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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薰歌飞天 ...

  •   昨夜亥时三刻。
      相思更漏短,泪湿白衣裳。
      一对青年男女于知音楼的后院幽会,这里虽然常有闹鬼传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更何况人迹罕至,真真是曲径通幽处。何其不凑巧的是这里一口枯井正是地宫的另一个出口。
      是夜,万里无云,天降异象,紫气东来,一股混沌之气袭来,原来是一颗白灰色的莲纹明珠,里面嵌着一颗莲子。
      二人俱是既惊且奇,忍不住跟上去,苦于无门的白莲珠因势利导借凡人之力破了光婵所布结界。
      它飞速冲破冰棺,自眉心进入了光婵的身体。光婵的身体瞬间被耀眼的珠光笼罩,随着珠光淡淡地消减,半刻过后,黯淡如常恢复原状。
      地宫守卫森严里,二人只得束手就擒。
      送了无垢之后,薰儿就领着一男一女进来了。这冰室按照陵墓来修,也算是一应俱全,寒冰打造的家具更是经久耐用。
      光婵兀自拿起茶杯给自己倒水。她自己照顾自己惯了,薰儿也不敢去跟她抢事情做。
      主仆二人似乎要把这对男女忘得一干二净,又自顾自地妆扮了一番,男女其中的女子眼尖地注意到那位主子似的人物之前的衣服的款式还是十年前时新的。
      光婵暗中打量了她几眼,女子穿着朴素低调的常服,并不四处随意打量,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男子虽然已经吓得不轻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先交代了两人来历:两人都是京郊吴家村人,女的正是莲城第一教坊飞天阁的飞天姑娘,男的叫吴岑一边在酒楼打杂一边考取科举,是暗中幽会的情人关系。
      又是赌咒发誓:“两位小姐,小子二人实在是误打误撞,无心之失,误入贵宝地。在下保证不会将此地的一点一滴泄露出去,否则叫我下地狱受拔舌之刑。”
      薰儿心中对这个叫吴岑的男子有些欣赏之情,面上还是拉着脸:“放肆!地宫之中,只有死人可以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你们这些大胆的贱民。”
      转而对飞天冷笑道:“梦鱼妹妹,不,是飞天姑娘可还认得姐姐我?”
      梦鱼是飞天成为红牌之前的名字,她不由猛地抬起头:“你?”这位薰儿自不必说,往昔时常自家嬷嬷呛声。
      半躺在她怀中的少女,面色苍白,星眸微嗔,眉目含笑,气定神闲。不知怎的,飞天脑海中浮现出“不怒而威”四个字,这通身的贵气是做不了假的。
      薰儿摆摆手,似笑非笑:“妹妹平素不是很会说话吗?怎么这会儿成哑巴了。”也不等飞天回话,不耐烦地对手下叱道:“地宫有地宫的规矩,怎么能为你们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按老规矩办。”
      既然是地宫,自然有规矩:误闯之人若肯杀了对方,就准许活下一个。
      眼见飞天手无缚鸡之力,谈什么杀了对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薰儿虽厌憎她也不免有些可惜。
      飞天一见利器已然泣不成声,吴岑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本以为会见到一对恩爱情侣相爱相杀的悲剧,没想到不被注意的吴岑竟是个有铮铮铁骨的汉子。他飞快夺过颤颤巍巍准备自尽成全他的飞天,对着自己心口就是一刀:
      “请小姐务必遵守诺言。”飞天还要来抢,立马劈了她的后颈,晕倒在地。
      光婵微微抬起玉手,做了个慢着的姿势。薰儿也瞬间打掉了刀子,“这世间只有两类人能保守秘密,除了死人,就是自己人。”
      飞天连连叩首:“见过少主。”
      光婵和薰儿根本就不是嗜杀之人,得到光婵允许的薰儿立马找来了地宫的大夫,给吴岑紧急包扎捡回来一条命。
      薰儿与光婵相识一笑,点了点头。
      再过几月就是莲生节了,他们二人又能否再一起过一次莲生节。
      “莲生江,莲生江。
      青莲渡神仙,姬雍长太平。”
      莲生江养活了羲国半数以上的臣民,无数文人骚客以母亲相称,凌波宫对岸下游处是一个天然江湾,也是一个渡头——神仙渡。
      神仙渡向来是鱼龙混杂之地,西街有幸靠近豢养御用歌伎的北苑教坊,专司官家丝竹宴乐。
      民间教坊林立在横贯莲城的莲生江西岸,画舫如星辰纷落。要塞之地,纵贯南北,白日就是行商坐贾,车水马龙。到了晚上,更是歌舞升平,繁华热闹。
      薰儿之所以被叱为“妖女”,是因为她身为知音楼的主事上优,成天往凌波宫跑,跟国师光婵过从甚密。大师们都甚为看重光婵,认为他是百年来国教法力派的代表性人物,和歌伎频繁来往实在有辱道风。
      艺伎个中翘楚当属李大家,这位现在是御笔亲封的第一名伶,是没落贵姓李氏的女公子,风尘中来去。
      李大家名琥珀,二十年前在神仙渡大张艳帜,常以晋时雅伎苏小小、绿珠自比,自称更胜二人的气节和贞烈。如今掌管着大乐署。
      轮休的时候,她会在家仆的陪伴下,到西街这边各处坐坐。她年岁也不小了,五十岁出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簪着一支光滑的木簪。
      她年轻时候就不是绝色女子,如今上了年纪,一双笑眼如弯月,嘴角总是含着三分领人舒服的笑意,温润安详,让人忍不住亲近喜爱。
      天色刚刚暗下来,她就在西街,闲闲散散地溜达着,听见有入耳的声音就进去细细品味。
      西街的人纷纷向她问候:“李大家,这么早就出来了。”
      她十分平易,笑道:“正是,我听说撷芳院来了个曲艺过人的姑娘,早早来访。”
      “李大家,好去。”
      “多谢。”李大家步伐舒缓地往目的地走去。
      撷芳院是西街的一流教坊,教坊的首席钱上师和李大家还有同门之谊,也算得上望其项背了。钱上师的眼光极好,时常物色到资质极佳的女子,就请李大家等人来掌掌眼。
      钱上师笑迎李大家:“琥珀姐姐,快来给老妹妹我的姑娘们指点一番。”
      李大家温和地笑说:“妹妹选中的都是风流人物,老姐姐可不客气了。”她顿了顿,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地方,状似无意地问:“这知音楼是怎么的,门口围了怎么多人。”
      钱上师:“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又是个旧事重提。隔壁飞天阁的那位没有一日肯消停,今日飞天阁的飞天姑娘不知怎么晕倒在知音楼的后院。
      飞天阁紧抓着知音楼不放,莲城令正在调查呢。”
      “飞天阁想挤垮知音楼不是一日两日了,冷眼瞧着,这知音楼这么些年靠一个上优撑着,也不是上面没有人。”李大家往上指了指。
      上师道:“谁知道呢?莲城令许令尹一准烦死老孙了,今日可是许大人任期的最后一天。”
      “老孙就是这么个要钱不要命的,我这个北苑司的主官少不得要去劝劝她,等会儿你也跟着我一起去。”
      “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这薰儿姑娘怎么不曾出来主事。”钱上师是前辈,少不得指点知音楼两句。知音楼近些年有些落魄,寻常的上师都不愿过来主事,薰儿身为上优能则多劳,总揽了各种活计。
      一直在一旁装木头人的次优才悲悲戚戚:“钱上师,若不是薰儿姐姐得了风寒,叫孙婆子气病了,我们知音楼也不至于无人来应付这些糟心的事儿。”
      李大家一行人稍稍走动了几步,只听得一名年轻夫妇对这事情高谈阔论:“这位飞天姑娘晕倒在知音楼后院的枯井边,旁边还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穷小子,这小子就没那么好运了,已经断气好久了,尸体都冰凉。事前无人发现,看来还算驾轻就熟,许是在这后院幽会,看样子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
      他妻子就了然地道:“飞天阁的孙上师觊觎知音楼,简直是路人皆知的事情。飞天阁栽培一位飞天姑娘,也实在是费尽心机。这回抓住知音楼的把柄,必然不肯善摆甘休。”飞天阁确实是全力栽培飞天姑娘的,孙上师对知音楼的好位置也是司马昭之心。
      见这位老太太频频点头,少妇不由对案情侃侃而谈:“今日官府的人已经看过后院并无打斗争执的痕迹,其中的男子瞳孔放大、面色乌青泛黑,五官表情惊恐,初步推测是被吓死的。刚刚被带走的飞天姑娘皮肤及口唇苍白、四肢发冷、出虚汗、失去知觉始终昏迷的样子,确实符合受惊过度的推测。”
      李大家听了这番头头是道的推断,不由对少妇侧目相看。这名少妇二十出头,看她和男子的衣饰打扮,应当是小户则安人家。她长相也算是清秀有余,美貌不足,疑似其夫君的男子称得上是一表人才。
      男子面带喜色,看来是对自家娘子的才能引以为豪,不过还是谦逊地说:“内子喜好杂学,不知天高地厚,各位见笑了。”少妇抿嘴对着夫君一笑。
      李大家亲自勉励了几句,李大家示意身边的仆妇。仆妇呈上李大家的拜帖,只道可以向辖管此司的女官拜会,愿有这位小娘子有一展才华的机会。小夫妻方知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李大家,自是大喜过望。
      “飞天姑娘醒过来了!”远处一声高喊,官差和围观热闹的人蜂拥而至。
      “飞天,几位官爷有话问你。”孙上师不情愿地带着几位官差来录飞天的供词。
      “叨扰了,”,为首的官差一脸肃然,略带歉意:“只是人命关天,望娘子配合。”
      飞天虽然醒了,人却十分憔悴,楚楚可怜的样子比平日里更的人怜爱。虚弱地做起来,强笑道:“官爷只是秉公办事,飞天定当知无不言。”
      按飞天的说法,自然是一次私会遇鬼的意外。美人多得眷顾,官差也只好按她的说法草草结案。
      “好孩子好好休息。”孙上师对自家姑娘也忍着没有立马去苛责她,给她掖了掖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午后携侣寻野菜,黄昏抱猫向夕阳,当时只当是寻常......”逢魔时刻,天边飘来悠扬的歌声,歌者空灵幽静的歌声像散漫的雪花落在人们的心头,在料峭春意中流出点滴的温暖。
      每日的这个时候,薰儿就会在李大家的陪伴下,站在知音楼阁楼之上,清唱一曲望断莲城的曲子。
      歌声的尾音还回旋在半空中,飞天阁这边,飞天闭眼安睡在香闺象牙床的层层幛子中,人们以为睡着了的她缓缓睁开双眼,手从被里伸了出来,舒开紧紧攥着的拳头,手心上赫然是一只木蝉。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紫色的身影卷着一道灰色影子刹那间从窗柩窜入飞天的房间。
      飞天定睛一看,那身着灰色长袍不是自己的情郎吴岑,还是何人?“岑郎!”飞天如乳燕投林般扑到他怀中。
      “小鱼。”吴岑双手紧紧抱住飞天,珍惜这短暂的相聚时刻。
      飞天从他怀中慢慢抬起头来,“岑郎......”相顾无言,已是泪千行,早知今日就不该为了一时之欢,陷入如今的险境。那神秘的地宫背后竟有达官显贵们都纷纷畏惧的势力所在,她虽然不知道暗影山庄在哪里,有些什么人马,自她回到飞天阁,已有人不着丝毫痕迹给自己传递了好多次讯息。
      既是心心相印的情人儿,自然能读懂对方的未尽之言和担忧之情。吴岑知晓自己的小鱼素来聪慧,此时只能贪恋地看着她,把她刻在自己的心中。
      主子说得对,欲成大事,先要有取舍,一时的分离将带给小鱼永世荣华,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一声清咳打断了这一室静好,被无视了很久的薰儿坐在桌边摆弄着细腻的白瓷杯,漫不经心地提醒到。
      吴岑和飞天才梦中初醒,一面有些尴尬,更多的是对薰儿的深不可测表示惊奇。一名大隐于市的歌伎,竟有如此高超的武艺,闻之惊心。
      二人依依惜别,薰儿再次施展瞬息大法带着吴岑来到凌波宫外,促狭地笑道:“这第一个任务就是要你夜访凌波宫。”
      吴岑惊疑不定,凌波宫乃是羲国圣地,何人敢不问自闯。
      她俏皮地把玩起胸前一缕青丝,娇笑道:“今日有人受累了,少主放心不了,你且去凌波宫将这瓶调息疗养的圣药玉露放在......保你顺利安平地回来,以后还能得了实惠。”
      看着薰儿笑靥如花的眉眼,娇俏的动作,吴岑觉得无比熟悉,他甚至曾经暗自揣测自家是否有断了联系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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