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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镜 像 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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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她筋疲力尽,手足酸软,知道即将死去,死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她只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要碎裂……
“我不是想杀你,我只是——我不能——你为什么要存在呢!”
她无法说服,无法辩解,她只能听着他近乎梦呓的疯话,慢慢死去。
“你不是她,为什么要骗我!我忍受不了,不!”
只是那瞬间,本田菊眼里的疯狂松懈了下来,王梅瞅准了这个机会,对准他的鼻梁狠狠击去。
“唔——”
滚到了房间的另一侧,她的背脊贴到推拉式的门板。刚刚他的痛叫还是让她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但她绝不会挑这个时候回到他身边,温柔地帮他清理伤口。她要做的是——
逃离。
她使劲推开门,跌跌撞撞地向前逃去。
迷宫一样的地方,相同的装饰,没有完结的走廊,不知如何辨识的拐角。
一定要逃离。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那么汹涌地滚下面颊。她的理智和□□都在催促她加快脚步,可她的精神和情感在抵制她的行动。
菊,菊,菊……王梅不得不适时稍稍放慢速度擦拭遮挡了视野的眼泪,她得出去,她……
逃离本田菊。
不可预知的巨大的痛楚翻涌上心头,王梅边跑边捂着嘴流泪,避免发出呜咽声。这更像是一场追逐,一场变相的狩猎和杀戮,她忽然想到了远在家里的亲人们,他们一定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接受这种可怕残忍到极致的刑罚。
她做错了什么!她凭什么要受这样的罪呢!她爱他,可为什么她爱的人要杀她,会这样憎恨她呢!
死刑。死亡。死……
她的血液在飞速地奔流着,这不是她记忆中的温柔的本田菊,决然不是。她深爱的本田菊不会做出任何有害于他的事情,更何况……
他那样地爱着她,这是她知道的。既然如此相爱,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么残暴和绝情的事情呢!一提到“爱”,王梅顿时感到内心的被抽空一样的痛楚,她的爱在前一刻七零八碎地残破了,就像是被抽掉主轴心的承重积木高塔,虽然残留着破碎的塔基,那曾经多么美妙和庄严的金碧辉煌的楼阁还是哗啦啦地塌掉了,不成形状。
她是谁的代替品,谁呢?林晓梅。她忽然恨起那个女孩,比任何时候都要痛恨她。因为她。她要被自己心爱的人杀死,去偿还不属于她的情债。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我这样倾其所有地去爱他!为什么,为什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呢,为什么……如果说戒指是她的,他的温柔,笑脸,爱也是她的,那她,王梅,又得到了什么呢?
我爱你,王——梅。
我爱你。真心地爱着你。
我发誓,我将不再欺骗你。
……
难道只是空话,谎言,虚伪的承诺和誓言吗!她的泪水直往外涌,求生的欲望却是丝毫不减半分。逃得掉的,她要跑,一直跑下去,这样快的速度,她想。凭着记忆,她拐过一个个弯,身后似乎都没有人追上来,一开始的隐隐约约的尾随的脚步声都也听不到了。王梅全速地向前跑着,光脚落在地板上的咚咚声和喘气声那么刺耳,她只是向前跑,跑。
玄关,门,外出的鞋子就在眼前十米外的走廊的一头,王梅带着被赦免的喜悦冲了过去。
如果不是他在湮没了角落的黑暗里向她移动了两步,让她辨清了他所在的地方,她一定会一直撞进他的怀里。
“菊……”王梅在离他大约七八步的地方停住了,只是叫着他的名字,眼神涣散,手脚忽地软绵绵地没了力气。
“你不是她……不是她。”本田菊半眯着眼睛,边说,边将手中的刀平刺向前方。
比语言和她的反应都要快的刀,准确地贯穿了她的心脏。
“我是你的爱情的最忠实的囚犯……我的整颗心灵都被你拘禁和占领,我根本无法做到忘却。对不起,对不起……别再离开我了,湾,好吗?”
本田菊扶住她刹那间变得僵直的身体,刀鞘落到地面,一声钝响。王梅抽搐着,咳嗽着,呛出了几滴鲜血。在他的怀抱里,她连挣扎都没有,很快就不再动了。本田菊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拔下了那把插进她胸口的刀。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少许则是喷溅了出来,落到他和她的脸上和衣上。
他浑然不觉,她再也感觉不到。
本田菊把刀掷到了一边,平常得好像上课扔掉一截粉笔一样从容。他抱着她,疯狂地、热烈地吻着她的额头,五官,脸颊,下颌。
她脖颈间的青紫,渐渐染遍染透衣服的鲜红,刺鼻的血腥气,都没能唤醒他。
“太好了,你还是和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人不管……王耀已经死了,不过,你依然有我在你身边。”本田菊喃喃自语,把她的头搁在颈窝间,重复着这句话。
黑暗里他只当她还活着,而且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不再发力甩开他。刀还在三尺开外的地面上,血液还在渗出。
只是这朵曾经如此鲜活的梅花,已然凋零。
忽然,大门被从外面打开,忽如其来的强光让跪在地上拥抱着心爱之人的本田菊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待到瞳孔缩小到能适应后,他看清了来人。
听不清他在默念着什么,他用已经嘶哑的喉咙呢喃出了他的名字。
“王……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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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
在封闭式地下室里连空气都是笨拙凝滞的死沉沉的一团,新鲜血液的甜腥味久久刺激着两人的鼻腔。
“她在哪里?”
白色及膝大褂上面零零散散地溅着红色点状痕迹,一并染着块状的鲜红。地上倒伏着的人还在喘息,然而,站在他身边的人却似乎不耐烦再给他更长的思考时间。他的左手里是一根沾血的铁棒,血还在分明地滴落。右手痉挛似的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卡进肉里。手上的暗红色,分不清是谁的血。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地上的人原本扎得端正整齐的辫子已经散落,披肩的发染着血,胡乱地在肩膀上脱出血痕。他的白衣服上布满了褶皱,还染着大块的血迹,已经毫无抵抗之力。左腿的膝盖骨已经被捣碎,肋骨也断了两三根。
本田菊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铁棒,对着对方的背脊,胸膛和头部狠狠抡去:“告诉我,她在哪里。”
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王耀,一瞬间,那表情与其说是最蛮横的威胁,不如说是最软弱的哀求。
“即使是死,也不能……把她……交给你这样的人。”王耀痛咳了几声,把一颗牙吐到了嘴边的地上。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很高尚?做出那种事情的你,恐怕无法找到任何立场来指责我呢。”他不屑地嗤笑着,停下了动作。
“所以你也要像我一样?”王耀眯起了眼睛,“走那种路……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后悔……那是更……”
“哪怕是比轮回之苦还要残忍,比修罗之道更加血腥,我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本田菊居高临下地俯视王耀,“你做出那种表情,是在小瞧我吗?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
“本田菊啊,本田菊,十八层地狱的入口只有一个,为什么连你也急着要进来陪我。”王耀说完之后便咳嗽起来,他捂着胸口,混着鲜血的涎水不自主地沿着嘴角流出。
“我要她。我要她——她为我而死,我要她重生。”
“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经历一遍这种痛苦,你真奇怪,我以为你真的汲取了我的教训。不过你得明白一件事,我的妹妹不为任何人而死,不需要你多情到来负这个责任。她选择的任何道路都和你无关。”
王耀的笑容还没有定格成型,本田菊的手肘已经压到了他的背上,强行扳离他扶着地面的手臂——如同一个残破的人偶,他落入他的掌控,毫无自主力。
“你不需要我,菊,你不需要。”
“我不介意继续折磨你,但是你必须把她交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意外地,王耀拗起了头,纵声长笑。
“大哥……王耀!你为什么不肯!你不愿意吗!你明明可以的!”本田菊的呼吸发出一种咯吱咯吱的怪声,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我说没有,你不信。我说有,你就当真。究竟有,还是没有呢?”王耀喃喃自语,头颅慢垂了下来。
本田菊松手,任由王耀的躯体重重跌回到地上。他揪住自己的头发,蹲了下去:“我该怎么办……王耀,王耀!你狠得下心!你做得太绝了!”
他猛地指着空无一人的天花板,咆哮着宣泄自己的愤怒。他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过何为“无力”,他面对这样一个脆弱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却无法得到更多……
他的一切都是白费……都是徒劳……他感到一阵眩晕,耳畔居然响起了她的声音。那如此明亮和耀眼的笑容,如同最光辉最绚烂的梦一般,与此同时,她的整个人都化为了灰烬。他再也无法触摸到她的肌肤,甚至连半根秀发也不能触及。
他在她面前,却眼睁睁地这样让她死去。
她和世界说了“永别”,而他,不在她的世界里,被她永远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