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何忍》一二斤雪

46、46谨以此证

　　在飞机上何若敬闭着眼睛，原本只为了耳根清净，哪知冯西楼一直在身边唠叨，用一种切切而又轻柔的声音，执着的问了她很多事……被他问题影响，她不得不又将当年经历的一切在脑海中回荡了一次。

　　下飞机后，何若敬浑身乏力，冯西楼却兴致正好，一手提行李，一手挽着她，兴高采烈的说，“这一次，我一定陪你玩好，上次有遗憾的地方，我们全部弥补回来。”

　　或许是飞机上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才一睁开眼看到他时，何若敬一怔恍惚，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被他带出机场，看到了来接机的孔庆维，她才有了正常反应，“冯西楼，你带我来新加坡，就是想把当年折腾我的经过重演一次吗？”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冯西楼怨念的看她一眼，转头就像孔庆维挥手，“这次，我们是来放松的，你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了。”

　　何若敬拉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冷笑说，“和你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如果你真的想我好，赶紧让我回家。”

　　“好呀，回家！”眼看她现在的态度又冷又硬，冯西楼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改，“等我们在新加坡玩几天，到时候一定和你回家，不管你是想回婆家还是娘家，我都奉陪到底。”

　　何若敬冷哼一声，完全不想理他。这时，孔庆维向他们迎过来，此次来的不止是他，身边还带了一个目似流星的女孩。孔庆维介绍说她叫黄妙檀，何若敬看她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可待人接物却比自己干练很多，而且目光伶俐，几乎是孔庆维一个眼神过去，她立马就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们要上车时，孔庆维把车钥匙给了黄妙檀，语气别扭的说，“让你去接路三你偏不愿意，现在罚你开车！”

　　何若敬抢先一步坐到副驾驶位上，冯西楼叫她，“你这人就是不懂事，那个位置是你该坐的吗？”

　　孔庆维无所谓的笑了笑，拉着冯西楼坐到后排位置上，“哎呀，凶什么凶，不就是不愿意和你坐在一起吗？你有什么可气的。”

　　何若敬没有搭理他们，自己系好的安全带，头一扭往着车窗外看。久违的新加坡，还是像她当初的第一印象那样，是个干净清新的地方，只可惜了自己，物是人非，不值一提……

　　黄妙檀把车开到了孔庆维的一处私宅内，这一路上何若敬偶尔回头看了她几眼，但见她开车时全神贯注，满脸冷峻，何若敬还以为她是个性格孤傲冷漠的人，哪知下车后，黄妙檀很腼腆的问，“刚才开太快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面对眼前害羞小姑娘一样的黄妙檀，何若敬赶紧摇头说，“我没事，你开车这么稳，我哪里能不舒服。”

　　孔庆维看她们俩聊了起来，就对冯西楼说，“你看，只要不是和你说话，人家对谁都是有说有笑，我说你呀，是不是……”

　　冯西楼瞪他一眼，直接对着何若敬喊话，“喂，这边走，别磨蹭了。”

　　孔庆维这处私宅是他最近和人打赌赢来的，到手的时候已经装修完成了，是仿的苏州中式装修，室内有小桥流水，入夜后不出房门就可以观赏星空，整体风格温婉而韵致十足。这次把冯西楼他们带这里来，孔庆维一方面是打算借个地方给他们安顿，一方面也不忘炫耀一番，“你看看，路三的眼光还可以吧，把家里装得这么有模有样的，最后却是便宜我了。”

　　从进得屋内起，第一眼所及幽静暖灯，还有端庄的青花瓷摆件，乃至其后的每一桩饰品，每一处架构，无一不吐露着装修这处居室时主人的良苦用心，看孔庆维如此沾沾自喜，冯西楼不由得好笑，“你自己小心些，路三是什么人？他的便宜你也敢占，只怕今后他向你要去的只会更多！”

　　“路三是什么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孔庆维哈哈大笑，同时将若有似无的目光飘向了黄妙檀那方，“只是有的人肯定是不知道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像是打哑谜，何若敬自认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把注意力投向了很是温厚的黄妙檀，“你好，我叫何若敬。”

　　“何小姐你好，我叫黄妙檀。”她的眉眼本就极为俊俏，一笑就有酒窝，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何若敬说，“你叫我若敬好了，我就叫你妙檀了。”

　　黄妙檀笑着点头，何若敬又问，“你带我们来这里，这里离市区远吗？”

　　不等黄妙檀回答，冯西楼就反问她，“如果离市区太远，你就不乐意住这里吗？”

　　何若敬不回答他，只是说，“肚子好像饿了。”

　　接他们下了飞机，又一路驱车来到这里，孔庆维估摸着也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就说，“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反正找到人请客了，路三这几天老是吆喝说你们要来了，他要请你们吃饭呢！”

　　吃人嘴短，冯西楼毕竟有些顾忌，“他把这里送给你了，又要请我吃饭，对我们这么好，他到底想要什么？”

　　“你说呢？”孔庆维摸出手机开始给路献打电话，路献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路三了。

　　冯西楼玩味的盯着他看，“应该有些麻烦了。”

　　约好吃饭的地方是在海滨湾金沙购物广场，这次黄妙檀开车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到那里，正好回答了之前何若敬的问题，离市区远不远……

　　走进定好的包间，路献坐在位置上一见他们进门，目光径直落在何若敬身上，笑容灿烂的说，“若敬妹妹，好久不见。”

　　说着他直接起身走到何若敬面前，伸出双手就要送免费拥抱，何若敬何德何能受此等接待，立即弯腰问好说，“路先生，你好。”

　　路献很随意地放下了双手，一点也没觉得被拂了面子，等她直起腰与他对视时，他笑容未改又说，“别这么见外啊，他们都叫我路三，你叫我一声三哥就挺好。”

　　这时，迟迟没有吭声的冯西楼总算按耐不住了，“路三，一进门你就占便宜，有完没完了？”

　　路献不以为然的大笑，走回到饭桌上，举起一杯红酒说，“若敬妹妹，让你见笑了，是我遇人不淑，交了这种小肚鸡肠的朋友，难为你一直忍让他。来，我替他道歉，先干一杯了。”

　　何若敬没有接话，沉默的走回到餐桌边，说实在的，她是受不起路献的这种恭维，也不打算为了这种恭维就头脑发热。

　　但见她毫无反应，孔庆维又开始说话暖场，菜陆续端上来，大家推杯换盏，逼不得已之下，何若敬也只好喝了一杯。这时候，路献和孔庆维的意图已然暴露无遗，他们一个一句的说着埋怨冯西楼的话，是借故奚落他想让何若敬高兴……

　　想起当初自己被劝酒的时候，比起今天的场面，何若敬心中叹息……要说是护着，至少也得做到路献这样，冯西楼说在场的至少干一杯才能走时，酒杯已经在黄妙檀面前了，可路献却笑着接过了黄妙檀的酒杯，说了一句，“她要开车，别让她喝。”

　　今晚喝的红酒，是路献专程让人空运来的，绝对符合冯西楼要求的好酒，再加上朋友在侧，意气勃发，冯西楼止不住的多喝了几杯，何若敬见他喝得脸颊微红双目迷离，却还死死抓住她的一只手不放，念叨着说，“不要走，你不要走。”

　　孔庆维看他醉得这么迷糊，提议说今晚到这里够了，然后把他们各自回去的行程安排了，他的司机送冯西楼和何若敬走，黄妙檀送他和路献走。

　　分头上车时，黄妙檀巴望着孔庆维还想讨个商量，“维哥，要不我送他们吧。”

　　孔庆维好笑的看着她，“你看路三醉成这样，还怕能把你怎么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路献就笑了，一边笑一边趴在车门上耍赖，孔庆维吩咐黄妙檀扶住路献，免得他跌到地上去，哪知黄妙檀还没伸手，只是向他靠了两步，他就自动的贴上来了。黄妙檀哭笑不得地看看孔庆维，孔庆维憋着笑意，故作严肃的说，“你别松手了啊，人家路三清醒的时候打不过你，现在喝醉了，更不是你的对手了。”

　　黄妙檀无奈地把路献推进车里，才松口气，又被耍赖的路献抓住了手……

　　何若敬见此情景，不由得替她捏把汗，虽说自己仅和黄妙檀是一面之缘，然而这一面之交却是对她印象极好，只觉得她目光纯真正气，还是个宽厚朴实的孩子，却被硬推到路献手里……然而自己和冯西楼所上才车这时候开走了，她身边的冯西楼也一刻不肯安分地把她抱了个满怀。

　　司机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宅子的门口，何若敬扶着冯西楼下了车，谢过司机后，他们进到房里去，何若敬把他放在床上，他一趟上床就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像是睡着了。

　　何若敬还不想睡，今天她想起的事情太多，虽然一直沉淀在记忆的深处她唯有片刻遗忘，但这些惨痛的记忆，她始终不愿面对，要不是今时今日，她又重回到新加坡，重见到当初那些人，她甚至会以为那些切身经历过的事，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那年，她被妈妈的失声痛哭唤醒，她茫然地盯着面前出现的妈妈和冯叔叔，无论怎么找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没想到，他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了，她到底是为什么会醒过来，她丝毫没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是因为他这样弃她而去而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你在想什么？”

　　听到冯西楼的声音，何若敬回头，但见他揉着眼睛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这样的他显得很脆弱，但她知道，冯西楼从来不会是脆弱的人，他一向挺拔不屈，无所不用其极只会认对方屈服。她曾经屈服过了，因为这种屈服而差点放弃了自己，现在再也不会那样了……

　　何若敬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她现在坐的位置，正好是那处雕刻精致的石拱桥边，面前的流水静静淌过，无声无息正如时光一去荏苒，经年不再，人不复昔。盯着缓慢涌动的流水，她自言自语说，“在想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冯西楼站在她身后，循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前尘往事，终不是在记忆里淹没就能彻底否认的，曾经做错了什么事，现在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就算她执意认为自己不是做错事那个，但有这样的想法，原本就是大错特错。想到这里，何若敬自嘲说，“因为我以前太花痴了，看你长得帅，就跟着你走……”

　　冯西楼讪讪一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向她，“你何必这么说……”

　　不觉间他已经走到身后，何若敬低声说，“除了说我是个花痴，我找不到别的理由了，难道你有其他优点吗？你连坦诚都做不到。”

　　靠这么近，却只听到她叹息般的声音，冯西楼蹲下身，让她靠着自己肩膀，微笑说，“这个，现在至少我很坦诚啊。”

　　何若敬挪了挪位置，不想和他靠这么近，近得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却无法判断这是不是他真实的心声。她没有去看他，只是说，“我坦诚面对你了，你一直在骗我，那个时候我那么喜欢你……”

　　她故意疏远，他就偏要靠拢，索性就坐在她身边去，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别埋怨了，会补偿你的。”

　　何若敬心中一沉，突然有一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对他这样的人，她怎么就控制不住情绪，不是明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吗？怎么就是忍不住要替自己感觉委屈呢！

　　冯西楼看出她目光激动，情绪起伏有些大，赶紧哄她，“嘘嘘，好了，我们若敬最好了……”

　　何若敬眼中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我就在想，像你这样的人，以后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我只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她已经哭得浑身发抖，冯西楼心疼的想要抱住她，却被她一再推开，眼看她这么抗拒，冯西楼柔声劝慰，“行了，如果想起以前那么痛苦，就别想了，我们还有很好的将来，你何必……”

　　何若敬目光一滞，抽泣着打断他说，“不管怎么样，我只能为你死一次，现在，再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