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何忍》一二斤雪

45、45妄自心酸

　　第二天太阳初升的时候，何若敬还在睡梦中，冯西楼从晨曦里走来，把她叫醒说，“我们已经靠岸了。”

　　他昨晚没有合过眼，从游艇下来人很憔悴，何若敬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停车的位置，眼看他上了车，何若敬站在车门边没有动静。他叫了一声，“上车啊，傻愣着什么？”

　　在她身后朝霞绚烂，清晨的岸边海风吹散了夜里的阴影，何若敬呼吸着清醒的空气，抬头是无际的晴空，此情此景的映衬下，她鼓起勇气说，“这时候你让我走，至少我没那么恨你。”

　　这是她仅有的勇气了，要不是看到他这么疲惫的样子，她还一直认为，在彼此的角力中，她仅仅是一个弱者的角色，没想到，自己会看到他这样苍白无力的一面。如果都是折腾，如果彼此都不好过，何必再拉扯住不放，她能给他的，真诚，信任，义无反顾，能给的都给他了，然后明白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她虽然不甘心，也只能这样了……

　　冯西楼看看她，似笑非笑说，“你不喜欢我哪来的恨我，好了，别说废话了，快上车！”

　　何若敬摇头，“我不能和你走了。”

　　说罢，她转身不再看他，但求他一怒之下开车就走，之后她会面对什么，都是她自己的运气了，再也与他无关。谁知他从车上跳出来，抓住她的手说，“能不能你说了不算。”

　　何若敬无奈的看着他，他的眼里有着热烈的情绪，她不知道这时候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对她这样不问情由反正就是死死抓住不肯放手的执着，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源于恨意还是爱意……

　　之后他们上车了，不管她是否愿意的，只要结果是他所要的，他就不和她计较了。于是冯西楼认为自己就该大量一些，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话题，对她说，“你知道上次你和裴冲一起为什么会出车祸吗？”

　　何若敬摇头，眼前穿梭而过的景物，她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心理，听到他貌似轻松的问话，她无言以对。

　　冯西楼看出她又走神了，抓住她的手摇了摇，等她不再望向车窗外，回头看他一眼的时候，他说，“都是因为你不会开车。”

　　这算什么话，会出车祸也怪她吗？她表情凝滞的看着他，他哼了一声，撇撇嘴，像是感觉无趣。何若敬以为他懒得再理自己了，哪知他并没有放弃，接着又说，“现在起我来教你开车，以后你和裴冲一起出去，再也不能让她来开车了。”

　　他教她开车用了三天，就在他们接下来住的那个小院子背后有一片空地，这三天里，他除了忙他该做的事，有空了就招呼她去练车。

　　三天时间，她怎么能学会开车，可他不管那么多，看她学不会就怪她笨，还玩笑说，“你笨就算了，态度还不端正，以前你虽然没脑子，但态度够诚恳，现在倒好，是不是住院太久人已经废了，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随便什么时候都是和我吹胡子瞪眼睛的。”

　　她不反驳，由着他说，他就越发的碎嘴，“带你上游艇我就发现你变了，没想到，现在你是真爱发脾气了，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只是为了让她开口，她的话越来越少了，就连听到他这些刺耳的话都没什么反应了，他看着一天比一天更心慌，“你倒是给句话啊，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要是换了以前，他会有胆量把她带到某人面前，然后当着某人的面，他有自信她不会弃自己而去，可是眼下，看着何若敬冷漠的神情，他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情况心神不定。

　　后来，他觉得自己的教学效果差强人意，就改变了授课模式，开始了心理辅导，对她说，“一个人做事，如果想做得好就该有投入，投入可以是人力也可以是物力，你要投入就要用心。”

　　她听得意兴阑珊，窝在沙发一角上毫无表情。冯西楼看得干着急，又说，“我对你说了，做事你要投入，投入就要用心，但主导这些的初衷，是你对要做的事充满了热情。”

　　何若敬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教学的内容和她现在才处境似乎没什么关系。

　　冯西楼看到她的神态很平静，就像是在听无关紧要的事，他哀怨说，“我从你眼里看不到热情了。”

　　他说的不错，她现在的确是燃不起热情了，这种环境，这种情况，她自己都不懂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这让她哪里来的热情去做别的……

　　看她提不起兴趣，拿不出学车的热情，就坚持了那三天，过后，冯西楼就不再教她开车了。正如他所看到的，那时候的她的确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了，她不明白他们这样相互纠缠在一起到底算什么，他始终没有对她说他接下来是什么打算，也没有说把她这样扣留在身边有什么目的……他们就像是要至死的相互消磨下去，不管原因，不管立场，他就是不让她走。

　　那段日子，他们两个都过得浑浑噩噩，好在冯西楼不是个会因私废公的人，他该做的项目，依旧是按计划在进行。她是在他计划外出现的人，一开始她出现在他眼前就不是他既定好的，后来会出现这么多纠缠，也都不是他主动招惹的，可现在，她玩不起打退堂鼓了，他却认为自己已经投入进去了，什么回报都没有看到，他撒不了手了……

　　他原以为，这几天让她先冷静一下也罢，等她安静够了就会重新对他着迷，就像一开始那样。只要她回到一开始那样，他就会把她带到她某人面前，让某人看看，自己养的好女儿，到底是走失了还是踏踏实实和人跑了……他没想到，既然她一开始就是计划外的人，以后会给他什么样的意外，也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所以当某天到来时，他们两人都毫无知觉，当时，冯西楼忙完了自己该做的事，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窝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何若敬，突然有了别出心裁的想法。

　　他给孔庆维打了个电话，然后走到何若敬面前，满脸是笑的说，“今天让你偷懒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说是她偷懒，其实偷懒的是他，他是想培养她成材，是有心把一身的厨艺传授给她，可在她学得倒也不算是不用心，就是展示过的成果差强人意，在她展示了两次成果之后，他就自认倒霉了，再没让她做过饭菜，进厨房的事他自己一手包办了。每天他下厨之后，总是自信满满在她面前炫耀，简直成了自卖自夸的典范，这次他突然说出去吃饭，又是笑得这么灿烂，何若敬有种不祥的预感，“真的吃饭只是这么简单吗？”

　　冯西楼以为她是想歪到别的地方去了，哼哼一声对她说，“你以为会是什么？你认为我有心把你推给别人，别人就会笑纳了吗？真有意思，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何若敬不说话了，她倒是没有胡思乱想到这方面去，但看冯西楼的样子，他似乎是做了某些意想不到的安排……不管她想不想去，反正他都会押着她去……

　　她拂逆不了他想法，只得被他到那里去。一到了吃饭的地方才发现，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这个人她见过的，是徐曼依。徐曼依一看他们走近就笑容满面说，“冯先生，你总算来了。”

　　徐曼依这声招呼不是冲着她来的，何若敬也很安分守己，没有多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脸色，就是很安静的等着，看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顿饭何若敬吃得饱饱的，全场没有需要她去插嘴说话的地方，冯西楼和徐曼依一唱一和，就当她没存在一样。饭后，她才放下了筷子冯西楼立即说，“先别急着走，我来这里还有事要做。”

　　何若敬没问他是去做什么事，反正他们吃饭的地方是酒店，她眼看着徐曼依把房卡交给冯西楼了，冯西楼春风满面的起身搂着徐曼依的腰，他们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就往电梯那边走了。

　　面对着一桌剩菜，何若敬觉得这样太浪费了，剩了这么多，她好想叫人帮忙打包一下。可她才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多余，姓冯的那个人，他这么挑剔，是不会吃剩菜剩饭的，她即使包回去也是留给自己吃……而她自己，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他和别人走的时候并没有发话说她该怎么样，是要等着他回来还是识相的自己走开，她该自己拿主意。这次，他是和人家一起走的，所以即使她走了，他也没空再出现来抓住她了。

　　想要走，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可她没有走，就坐在原地，固执的等着他回来……

　　她就是这么可笑，该走的时候还不走，非得想再见一面，想问个明白……其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是她想要的人，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伸出了手就能抓住他，可事实上，她付出了自己认为能给的全部，却连人家的衣袖都抓不牢……

　　当她正在为无法抑制的悲愤而浑身颤抖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走，看吧，她就是这么没出息……也难怪，她苦苦等一场，等到他这样的话……

　　他和徐曼依再次出现，看到她还坐在餐桌那里没走，他问，“你还在呀？怎么看上去这么可怜？”

　　冯西楼是立在她面前问话的，一脸得意洋洋，显得整个人都精神抖擞意气飞扬，反观自己，无论是第一次遇上他的时候她的狼狈，还是现在的颓废，无论何时，她总是在他面前很难抬起头，只好佝偻着身子说，“我也觉得自己可怜。”

　　何若敬心灰意冷的回答，让他更是自负嚣张，“你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没空同情你。”

　　何若敬认同他的话，他是没空同情她，因为她不值得同情……都是她自找的。

　　看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她把自己放弃成这样了，她也觉得自己这时候做的事很不值得，可她就是没办法……她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真的只是太无聊了，拿她来取乐的吗？

　　当时冯西楼说完那句话过后，她就沉默了，她没有问更多的事，他也懒得解释。他自然没和徐曼依真的发生什么，他以为自己给她这样的刺激算是破釜沉舟，他哪有想到，对某些人，用心机手腕是可以惩善罚恶，但对有的人，结果适得其反。

　　冯西楼笑得正得意时，是她最揪心的时候，她说不出一个字，他却又开始说，“行了，我现在要走，你跟不跟我走？”

　　这句话他说出口后，不仅他笑着，他旁边的徐曼依也笑着，可何若敬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直愣愣地看着他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对我？”

　　她这样哭笑不得的样子，是伤心到极致了，冯西楼看着也难受，但他认为这样的情况下，她总该是认命了，而他也认命了，准备好了和她相互坦诚，没想再多她隐瞒。他打算把原原本本的话都告诉她，既然她问了，他就不会藏私，但前因后果有这么长，他选择从头说起，对她说，“你没错，都是我的错，当初孔庆维让人抢走你背包的时候，我就不该可怜你，就该让你被孔庆维的人带走，你看，我一时同情心泛滥，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

　　他说这话时满是嫌弃的语气，其实内心却是庆幸的，幸亏是他遇见了她……但何若敬是看不出他有这么多心理活动的，她只是惊呆了……

　　等冯西楼把这段缘由添油加醋说完后，何若敬依旧呆若木鸡，冯西楼挑眉问，“你怎么了？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心地很善良啊？”

　　何若敬颤颤巍巍从位置上站起来，“是啊，我怎么运气这么好遇到你。”

　　她的话音才落，就啪的一耳光甩到了冯西楼的脸上，冯西楼难以置信的盯着她，“你敢打我？”

　　何若敬很平静，把目光移到徐曼依身上，既然她已经打了他，对别人当然更不会客气。何若敬扬起手要打徐曼依的时候，冯西楼制止了她，“你疯了吗？别的不会，倒是会打人了！”

　　何若敬被他吼得毫无反应，就像听不到似得，冯西楼咬了咬唇，十分粗鲁的把她拉到了酒店大门口，徐曼依心有余悸的跟在他们身后，既想看好戏，又怕何若敬再次发作。冯西楼本打算回家再和她讲道理，哪知他才松开抓住何若敬的手，正摸车钥匙的时候，她一个窜身闪到徐曼依面前，啪啪就是利落的两耳光！

　　那时候何若敬心里想的是，自己不过是摆好架势，他就在为别人心疼了……那不打到她，就是自己的终生遗憾了！

　　来不及阻止她的冯西楼顿时暴跳如雷，“何若敬，你……”

　　他吼出这一声的同时，他举起了手，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为了吓唬她，但在何若敬看了，就变成了他要为人家报仇……

　　能让他这么心疼，想来他也是真的喜欢人家了……这就好，至少最后能让她看看，他会喜欢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

　　那天，久违的幸运总算光临了她这里，冯西楼伸手要打她，可她躲开了，不仅如此，她还很成功的抢到了他手里的车钥匙。她冲上车的时候，他已经追到车门口了，她心急的开车甩开他，根本忘了自己并没学会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