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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冲霄案二】花前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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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一猫一鼠互相表明了心意,正互看的不能自拔的时候,被那声敲门声给生生地截断了,好不煞风景。二人堪堪后退的后果就是双双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转瞬之间瞬息万变,饶是白玉堂平日里面瘫的脸上,表情也是丰富多彩的。若是此地有第三个人在,肯定要拍掌喝一声:“精彩!”
所以在那双锦缎靴踏进来的时候,白玉堂的脸色就变了变,尤其当他顺着那双鞋向上看去的时候,一张白净的面皮瞬间黑的跟什么似的。
“温、宥!”白玉堂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相比较白玉堂一副恨不得将人抽筋扒皮的面瘫模样,展昭的表情就和蔼可亲的多了。尤其是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猫儿眼里就一亮,跟猫见到小耗子似的,那叫一个高兴啊。
仿佛没听见白玉堂带着敌意的声音似的,展昭一溜的蹦跶起来,两三步走到来人的面前,只差逮着人手就直接握住了。展昭欣喜道:“温兄何时回来的?”
听展昭这话便知,这来人就是这杏花楼的温老板。一撇八字胡须贴在那张甚至可以说清秀的面庞上,气度可见一般。身上还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温宥扫了眼默默站起来的白玉堂,不动声色的接下展昭的激动,朗声答道:“刚回来的。听小六子说贤弟与白大侠在此,故想来打声招呼。哎呀!贤弟这脸上血是……”
展昭一愣,赶忙回答道:“进门时没看路,磕门上了。没什么大事。”
堂堂南侠竟有磕门上的时候,说出来有人信吗?
“原来如此,”好在温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了展昭,这才移开了视线,看着展昭身后的白玉堂,微笑着道:“温某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白玉堂阴沉着一张脸,将温宥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以前没这感觉呢?这人虽然是在微笑,总觉得很不得劲。这笑太过于肤浅,流于表面,好像不是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眼前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当然了,白玉堂心里这种种对于温宥的别扭,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因为这人跟展昭关系比较好,而自己在吃醋。
白玉堂还没应答,展昭就先一步代劳了:“怎会?温兄能来世小弟的荣幸。”
这话一出口,自然一喜一恼。喜的是温宥,面上的笑更加温和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展昭叙旧;恼的自然是白玉堂,好气愤被破坏了不说,还多了个人跟他抢猫,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掌心里的那枚可怜兮兮的猫玉佩被他攥的死紧,仿佛手里捏的不是玉佩,而是展昭本人。
展昭只觉得自己背后一冷,这才想到白玉堂还在自己的身后呢。自家耗子一直不太待见温兄,今日居然一高兴起来就失了分寸,就这一转身的功夫,展昭的身后就湿了一片。
白玉堂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样面瘫到连自己都分不清表情,展昭就知道坏事了。这耗子十有八九生气了。俗话说的好,一个耗子九个傲娇,剩下一个特别难搞。白玉堂偏偏这十只耗子的特性都占全了,而且还死别扭,一句话不对就能搅得自己天翻地覆。一瞬间,展昭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
轻咳了声,展昭小心翼翼地道:“咳,玉堂,怎么不说话?”
白玉堂挑了挑眉,双手环抱——说啊,怎么不继续叙旧了?
毕竟一起呆久了,白玉堂抛过来的眼神,展昭哪能看不出来?
展昭皱眉——玉堂……
白玉堂冷哼一声,瞅着这猫眼里的那分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然后移开了视线,将自己的不满发挥到极致。
短暂的眼神交流以白玉堂单方面收回而告终,展昭嘴角抽了抽,就听到身后温宥的声音传来:“说了这么久,你们应当饿了。不如先上菜吧? ”
展昭一愣,连忙点头道:“好,上菜上菜,温兄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饿了。是吧,玉堂。”
展昭说着走到白玉堂的身边,趁着温宥转身去叫人送菜的当儿,一把抓住身边这只别扭耗子的手,从白玉堂的手中摸出玉佩后,也不等白玉堂反应过来,就自作主张的扯开红绳套在白玉堂的脖颈上,将玉佩塞进白玉堂的领口里时顺便摸了把白耗子的脸,紧绷的厉害,不过比想象中的还要顺手啊。
展昭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白玉堂本能的一把拽住这只贼手,低声问道:“臭猫作甚?”
“还能做甚?”展昭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裂开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凑近他耳边调笑着说道:“玉堂,你都收了展某的聘礼,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始乱终弃?白玉堂被他说的一愣,直到听到展昭在他耳边低笑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调戏了。而且还是被那只腹里黑黑的贼猫调戏了。是谁说着猫老实听话,憨厚仁义,分明是一肚子坏水!白玉堂冷笑一声,握拳,手肘往后用力一击,重重的撞在了展昭的胸膛上。展昭闷哼一声,就见白玉堂缓缓收回手,歪着头,斜看着展昭,一口大白牙可真够白的,白玉堂心情颇好似的调笑道:“白爷爷不介意大义灭亲。”
展昭看着眼前这张言笑晏晏的脸,看得出神。
这张狂的模样,这绝世无双的容貌……
这世间只有一个白玉堂……
何其有幸,遇见白玉堂……
原本是想看着猫吃瘪,没想到这猫竟盯着自己看得不眨眼,白玉堂倒有些不自在了。展昭心里想的什么,他猜不到,但是他知道此时的展昭应当很开心。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一眼仿佛经历了万年,沧海桑田。
后来展昭每每回忆起来的时候,总能想起那天自己在白玉堂的眼中看到的自己,一脸的平静。那是一种心安,因为找到归宿的满足。白玉堂是他的归宿,可是当他想将这话同白玉堂说说,说上百遍,千遍,甚至是万遍,又或者只有一遍也好。可是,白玉堂不在了啊,他跟谁说?
后话暂且不提,说道展昭白玉堂二人正看着,门外响起了小六子的声音:“展大人,白五爷,现在上菜吗?”
两人一惊,待小六子得了允诺进来的时候,就见展白二人互相背对着,一人摸画影,一人仰头看屋顶,莫名的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怎么感觉展大人跟白五爷跟以前看得时候不一样了呢?不过这一红一白站在一起,相当的和谐呢。小六子眯着眼笑道:“上菜吧。”
话音未落,就见三四个小厮打扮的人端着瓷碟,鱼贯而入,井井有条的将菜端上了桌。这二人低头一看,皆是吓了一跳。
呵,好家伙。
只见满桌放的都是鱼啊,煎炸煮闷炖样样齐全。根本就是全鱼宴的架势。小六子站在一边,上一道菜就说一种名字。
“剁椒鱼头、苏鱼片、炒鱼片、熘鱼片、清蒸甲鱼、爆炒圆鱼、鱼头豆腐……凉拌鱼丝、芝麻鱼条、香辣鱼肝、蛋皮鱼卷……”
一气说了二十多道菜名,还全是跟鱼有关的。吃惊归吃惊,白玉堂还是很快明白过来,追问小六子:“白爷爷何曾点过这些菜?”
小六子刚想回答,就见温宥端着碗鱼汤大步跨了进来,微笑着说道:“小六子,你先下去吧。”
小六子何等机灵,听到自己老板的话,连忙殷勤的与展白二人做别,一溜烟的跑下了楼。
展昭也觉得奇怪,盯着他问:“温兄这是何意?”
“愚兄见你似乎休息不好,清瘦了许多。应该多吃些自己喜欢的菜补补身子,所以才临时改上这些菜。”
温宥端着汤走近道:“这鱼汤不仅能明目,而且还有助于睡眠,五爷应当不会不允吧?”
这么一大桌子菜临时起意做的,骗鬼去吧。才平的气又蹿上来了,这话说的好似白玉堂点的菜对展昭的身体全无好处似的。而且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温宥笑嘻嘻的说的这般言之凿凿,而且顾及着展昭与他的关系,白玉堂就是有脾气也不好发。
见白玉堂不反驳,温宥笑着将汤碗放在桌子上,顺手盛了碗汤递到展昭的面前道:“贤弟先来喝晚汤暖暖胃。”
展昭接过汤,并没有喝,而是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然后才有些歉意的说道:“不瞒温兄,展某近日有些过敏,公孙先生嘱咐过不能碰鱼类。”展昭顿了顿,又道:“所以温兄的好意展某心领了,这全鱼宴,就当展某为温兄的洗尘宴。”
说话间,展昭已经掏出银子,摆放在桌面上。
“展某突然想到有些事没处理,就与玉堂先回去了。还望温兄吃得愉快。”
“既然贤弟有事,愚兄就不勉强了。今个是愚兄不好,不知贤弟过敏,自作主张做了这些,还望贤弟莫要生气才是。”视线扫过桌上的银两,温宥道:“这银子贤弟还是收回吧。”
展昭连忙道:“温兄只管收下就是,与兄弟客气作甚?”
温宥原还想推辞一番,瞧见展昭一脸的坚定,这才点点头,“那这银两愚兄就先收下了,待贤弟下次前来,愚兄定奉上一桌,保准贤弟喜欢。”
“有劳温兄,展某告辞。”展昭说着,便与白玉堂双双退出房间。
待二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的之后,温宥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只见他伸手一捞,捞上那锭银子,握在掌心。
待到他拂了衣袖离开的时候,一片雪白的银屑飞过。
开封大街上。
自出了杏花楼,白玉堂就用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盯着展昭看,直看得他一脸迷茫。这才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道:“哟,猫儿,你过敏,为何白爷爷不知?”
展昭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咳,回府里让大娘做炒面吃吧,怪饿的。”
这明显敷衍加转移话题白玉堂怎会不知,只是展昭这样的反应,只会让他觉得有趣,只想继续逗弄下去。所以白玉堂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快说,为何你白爷爷不知道?嗯?”
这耗子是故意戏弄自己来着,可是这耗子用这样略带看好戏的表情看着自己,注视着自己,那种满足感,真的不是用语言能说的明白的。展昭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凑近白玉堂低声道:“你不喜欢温兄……”
白玉堂抢白:“谁说不喜?”
展昭看着那双分明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展昭心里欢喜的很,表面上却表现的有些纠结的问道:“你真喜欢温兄?”
白玉堂扬眉,想都不想的答道:“自然是。”
走了两步不见跟着的脚步声,白玉堂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展昭站在原地,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白玉堂试探性的喊道:“猫儿?”
展昭索眉看了过来,猫儿眼里不知为何多了许多委屈,展昭轻声问道:“那我怎么办?”
白玉堂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对待了,那许多委屈映衬着眼底深沉的黑眼圈,就觉得更委屈了。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白玉堂冷哼一声,有些不自在的一扭头:“嗤。谁理你这臭猫。”
明白白玉堂心里的别扭,展昭快步走到他身边,盯着他的侧脸,眼里满满都是笑意。看似无意却咬字清晰的说出这样的话:“不理我,为何挑在温兄不在的日子来杏花楼?”
白玉堂本就被他瞧得面皮一紧,又听了这话,跟炸了毛的耗子似的,有些恼意的说道:“白爷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与你何干?”
低吼出这句话,白玉堂立刻使了轻功,凌空一跃,在众人的注视中,渐渐远去。那一身如雪白衣在日后的日子里,夜夜入梦,却不见了入梦的人。
展昭也不急,慢悠悠的晃荡在开封大街上,顺便买了一坛子烧刀子,这才回了开封府衙。
今晚的月色好的离奇,虽然是半弯的月牙儿,还是映得大地一片清澈明朗。
开封西院厢房的屋顶上,白玉堂坐在屋顶上,仰着头看着头顶的那片月光。越看越觉得眼熟,半晌,白玉堂突然轻笑出声,“猫儿你瞧,这月亮像不像包大人额头上的那枚?”
被唤猫儿的人此刻正枕着他的大腿,怀里抱着一只空了的酒坛子不肯撒手。浅浅的呼吸声中,展昭闭着眼,睡得香甜。似乎做了什么好梦,唇边还挂着一抹笑。
白玉堂一低头,就看见了这一幕。大概是真的没睡好觉,才会跟自己说着说着就这么睡着了。展昭这个人,平日里就是好脾气,连睡觉也是这么的安静,一夜睡下来连个身也不用翻。
想一想,就笑得停不下来。明明那么多人,当初怎么偏偏就招惹了他?
白玉堂着了魔似的,伸出手,指尖沿着展昭的额头一路向下摸索而去。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鼻梁下温热的呼吸,这一切的一切,白玉堂睁大眼睛,看得仔细。当年盗三宝时见到这人,发现竟是与自己一同打抱不平的人,那种惊喜,失望,交织在一起,从来都没有过的滋味。如今,这人就在自己面前,怎么摸也摸不够,怎么看都看不完。
怎么办?烧刀子好像烧着了心脏,烧的白玉堂的眼泪“啪啪啪”的砸下来,也是滚烫的惊人。
可是白玉堂分明是想笑的,他想起大嫂的话。他现在可以像大嫂证明她的话是假的,他白玉堂不是没心的。
怎么办猫儿,我不想离开你,不想啊。
睡梦中的展昭仿佛受到什么感应一般,呢喃的说着闷话:“玉堂……不要离开我……”
白玉堂俯下身,贴着展昭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句话。得到了承诺,展昭又笑着睡了过去。
白玉堂说的是——即使粉身碎骨,万箭穿心,我都不会离开你。
有些话一旦说了,就是一语成谶,追悔莫及。
白玉堂再抬头的时候,天边已经破晓。
原来已经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