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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镜 像 第二十四章] ...

  •   王耀静静地审视着满手血污的本田菊,左手扶着额头,他的身体斜倚在椅背上,手肘撑在茶几上,似乎是疲倦失望之极。本田菊
      “王湾的一切资料都在那里,你想要的话可以拿走。我所能奉劝你的一切三号已经说完了,我可以既往不咎,希望你引以为戒。”
      “王耀……”本田菊叫道,却说不出更多。
      “让我静一静,你走吧。”王耀一摆右手。
      本田菊依言走到王耀所指的资料存放处,果然翻到了一份厚实的论文报告以及一个低温储存盒——想必那里面装载的是最低限度分化的细胞样本和原始DNA样本。
      他转身,望着那个雕塑一般的沉思状的男人,声音嘶哑:“既然你已经把这门技术掌握得这么好,你早就复制出来她了吧!”
      “即使是复制了出来,那也不再是她。那是对与她相关的记忆的怎样的一种亵渎,你还不明白么?”王耀的声音极为低沉。
      “所以一直一来你就意志消沉,单方面终止实验,把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都当成儿戏!还是说你只关心一个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死活?你太自私了!王耀,你的亲生妹妹明明可以获得第二次生命,你却不肯放手去做!”
      “激将法行不通,本田菊,对我而言行不通。”王耀站了起来。本田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护住了身后愿以性命相搏的东西。

      “你以为复制出来的人,真的就是湾本人吗?她会有湾的思想和特质吗?你难道能心安理得地把倾注在她身上的爱毫无负担地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吗?爱她得越深,就越有负罪感,”王耀的言语里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魄力,“堕落沉沦到无法遏制自己的爱的时候,就会痛恨自己的懦弱,就会恨不得杀了对方——因为爱上一个朝夕相处的复制品比单纯缅怀追忆死去的人要轻松的多啊!”
      “我不像你,王耀,我不会有任何思想负担。就算有,我已经说过,我能接受,我愿意接受。”本田菊的手指顺着箱子的边棱摸索。对方的神情和言语使他产生了一丝迷惑和动摇——他已不得不需要通过喊叫来坚定自己的信念。
      “你会痛恨自己的,本田菊。你明知这是一种对你的爱的玷污,最终却又下不了手结束——你想想吧。”
      “我决定了,我决定了!你是不是已经……已经……”恍如脑子被抽空为空白,他眼前一黑,剧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的内心。他的视野里尽是黑暗,一时间,他既想欢呼,又想痛哭。
      王耀走到墙边的电子操作台,手指敲击了几下键盘。本田菊在听到隆隆的轰鸣声后猛然转身,他身后的墙壁徐徐分开,露出了隐藏的一条高大宽阔的隧道。

      他解释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平板的。

      “——尽头就是我所拥有的世界,如你所见,她是和我一起生活的家人,二号就在里面陪着她。那里的人和事,你都可以慢慢熟悉——”

      她保留着十六岁的模样,完完全全地不再是湾,但我不想用其他名字称呼她,所以我叫她王梅,沿用湾的小名。她们的容貌一样,甚至某些习惯也微妙地相似,但是,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她没有经历任何伤痛的侵蚀,人生健康、快乐而完整。她平常得就像是普通的女孩子,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的种种桎梏。
      如果你执意要进入,我不拦你,你走吧。不过你得先杀掉你自己,或者被另一个你杀掉。两个同样的人同时在这个微型世界里现身,会是一件扰乱这个“世界”秩序的事情。

      王湾死的时候你就在现场,我不愿意做出轻率的定论。我不知道她内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做的,我不想再深究其他。

      决定权在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自为之。

      本田菊立在门口,王耀拂袖而去。
      出去的门敞开着,进入的门也敞开着。

      决定权在他。

      他清晰地想起了她死去的那一天,那是一个多云的下午,阳光好似蒙了一层水汽,照到地上时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显得很淡。
      天桥之下,来往的车流穿梭不息,王湾立在原地不动。似乎是刻意为了防止行人主动跃下寻死,绕成菱形的铁丝网虽然锈蚀得厉害,也还是认真地驻守在那里。隔着被纵横交错的金属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空间她俯视下方,飒飒的气流鼓动的声音混合着微风的呜呜咽咽,在她耳里格外清晰。
      这个时候的人不多,还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因而她得以站在那里,而不是被人流推挤揉搡,少了不知自身被带往何处的恐惧。

      她的内心的情感是杂乱的,头脑却保持着惊人的冷静。那些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在演化,缠绕,最终系成一个个她无法松开,乃至无力绞碎的死结。她已不想单凭理智去思考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细究这些缘分机数。
      她仰起了头,紧闭着眼睛,泪水还是微微渗出眼角,眼睑感受到了湿意。
      王耀!她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叫起来却是如此生涩,听上去竟是如此陌生。她尽全力用单臂搂住了自己一边的肩膀,从背后望去,便像是被人从前方牢牢勾抱住一样。
      假想的温暖和依靠,也是对她的鼓舞,也是她记忆里尚存的“感觉”的回放。她已经不可能再见到那样温柔的他,为了所谓的“保护”而选择了规避掉有关她的一切……他们把彼此逼上了绝境,却同时要求她和他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他是怎样会认为,失去了一切价值感的她,能安稳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死,跟着他死么?
      你要为他而寻死么?

      不,不是的,不是。
      她断然否决了,王耀确然是希望他的弟妹好好地活下去。他之所以选择了从她的生命里完全消失,也是为了使她不受伤害。天知道这种回避和拯救竟会将她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的心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已经不想回忆的更早的过去是一块伤疤,十六岁起被带到与世隔绝的地方参与各种实验计划的经历也是一样的冰冷残酷。她不愿意那样生存下去,缺乏追寻自身活下去的动力。也许最好的方式是把责任栽到“时间和空间都在按照应有的轨道运行”这种借口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人力无法勉强。
      如今王耀已不在,她没有了保护伞,失去了依靠——连与她心心相系的贺瑞斯王也因为自身打算而离开了她,跟在亚瑟柯克兰的身边轻车熟路地扮演起助手的角色。而她呢?除了抵御本田菊那烦恼不堪的追求,难道就只能抱着膝盖等在彻底锁死的东八区外面,盘算着某天能走出来的、活下来的是哪一个王耀么?
      所谓的正身和所谓的复制品之间的战争是一场噩梦。她分辨不出两个王耀谁是真谁是假,只知道在推开死斗的两人之一时让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胳膊。她痛得想叫出来,可下一秒就被其中一个甩出战斗圈几米。

      她跌懵了。

      与其说什么都帮不上,不如说不知该怎么帮。两个哥哥——有一个是被称作“一号”的复制人,另一个是王耀本人——在她面前毫无避忌地厮杀着,以自命相搏,同样地将她当做不存在的人。或者说,正因为是兄妹,所以毫不掩饰自己的动作和动机,彼此暴露出赤裸裸的被冒犯的愤恨和最尖锐的杀意。等他们一前一后进入那个封闭的未完成的区域后,她颤颤地站了起来,捂着伤口,挪到墙边,输入了密码,从外部彻底锁住了它。
      一切都是按照他们最后达成的协约,活着的人才有资格从那座人造的城市走出来,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猜想如何解开来自外界的最强的封闭手段。她忠实地执行了“哥哥们”的嘱咐,当听完电脑的提示音重复了三遍以后,倚在门口的她哭了,眼泪顺着鼻翼流到唇里。除了用号称“最牢固”的物理防御工事把他们封在一个未知的地方,她想不到她还做了什么。她用他教给她的方法、按照他的意志执行完了一切,就像是实现了自身功能的提线木偶。现在她稍微有了点损坏,也不想修理。
      没有用止血凝胶护理,而是任由其感染和腐坏,就像她的心一样。失去了免疫力的话,再轻微的病毒或细菌也能置人于死地,现在她对一切失去了希望。
      她应该为弟弟感到骄傲和快乐,并且以此为活下去的动力和理由。期待着她像大哥那样崭露头角,取得旁人的尊敬;又或者是自己奋发图强,赢得他人的认可……但是这对她而言只是一成不变的折磨,她厌恶这个世界。她的价值早就被否定得一干二净,无所谓了。他人的看法再尖锐,再主观,那也和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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