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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二十六章 归去来兮(4) ...

  •   因为三阿哥的事,宫里又是一阵波澜,皇上的举动无疑已将弘历推到了前台,为了避嫌,这些日子弘历一直闭门不出,任谁求见一律谢绝;而另一边,弘时的母妃,齐妃娘娘日子就很不好过了,自打消息传来,齐妃娘娘就病倒了,刚开始也还有几个嫔妃贵人前去探望,三天以后就再看不到半个人了。
      我念着与弘昀亲近的关系,对齐妃历来是友善的,她们母子出了这事,我心里也很难过,可除了难过更多的还是无奈,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劝解宽慰她,又能替她想出什么样的办法化解现在的为难处境。
      我不耐烦与宫里其他女人打交道,去探望齐妃娘娘的时候,已是几天之后了。那一日,我刚刚踏进寝宫,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心想已经过去几天了,齐妃娘娘的病难道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吗?还未等我询问宫里的侍女,便听到床榻上传来的嘤嘤哭泣声,遂疾步走到床前,看见憔悴不堪的齐妃娘娘正靠在床头泪如泉涌。往昔的齐妃端庄华美,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温婉气韵萦绕其身,可短短几天不见,她就变得苍老迟暮,与之前想比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压下心中的诧异坐在她的身旁,拿起丝帕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她呆愣了一瞬之后立刻靠在我的肩上嚎啕不止,边哭边说道:“玉莲妹妹,皇上怎么能这么狠心?弘时可是他的长子啊!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以后让我指望谁去?”
      她这样一哭叫,让我情绪也受了很大影响,一瞬间就红了眼圈,可却无法劝她,心里想着,也许让她哭闹一番,把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对她反倒是一剂良药。
      渐渐地,齐妃娘娘的哭声止歇了,伏在我的肩上哽咽着说道:“玉莲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十几岁就跟了皇上,那时候皇上疼我、宠我,我以为我会这样幸福的过一辈子,后来我年岁大了,皇上心里有了别人,我安慰自己,我为皇上生了几个儿子,我在皇上心里是有分量的,可谁能想得到,我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是我高估了自己,皇上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齐妃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的心却是被猛地刺了一下,让我瞬间看清了一个真相:齐妃原来也是年轻过的,也曾与胤禛恩爱缠绵过,光凭她几次怀孕为胤禛诞下子嗣,就说明早年间胤禛对她是动过感情的。可是现在这一切是这样的冰冷残酷,让我不禁生出几分恐慌,我的胤禛将来也会这样对我吗?我是这样的爱他、依恋他,若是有一天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我的存在了,我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现实吗?
      宫里的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主子们不愿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忘,就像沉入水中的石头,开始还能荡出两朵水花,随后便连半个波纹都看不见了。
      又过了几日,胤禛见天气晴好,就让人安排了戏班,宫里的嫔妃悉数到场,大家聚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
      我到现在还未定下位份,这种场合按规矩我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可是胤禛却是不理会这些,直接在他身后为我安排了座位,如此,其他嫔妃即便心里不满也不敢当着我的面再说什么了。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我的位子上,除了听戏之外只和胤禛偶尔说笑两句,看得出,他今天心情极好,听戏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会点评一番,与以往威严肃穆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一出新戏刚刚开始,伴随着锣鼓的节奏,主角一一登场,就在大家等着欣赏表演之时,那主角却是一直不曾开口演唱,逐渐地,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当伴奏的锣鼓停歇下来时,那主角扑通一声跪在了台上,朝着胤禛的方向高声喊道:“皇恩浩荡,请皇上给小民做主。”
      台上台下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我从侧面打量着胤禛的神情,只见他已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冷酷,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阴冷,令人感觉一股威压迎面袭来:“你有何事要朕做主?”
      跪在台上的伶人朝着胤禛磕了一个头,恭敬又带了些怯意地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小人老家在河南,前些时日,皇上下了旨意,要河南的官员敦促乡民开垦无主荒地,可是小人的家乡本就人多地少,荒地已无处可寻,但是衙门根本不予理会,强行摊派,给每家每户都定了份额,并按份额折算成银两,完不成开荒的份额,富裕人家可向衙门交银两赎买,穷人家无钱可交,衙役就会带人扒墙掀房,用百姓家中值钱的牲畜、家当抵债,若是家里连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就直接把人押入大牢威逼毒打,十人中常常有七个熬受不住,被毒打致死,其余的就只能卖儿卖女,典妻典地,官员如此强敛暴征已逼的穷苦乡民断了生计,还请皇上体恤百姓疾苦,查办贪官恶吏,为百姓做主。”
      那人说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胤禛有何反应,我虽不知道胤禛具体下了什么旨意,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做的每一件事应该都是想惠农利民的,可谁成想下边的那些官员只想着溜须拍马、邀功求赏,曲解了胤禛的本意,直闹得伤农害民,真是天理难容!
      这些百姓的悲惨境遇让人唏嘘不止,身旁的宫人个个露出同情之色,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胤禛开口说道:“你虽是为民请命,可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争,你指责地方官吏强征暴敛,既是对朝廷心怀不满,尔等常聚于市井,奔走于乡野,最是能蛊惑人心,煽动民愤,这种心存狡诈之徒如今也想妄议朝政,那置朝廷官员于何地?置国法律典于何地?来人,将这伶人押入大牢,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入关。”
      我心里一惊,一愣神的功夫,那伶人已被侍卫押了下去,情急之下脱口向胤禛说道:“皇上,他只是想替百姓陈情而已,他没有……”
      “朕的江山,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指点点,朕的旨意若是推行不力自有朝廷重臣上折启奏,这些乡野村夫教化未开,性愚而不知礼,有什么资格评论朝廷定下的方针大计?传朕旨意,日后凡有妄议朝政者,以大逆论处,求情者以同党议罪,抄家灭族,永不赦免!”
      所有人在听到胤禛这番话时都是神情一凛,扑通一声全都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地说道:“谨遵圣谕。”只有我还坐在位子上不为所动,不是我有心抗旨,而是突然而来的变化把我吓傻了。
      我是第一次见到胤禛在我面前露出帝王威严,这种天下之主的气势一旦迸发,自然而然让人心怀惶恐,不敢直视,特别是刚才他发布了那道口谕之后,那种把别人生死捏于掌中之间的威仪,如一座高山一般‘轰’的一声压在我身上,令我窒息难当。此刻我才意识到,胤禛他现在已不是昔日的他了,他已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那个在史书上记载的手段强硬,冷酷无情的大清皇帝!
      我的心脏砰砰跳着,急促而强烈的声响冲击着大脑,让我的神志逐渐清醒,这个时候我应该与所有人保持一致,对胤禛的每一个决定表现出毫无疑义的认同及服从,想到这,我强稳住颤抖的身躯缓缓直立,随后屈膝跪在胤禛身旁,本也想说出那句听了上百遍的官方用语,可是几次张口却吐不出半点声响,直到将指甲狠狠刺入掌心时,强烈的刺痛感直触心底才令我恢复了些许正常,用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臣妾……谨遵圣谕。”
      自从那日之后,一连几天我都处于恍惚之中,一时感觉时光飞逝,只几个呼吸便从日出迎来日落;一时又感觉度日如年,日日看的都是相同的面孔,做的都是循规蹈矩的事,分不出差别,看不出迥异。
      这一日,我实在是不愿再这般耗在繁花似锦的牢笼里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便吩咐下人备了马车去了月婵的别苑。一到她的房间,我便感觉到紧固在我身上的枷锁和包袱瞬间消失无踪,我的头脑变得清明,神情也不似以往那般萎靡,虽然知道月婵不会与我交谈却仍然喋喋不休地对她说个不停,就像平常闺蜜分享心事一般,越说心里越是舒畅,直坐了几个时辰都不愿离开。半晌过后,我看着神色安详,嘴角隐隐中似带着笑意的月婵,心里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我真是越来越羡慕你了,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你,你睡着了可有人帮你编织着美梦,我虽醒着却是噩梦连连。”
      这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孟鹤轩来给月婵服药了,我看了他一眼没多话,自动让到一旁坐下,等到他把药喂完,我以为他会马上离开,却不料他却冲着我说道:“玉莲姑娘,小人看你脸色有些不好,不知小人可否为你把个脉?”
      我虽说有些诧异,可还是点了点头,拿了丝巾盖在手腕处,示意他上前来。不一会儿,他诊脉完毕,开口说道:“小人想看一戏姑娘的舌苔。”我伸出舌头让他过目,之后他又问道:“姑娘最近睡眠如何?”我眉头微皱回道:“不太好,一晚只能睡一两个时辰,而且极易醒,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白天可嗜睡?”“有时会觉得倦怠,可是睡意不浓,即便睡着了,不过一刻钟也就醒了。”
      “那饮食如何?”“没什么食欲,一直觉得胃里很胀,勉强吃个两三口就再吃不动了。”
      问完这些,孟鹤轩不说话了,我瞧着他神色有些沉重,忍不住问道:“我的脉象如何?”他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半开的房门以及站在门口的侍从守卫,随后又低下了头。
      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妙,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是清楚,前些时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令我心神俱疲无暇顾及,可现在仔细一想,立刻让我有些警觉,随即冲着外面吩咐道:“天佑守在门口,其他人离远些,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立决。”
      当房门被关上之后,我看向孟鹤轩,他依旧低着头默不出声,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了,片刻之后,我深吸了口气,直接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孟鹤轩猛地抬起头来,瞪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似乎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冷静的问出这个问题并且问得这么直截了当,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小人刚才看到姑娘脖颈处有些色斑沉着,手上还有疱疹和皮屑,猜想姑娘身上的余毒不仅未排除干净而且有加重的迹象,诊脉过后证实了小人的看法,姑娘身上的毒液已经流入了其他脏腑,如果小人所料不错的话,姑娘……恐怕……恐怕……”
      “你照实说吧,我既然敢这样问你,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挺得住。”
      他看了我一眼,喉咙滚动了两下,随后低声说道:“若是姑娘能安心静养,不被忧思困扰,小人再给姑娘开一副药方,兴许也能活个四五载,若是姑娘不遵医嘱,只怕……只怕明年此时,姑娘已经……已经……”
      他哑着声音,说不下去了,我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了,微微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开药方吧。”不多时他把药方开好,恭敬地递到我手边,我瞟了一眼,吩咐道:“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不许往外吐一个字。”他神情随之一凛,躬身说道:“小人不敢。”我点点头,又说道:“这些日子别往外跑,我有事会派人来找你。”他点头应是,随后退出房外。
      回到圆明园,我又去了常去的那座山上看日落夕阳,这一待便待了一两个时辰,直到月牙挂上天边还不曾离去。脑海里浮想联翩,时而想到这十几年独自承受的酸甜苦辣,时而又想到亲人挚友对我的体贴关爱,想来想去,最令我难以割舍,苦苦依恋的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我与他在一起,甜蜜时有,心痛时有,相思时有,这一生似是被他印上了烙记,无论何时何地都与他缠绕在一起,相比其他女人,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我找到了所爱之人,也被所爱之人深爱,可是这种幸福似乎已经到了尽头,现在的我又要面临选择。
      胤禛,我如果离开了你,你还能记得我几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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