回九命阁。”
　　乌鸦张嘴叫了一声，表示领命，随后它躬身伸开翅膀，收起爪子，乘风向九命阁那边的天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