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本情深》木穆阳

3、【骨肉离散】

　　袁之轩被袁莫毅的强硬态度弄得心痛不已，他不想离开家里，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想很久很久再也见不到这个家里唯一对他好的爹。在皇宫那种地方，他谁都不认识，还有那么多规矩！袁之轩从小就自卑，他是爹与下人生下的私生子，而不是名正言顺的孩子，身份连普通庶子都不如。现在让他远离故土去适应皇宫里的生活，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将他流放，甚至是直接将他丢开，再不理睬。
　　想到这里，袁之轩眼中含着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一滴滴往外冒，一下子就将一张脸染湿了。
　　他的声音颤抖，跪在地上对着袁莫毅哀哀求道，“爹！爹！求求你别赶我走！”
　　“畜生！”袁周站起来冲着就是一耳光。
　　袁之轩哭着站起来，被袁莫毅拉住，袁之轩挣脱了，跑出门去。
　　“这个畜生！还敢不尊！”袁周盛怒。
　　“爹，不管怎么说，这是儿子的长子……”袁莫毅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当年被掳走的经历，晃神沉声道。
　　“长子？你还有脸和我谈长子？你哥哥若是在，几个你比得上？！”老爷子刻薄道。
　　袁莫毅在桌下攥紧拳头，“儿子只知道轲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儿子的骨肉，此番一去，天高皇帝远！何日再得以回来都是问题！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还不是你个没品的！什么下贱坯子都玩！”
　　“我也是庶子！爹，你若这么说，那我也不该在这桌子上吃饭！”袁莫毅低着头不看袁周，攥紧拳头咬牙切齿说道。
　　“孽障！”袁周一杯酒泼到袁莫毅脸上。
　　“爹！你就这样逼他！你就这样逼我！因为这一个次子，一个庶子之名，你一次次地逼我！现在你又来逼他！”袁莫毅实在忍不住爆发了。在天津生活三年，袁莫毅好容易摆脱了近三十年这个家庭给他的桎梏和无法摆脱的痛苦，现在刚回来就又把他押回了原来自己的牢房之中，把他打回了原形。
　　“滚！你给我滚！”袁周指着大门。
　　袁莫毅起身大步离开。

　　袁莫毅在袁之轩的小院子前徘徊，要是可以，袁莫毅决不会想将袁之轩送走，让他远离自己的视线去宫里受制，但是，要是不送走他，又如何使袁世凯相信自己，不惹麻烦呢？何况看袁周和之乔的亲近劲儿，幸亏送走的不是之乔，不然恐怕老爷子要吃了他。一想到袁之轩之前就是因为出身低微被其乳母牛氏抚养，三岁长成才回府，故名客儿，后又改为轲儿。因为回府后袁周并不待见，几乎都没见过几面。这才过了几年，他就又要将这孩子送走了……
　　袁之轩本想去找袁莫毅求情，跑出门来就看见了门口犹豫着的袁莫毅，跪下慌张道，“爹！我不想去啊，爹！你别把我送走！”
　　听着袁之轩的声声哀求，袁莫毅只觉得自己心里很难受，可是，他只能将这种痛苦压抑在最最幽深的心底，强作冷漠与强硬，“求我也没有用，为了袁家，必须这么干！”
　　“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送我出去。”袁之轩泪眼模糊，嘴里全是泪水的咸涩味道。
　　袁莫毅忍痛道，“之乔他还太小，而且骄纵坏了，没有你的天分，你正好有，为什么不好好去读书，找个机会出头呢？”
　　“我没有天分，我很笨的，我是为了让爹开心才逼自己学的！去了我也学不好！”此时，袁之轩只希望自己可以庸庸碌碌地活在袁府就行了，哪怕只是个连下人都不会正眼瞧的奴婢之子。
　　袁莫毅不想和他继续扯，那样只会更让自己动摇，更让自己不忍，“别和我犟，决定好的事情去做就是了！又不是不回来，你学得好，过几年回来不就是了！”
　　“真的？真的还会回来吗……”袁之轩泪水将脸整个糊花了，之后几乎抽噎地要说不出话来。
　　“爹难道会害你吗，这是为你好！你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呆在这个看不起你是庶子的袁府里吧！走吧！到外面去，凭真本事让别人都看得起你！让你爷爷看得起你！让我看得起你！”袁莫毅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要不是硬撑着，他都想过去将袁之轩搂到怀里来安慰。这个孩子从出生就遭受了他小时候一样的悲剧，此时他反倒觉得出去，对这个孩子不一定是坏事。
　　袁之轩不再哭喊，似乎认命了，红肿了双眼，声音哑哑的，袁莫毅听着，眼睛酸涩，只觉得有水汽漫上来，他慌忙将眼光转到了别处去。
　　袁莫毅望着一边的神情，是无奈的，悲哀的，但在袁之轩模糊的视线里，他觉得那是一种沉默的决绝。
　　袁之轩跪好在袁莫毅脚边，抽噎着断断续续说，“爹，孩儿这就收拾东西，孩儿走！”之后磕了个头，踉踉跄跄跑回了院子里。
　　袁莫毅不敢去看袁之轩，之后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慢慢踱回自己院子。

　　“子衡，你回来了。”清扬从孩子的小床边站起来，拉住袁莫毅。
　　“是，回来了。”袁莫毅有些颓然地坐下。
　　“怎么了？”清扬看出袁莫毅情绪不对。
　　“明日，明日轲儿就要进京去了，降旨要他去做伴读。”
　　“伴读？”清扬很是诧异，“可是，轲儿才六岁!”
　　“是袁世凯那边为了牵制我和袁家，之轩去了，就是人家手里的质子，步步牵制我们的动作。可是，皇命难违，不去不行啊。”
　　“那，告诉之轩了？”
　　“说了，他回去收拾东西了。”
　　“子衡，之轩这孩子……这才会来几年啊？”
　　“是啊……我对不起他娘，也对不起他……”袁莫毅很是感慨。
　　“你别自责，也许……也许进宫对之轩也不一定是坏事儿。”
　　“希望如此吧……”
　　“娘亲”饱饱睡了一觉，童童醒了，坐起来找清扬。
　　“你醒了？睡好了吗？”清扬给袁莫毅倒了杯茶，走到床边抱起童童。
　　“他！怎么还在？”看见了袁莫毅，先是思索了一下，之后很惊讶。
　　“爹爹回来了，不在去哪儿？”
　　“他真的是爹爹？”俯在清扬耳边说悄悄话，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袁莫毅。
　　“那当然，不是爹爹娘亲能让他进来吗？”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
　　“不许胡说！爹爹是能由你选的吗？快，从爹爹进门你还没叫过呢，快叫爹爹!”
　　“唔……”童童不乐意。
　　“快！”清扬催促。
　　“爹爹……”小声叫了一声。
　　“子衡，童童叫你了！”
　　“恩。”袁莫毅提不起兴致。
　　“你倒是应孩子一声儿啊。”
　　“我去书房了，晚饭我们自己用还是去爹娘那儿？”
　　“娘让我们过去。”
　　“行，一会儿叫我。”
　　“好。”
　　童童眨巴眨巴地盯着袁莫毅的背景，看着清扬。
　　“爹爹……不喜欢我吗？”委委屈屈问。
　　“爹爹很忙，一会儿就会回来和我们一起用晚饭的。来，听娘给你读书好吗？”
　　“好！”乖乖和清扬读书去了。

　　到了晚饭，袁莫毅回来一起去的。
　　袁周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童童都只是抱在怀里喂饭，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表情。老爷子沉默，大家也就都不敢多言语，埋头吃饭。
　　吃完，老爷子沉沉问袁莫毅一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应该收拾好了，我一会儿去看看。”袁莫毅擦擦嘴。
　　“叫他来，有些事儿我还是得亲自交代。”
　　“是。”
　　于是晚上，袁周、袁莫毅和袁之轩又在书房交代相关事宜，交代了大半宿。

　　“子衡，回来了？”袁莫毅回来的时候童童都要睡了，清扬在哄着给他泡脚。
　　“恩。”袁莫毅很是乏累，脱了衣衫，躺在榻上。
　　“你累了吧？你等一下，童童这就睡了。”
　　“童童，睡吧，不早了。”送进被窝。
　　“娘亲，为什么爹爹不和我说话？”机灵地看着袁莫毅。
　　“你想和爹爹说话吗”
　　童童点点头，又有些迟疑。
　　“娘抱你去。”清扬抱起只有肚兜的童童，走到榻前。
　　“子衡，儿子想和你说句话，你这进门都一天了也没跟儿子好好说了句话。”
　　袁莫毅睁开眼睛，靠起身子来些，很是疲惫地看看妻儿，伸手抱住了童童。他个七尺大汉，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奶娃娃，觉得儿子入手软绵绵的，很是小心摔了他，动作有些僵硬。
　　“爹爹~”童童有些不好意思地糯糯软软叫了一声。
　　“哎。”袁莫毅应了一声，看着小小的儿子，内心有些软化。童童长得很好，很像他，但是又比他小时候清秀可爱许多，长长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样护着黑灵灵的大眼睛。
　　转念又一想，都是一样的孩子，谁家的父母不心疼呢？为什么同是自己的儿子，之轩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不说，辗转生活，现在又要进宫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这孩子，不仅有无微不至的娘亲，又是老爷子的嫡长孙，全家上下喜爱得紧，生活万般周全。
　　袁莫毅眼眸一黯，心下生出许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