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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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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是原本得的风寒便没好利索,在车上心情惊动之下晕过去之后,林子亭陷入了昏迷,中医来看过,西医也来看过,吃了好多药,总不见好。
林子亭脸烧得红红的,手搭在上面便能感受到惊人的热度,嘴里也每天没地地说着胡话,过了好几天了仍不见好,只是愈发地瘦削了下去,颧骨愈发的明显。
医生说要是这么持续烧下去,得肺炎的几率很大。
老夫人心里一着急,便也跟着病了。
老夫人这一病,林家上上下下都乱了套,便也没法理事了。
顾清和从林公馆大门堂而皇之走进来的时候,老夫人还卧在床上睡着,等到她醒来下人来通知她的时候,顾清和已在林子亭床畔坐了老半天。
病着的林子亭似乎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顾清和的手覆在他的额上,没一会也变得温热起来。
顾清和眼神温柔,细细端详着林子亭的脸,只觉得这眼这眉这唇,真真半点也没有变过,还是当初在学校里那个与他针锋相对丝毫不让的俊俏青年。
他手握住林子亭的,埋在被窝里,说的也出奇,本来尚有些不安稳的林子亭这便安静下来了,睫毛柔柔搭在眼窝上,也不说胡话了,若不是身子实在烫,看上去便像睡熟了一般。
“你啊,总叫我忧心。”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顾军长这时候露出些柔和的笑容来,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拨弄林子亭额上的碎发,又用湿毛巾细细擦去他的汗。
林老夫人上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看到卧在床上满脸病容的林子亭,怒气已下大半,这时看见顾清和的神色,又是好气又是无奈,皱眉道:“顾清和,我救你性命不是让你来祸害希陵的。”
那边的顾清和听到老夫人的声音,也不急,把林子亭的被子细致地掖好,不露出一点缝隙来,方才站起身来来,向林夫人鞠个躬,点点头,“林夫人。”
林夫人吩咐林鸣看顾好林子亭,然后朝顾清和冷然道,“你跟我来。”
到了厅堂,老夫人坐在主人家的上首,让顾清和坐在客人位,吩咐下人们上茶。
“清和。”
“林夫人请说。”
“你我也不必如此生分,你从小便是我看着长大的,其中情分,想来应该不算浅。”
“自然,夫人恩惠,清和决不敢忘。”
“那便好,令尊还在之时,说过顾家子孙有恩必报。你与子亭的事情,我姑念你们少不更事,不多做计较。若是清和愿意,我便为子亭做这个主,我们两家结为表亲,你与子亭便是襟兄弟。清和意下如何?”
林老夫人的确是言语恳切,顾清和却知道这老夫人在林积锴辞世多年仍能独立撑起林公馆,好不逊色于已故的林积锴,着实不是个一般人物。这一招以退为进,坐实了襟亲,他顾清和便一辈子只能与林子亭以礼相交,不得有半分逾越了。
一世可望不可即,岂是他所求?
顾清和礼貌笑笑,“顾家只是商贾之家,不敢高攀林老夫人。清和如今在军部略有些地位,若是老夫人吩咐,不管是什么事情,清和必定办到。”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拿起一旁斟好的热茶,轻轻拿瓷盖掩了掩,抿了一口,方才开口说道:“这样说来,顾军长是决意与我为难?”
不过片刻间便换了称呼,顾清和暗道这老夫人实在是翻脸如翻书,半分不认交情。
“清河不敢。”顾清和低眉顺眼,一副顺从的模样,心里却打定主意就算这林老夫人说破了嘴他也绝不松口,若是林子亭自己无意也就罢了,但这林家的老婆子,不说他顾清和不怕,就算是怕,在这问题上他也不退半步。
林子亭……
这人都烧成那样了还念着他,顾清和想到这里,心里又爱又恨的,热热的,脑子里乱糟糟地什么也便想不成了,再也听不下去这老夫人所言。
林老夫人看到顾清和的脸色突然柔和了去,眼神游离,知道又是念着楼上的人了,心里要说气吧,也着实是生气,若是这顾家小少爷是个闺女,她身家如何,哪怕是白丁人家,她陈德馨也不是些个嫌贫爱富的人,只要身家清白,林子亭爱娶哪个便娶哪个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独子这般受罪。
但偏偏就是这个顾清和啊!
断袖龙阳,简直有悖人伦!
丈夫林积锴去得早,留她俩孤儿寡母在世,她若是允了这事,百年之后如何对得起林家泉下列祖列宗?
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顾清和也不敢在林家久留,生怕林老夫人怒火更胜,他是不怕,只是惹恼了老夫人,遭罪的自然是林子亭。
说来也真是出奇,顾清和来看过林子亭后,他的烧便慢慢退下去了,倒让一干医生啧啧称奇,开了几剂药吩咐按时服用,几天后便会无大碍。
这头顾清和虽不敢明目张胆在老夫人眼皮底下时常去看望林子亭,却总是每天准点到林公馆门房报到,低声下气央着听差进去打听打听林子亭的病情,得知渐渐好转这才松了口气。
他林子亭若再不好,顾清和寻思着自己也要陪他病着了,每日为他担心受怕地,却又不得见面。
林子亭躺了几天,模模糊糊间,只觉得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前些天靠在身边那股无比熟稔的气息却再也没出现了,想来是他做梦罢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冒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抬起眼皮,又合上,果不其然只有林鸣在一旁服侍着。
他愣愣地想着,果然是没错了,顾清和若不是……若不是死了,他病成这样,他又怎么会不来?
顾清和死了……
林子亭只觉得一辈子也没那么难受过,像是又什么重物压着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又像有什么利物贯胸穿过,痛得让他想把胸膛剖开来。
顾清和……死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想象,记忆中,顾清和一直是很强的。那时在学校,他总是显得意气风发地,他比林子亭高半个头,说话的时候显出几分领袖的气质来,不说话时,只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盯着别人,显得极其有神采。
他尤其喜欢看着林子亭,或者拿言语逗他,总叫他气得不打一处来才嬉皮笑脸来道歉。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面上湿湿的,竟然是不觉间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竟懦弱到这个地步。
这边林鸣倒是发现得快,惊喜叫道:“少爷,你醒了么!我去叫夫人来!”咚咚咚一连串又急又乱的脚步声,没一会房门那头便传来老夫人的声音,还有拐杖撞击地板的响声。
林子亭是听见他母亲唤他的,只是他既不能说话,也不愿说话,便闭着眼睛,不闻不问。
“希陵,醒了就好。”
林老夫人先是用手探了探林子亭的额头,确认热度的确是降下去来,又亲自洗了张帕子,换掉原先盖在他额头的那张。触及他脸上犹未干的泪痕时,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心知这事终究是瞒不下去,顾清和既然没死,肯定会来找希陵,她阻得了一时,却阻不了一世。
这北平城毕竟就这么大的地方,哪怕她费煞心思去安排,也总有百密一疏的一天。
“希陵,你先养着身体,过几日好些,我再与你谈。”
林子亭不作声,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