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医治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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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钟声从太和殿方向传来，今日已是皇后薨逝后的第三天。太和殿角门一早就有官员低头进出，皆白布束腰，步履匆匆，无人高声言谈。
我走进翰林院，见各个庭院的屋檐下倶已换上白色灯笼，又抬头看天，漫天细雨纷飞。今日一大早便是天色阴暗，细雨中翰林院显得空寂宁静，一切都似笼罩在烟雾中，只有庭院中几株山茶却绿叶油油，粉红的花骨朵已经有含苞欲放的势头，这山茶是我昆明家中常见的，想不到在这皇城中能长得这么好。
“明堂，怎么在雨里站着？”秦逸飞走下石阶，我回头，低声道声忘怀了，与他一道走回讲经堂。
讲经堂内有些嘈杂，许多侍讲、编修聚在一起。秦逸飞拉住近旁的一位年轻翰林，问道：“老学士呢？”年轻翰林回道：“孙学士到南书房送先后谥文，还未回来。”
忽听门口传来喧闹声，几个小太监扶了孙学士进来。学士帽子歪斜，朝服泥水凌乱，额上鲜血触目惊心，他踉跄几步，跌坐于背椅上。众人围上，乱哄哄打听事由，学士闭目不答。皇上近侍权昌一旁道：“大家不要慌乱，国丈不满意，皇上有旨重新呈上谥文。”
我挤进人群，拿携带的丝绢为孙学士拭去血迹，叫秦逸飞去找太医。老学士任我拭擦，闭目不言，我只觉心中悲愤难耐，抬头问权昌：“权公公，是刘国丈打的吧？”权昌有几分慌乱，道：“国丈也是悲伤过度，一时情急……万岁爷也未怪罪。”
我低头掩饰情绪，平静后对站在一旁的李书台道：“烦劳李兄找人拿些烈酒为学士清洗伤口，周边的泥水先用清水洗净，再寻些干净的白布包扎……让太医先看也可，但我方才说得一定得做到。”李书台应可出去。我又对孙学士道：“烈酒清洗会很疼，学士千万忍一忍。”孙学士睁开眼睛道：“无妨，待我重新写了谥文，先复旨要紧。”我道：“还是让学生来吧，权公公，可以吗？”权昌点点头：“皇上等着回话，能快些吗？”
我走到书桌前，取过雪白宣纸，一挥而就，把宣纸折好装入木匣，站起道：“我们走吧。”权昌惊道：“这么快！郦翰林随我来。”
我手捧木匣走进雨幕，一旁宫监打伞遮雨，清凉的空气使我冷静下来，和刘国丈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是强顶还是服软？今日形势，于我不利，两相对比，我远非他敌手。想起孙学士紧闭双目的无言悲愤，心中怒火再起，我便会一会你这个权势滔天的刘国丈。
南书房门外，我双手端住木匣等候，等待之时，脑中反复思忖可能面对之况，如何拿捏分寸心中无底。看到权昌出来传叫时，我把心一横，既已到此，不必瞻前顾后，守我本心便是。
走进南书房，见皇上坐于书桌后，一手扶头，不胜疲倦之态，几位大臣立于两侧，岳父和父亲都在。书桌近旁一个黑袍消瘦的老者，面露狠厉之色，应该就是国丈刘捷。我呈上木匣，皇上取了看过，道：“也还可行，国丈你看一看。”
刘捷细看文字，低声念过，抬头道：“为什么老孙不来，年轻翰林只知道文辞华丽，哪有气势。”岳父接过书文，道：“我看文理通顺，含义深远，是篇好文章。”皇上问我父亲：“孟尚书觉得如何？”父亲看我一眼，道：“好，较之前一篇更突出先皇后恭顺礼让的贤后风范。”刘捷哼道：“我却看不出来”。
我站在下首，各人态度均在眼里，刘捷骄横我早有所闻，却不料在御前也是这般无礼。我正思索，忽听皇上问道：“郦卿，你解说一下，朕也想听听。”
我拿定主意，抬头道：“全文三颂，一颂先皇后孝心动天，敬奉太后不辞辛劳；二颂先皇后侍君谦恭，品行端方；三颂先皇后掌管后宫，约束家人……从无君前失仪之举。”
刘捷大怒：“你大胆，小小翰林，谁借你的胆子。”我转头，盯住他的眼睛道：“我奉旨解说，不曾辱及大臣，不曾咆哮南书房，不用借谁的胆子。”
“君玉，少说一句。”岳父焦急叫道。那一侧刘捷点头，阴测测道：“梁相的好女婿，郦翰林胆敢借文讽刺为臣，请皇上治他不敬之罪。”
岳父忙奏：“小婿年轻，说话不知轻重，可绝无讽刺国丈之意。”父亲也为我说话，刘捷冷笑道：“梁大人，你让你女婿自己说，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我让岳父拦住，咬牙不应。
刘捷傲然请皇上公断，南书房安静下来，我看向青木书案，心中只觉激愤。皇上却似未看我等，沉思一会道：“国丈连日陪灵，太过劳累了，你方才提到想调雁门关总兵刘奎光进京任职，朕会考虑，郦翰林并非有意，好了，你们都退下吧，郦卿留下，再斟酌一下谥文语句。”
待众人退出，我躬身道：“请皇上赐下文书，臣再改一改。”皇上道：“不必了，郦卿陪朕坐坐吧。”我行礼后坐于春凳上。
我坐下后，眼观鼻鼻观心，心思还停留在方才争执的一幕。我正想着，听到书案侧一声叹息，不由抬头看去，却见皇上斜靠椅背，目视桌面。
“从未如此疲累，至亲之人几日内或亡或病，朕便是拥有天下，也换不回妻儿性命、高堂康健。”皇上声音低沉，完全不似往日神气。我不由细看一眼眼前的万乘之尊，只见他形容苍白，眼角布满血丝，两颊下巴已见青须隐隐，不由心中一动，回道：“皇上节哀，太后吉人天相，定能转危为安。”
皇上慢慢走到窗前，面向南苑，道：“本该是初夏晴好天气，却连日的阴雨绵绵，原是一腔欢喜等待皇孙降生，遭此打击，太后心疾多年，只怕未必……勇王一直陪在慈宁宫，朕也想多看一眼母亲，每日的大事小事，都不让朕稍得空闲。”我见他沉默，便道：“太后慈母心怀，必能体谅皇上忠孝不能两全。”皇上走回我面前坐下，我让他看得有些心慌，正待出声打破这尴尬，只听他道：“郦卿怎么也说些官样话儿，你灵气内敛，朕心里总觉得你能体会朕的心情，自古皇家疏骨肉，深宫少真情，我……其实就想找个说话的人。”
我无言以对，皇上叹口气道：“是朕为难你了，你回去吧，让孙学士好好休息，朕会明旨慰问。”我起身相辞，还未退出南书房，就见权公公跑进，神色慌乱道：“太后病重，请…请皇上速到慈宁宫。”皇上身躯微晃，随即冲向门口，在书房门口立住，回头对我道：“朕记得郦卿你是懂得歧黄的，随朕进宫。”
宫监引路，一行人顶着细雨匆匆从南苑后门进入大内。站在慈宁宫门口，皇上眉头深蹙，低声吩咐我和权昌随他进去，余人宫外等候。
一走进慈宁宫寝宫，光线即暗淡下来，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寝宫尽头，几名太医围在床前，皇上走近低声询问。我站在一角，眼前是宫灯影映下的人影绰绰，宫女角角落落站了不少，并无一息声响。再往卧榻看去，勇王坐在床头，一个半老的妇人闭目斜倚在他身上喘气。太后身形微胖，面色苍白，额上汗水渗出，一个宫装少妇立在床侧不时为她拭去。卧榻前，一名白须太医佝偻着瘦小的身躯正行针灸之法，我从左侧看去，太医脸上的汗水比病人还多，点点滴落到官服上。
宫装少妇低声道：“启禀皇上，太后昨夜睡不安稳，坐卧多次，一早就说胸闷，咳得也厉害，昨儿供上的老参煎汤服下，全吐出来……”勇王怒道：“这帮庸医，忙了一个时辰，母后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听太后哎哟一声，老太医跪下请罪，勇王斥道：“大胆，给我门外跪着去。”皇上问道：“母后觉得如何？”太后缓缓睁眼道：“姚太医尽力了，让他外面歇着…… 你两个都在，多好……”她拉住坐于床沿的皇上和勇王的手，双手簌簌发抖，眼角却流下泪来。宫装少妇低声抽泣，皇上低喝一声：“温妃你出去。”少妇掩面而出。
静静寝宫只听得太后重重的喘气声，皇上低低声音似在诉说儿时琐事，我听在耳里，眼前这生离死别的哀伤直冲进心中，哪里还忍得住，泪水模糊双眼，心里知道这是极严重的心疾，杏林界还无良方，猛然心中一动，二年前翻阅古籍时，有一苗家土法……
突见皇上立起，太后剧咳，几口淡淡的痰血落在床前，身子随即软倒，一时又憋气难忍。勇王大叫太医，几个太医纷纷叫卧好，我定定神，走上前去，对皇上道：“太后躺下气不顺，坐起更好。”皇上看我，又看太医。
“又吐血了，怎么办？”勇王焦急叫道。一旁皇上出声：“郦卿你来，行吗？”我一惊抬头，对面之人这时却看不到丝毫帝皇威势，与为亲人忧心的寻常人无异。勇王骂道：“一群无用之人，快去把太医全叫来，你小翰林来添什么乱，嫌命长了。”我道：“医家割股之心，岂能见死不救。”皇上道：“听郦卿的，先扶太后坐起来。”
我让太后双腿垂于床沿坐起，皇上和勇王一左一右扶住，宫女听得吩咐，片刻便备好黄色丝带，我将几条丝带尽数牢牢系在太后双腿上，按住她脉搏，只觉极快的脉息渐渐缓和下来，抬头看，太后喘气渐平。我跪在床边，将丝带松开，再系上，几次之后，太后睁眼，我问道：“太后觉得如何？”
太后呼出一口长气，低声道：“好多了。”我站起身来，退于一旁。勇王问我：“郦翰林，太后是不是好了，到底怎么回事？”我道：“太后心疾多年，心力疲弱，难禁意外打击，心为体血之源，臣之法为暂时减少血行归心，使之得以休息，然非治本之法。”皇上点头道：“有些道理，林医正，你看呢？”医正道：“翰林理论皆对，只是这系带之法臣未见过，阻血归心，确实高明。”勇王叫道：“别讲个没完，小翰林，你有没有治本之法，别藏着不拿出来。”
我思索道：“臣非杏林世家出身，医道浅薄，若信得过臣下，还有一民间方子可试用，臣请太医院诸大人指点。”勇王道：“这没问题，我每天都在这儿，药煎了我先尝。”皇上与太后低声商议几句，对我等道：“郦卿这几日就留在宫中，将寝宫东侧青凤阁腾出来，诊治用药以你为主。医正和姚太医、李太医一道参详，各位只管尽心医治，太后说了，尽人力，按天命，命有定数，不会罪及各位。”我等躬身称谢，退出外间商议。
我向三位太医行礼，说些谦逊之词。医正道：“翰林医理甚通，不须谦让，太后心疾多年，最要紧的是先渡过此次难关，以后可慢慢调理。”姚太医道：“我看翰林之法见效倒极快，只是太后每日白天尚可，夜间喘息加重，昨夜折腾一晚，今晨就这般模样，不知能否再以此法缓解？”我想后道：“夜间卧床，万血加速归心，故心力愈疲，我这古法需寻得一些活物，今晚先设法拖得一拖。”随后我提出高枕坐卧先行预防，汤药相佐，医正道：“只得如此。”
我将所需物品药材录于医稿上，正要交与医正，身前一手伸过拿走。勇王爷举着医稿念道：“水蛭五十条……什么？小翰林你弄些虫子来入药？”医正道：“水蛭可入药，《神农本草经》谓其主逐恶血、瘀血、月闭、破血消积聚……不知翰林要此物配方吗？入药应以干虫为好。”
我道：“学生此法需用活物。我晚上就要，越早越好，送到我房内，可以吗，勇王爷？”后一句却是对勇王爷说的。勇王疑惑看我，这时，皇上走出内室，道：“吩咐下去，照郦卿说的办。”我接着道：“皇宫内若还有蝴蝶兰，尽数拔了，取根洗净，与千年老参一起熬两个时辰，每两个时辰让太后服下一碗，配方我写在这上面了。”勇王道：“你还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吧，老子亲自给你抓虫子去。”
傍晚，岳父携带换洗衣物来慈宁宫看我，坐于青凤阁内，他懊恼不已：“老夫就是管不住这张嘴，在南书房闲聊时一时夸口，今日却让贤婿涉险，你岳母素华都在埋怨我。”我笑道：“小婿自会尽力，不能让岳父失了荐贤之功。”
“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小翰林”勇王端了个细竹箩进来，头脸均有泥水。我接过，打开盖子查看，一边说道：“很好，都洗净了，请帮我准备烈酒、食盐、清水、白布、蜡烛、锋利小刀、大瓷碗……”
“还要油盐酱醋，你炒虫子吃啊？”勇王叫起来。我抬头看他，道：“不是。”他怔住，一会说道：“好好，你坐好，我马上就来。”话未完就大步出门。
岳父担忧问我：“君玉，你有把握吗？少惹这魔头。”我摇头笑道：“不妨事的，现时最要紧的是治好太后的病，他求我还不及。”岳父又嘱咐几句，不能多留，自去寝宫外相辞出宫。
我去寝宫看视太后，太后斜卧于美人榻上，两床丝被垫于身后，气息尚平。我告罪后细细查看了她的舌苔、肢体，太后叹道：“双足肿胀几年了，身子不好时就肿得更重。”我安慰道：“此次先行平复气喘之症，水肿需平日用药调养，臣晚些再来为太后诊治。”
回到青凤阁，宫灯已经燃上，各样物品均已备齐，我让伺候在旁的小太监门外候着。关上房门，这时我才留意这座慈宁侧宫，青凤阁不大，内外两室纱帘相隔，陈设器具细巧精致，就是这小几上的琉璃宫灯，也是精雕细琢，我恍惚之间，好似回到幽芳阁。心知不能由着性子忆想，我收拾起情思，在桌旁坐下，揉揉发胀的脑袋，这一天确实有点累了，不知素华在家怎样的为我担心，夜里还有一个大阵仗，我须集中心神才是。
洗净双手，灯下我挽起左袖，细弱的左臂内侧可见到几条淡淡的青色筋脉，凝神看了一会，仿佛看到血液在细管里奔流。我拿过烈酒，缓缓涂抹于左臂内侧，右手捡起一条水蛭，放于青筋处，忽觉刺痛，见那虫子小小的脑袋正向皮肉里钻，边上细细的鲜血流了下来。片刻后，虫子吸足血后自行跌落桌上，我将其放回竹箩，一手拿过白布准备包扎，眼角扫过雪白前臂上的一片鲜红，忽觉腥味难忍，眼前红晕逐渐扩大，迷糊起来，心中叫声不好，想不到我竟有晕血之症。
迷糊中被人抱起，平卧床上后脑子就清醒了。我睁开眼睛，坐在床边的是皇上，他正低头用白布为我包扎伤口。我的目光从前方移开，看到露出在外与布一般颜色的手臂，脸上霎时热了起来。
皇上缠好白布，将我的衣袖拉下，问道：“怎么回事？郦卿你觉得怎样？”房内另一人叫起来：“这就是你的好办法，虫子不会有毒吧？”我不顾头晕，坐起下床，欲要行礼，被皇上拦住。
我站在床边，虽觉乏力，一见勇王责问神色，精神又自恢复。我向房内两人道：“虫子无毒，是臣体弱晕血，此法为苗家放血之法，古医书有记录，臣未曾行过，也未见过，所以先试行以观。”勇王道：“太后岂可让你试着医治。”我看他道：“臣循医理，尽心力，以自身先行试验，为的是医家良心，为的是太后摆脱苦痛，从未想过以无稽之行试行病人。”
皇上道：“郦卿向来谨慎，就依你而行，就是今晚吗？”我点点头，皇上吩咐下去，勇王不再多话，皱眉瞪眼，跟在我身后往慈宁宫去。
寝宫内，勇王扶起太后，在她耳边低声安慰。我待他停下，将所行之法简要叙说，语调力求平稳，让太后不用担心。随后我坐到床前青凳上，将太后左袖挽起，露出左臂置于医枕上。皇上站于我身后，不发一语，我只觉背上如芒棘在刺，勉强收住心神，清洗干净皮肤后，拿起一只水蛭放于眼前手臂青筋处，略显肿胀的胳膊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我心中感动，轻轻抚摸水蛭附着周围的皮肉，希望能减轻疼痛，又拿白布拭去留下的鲜血，心念集中之后，见血虽有晕动之感，较之先前好了许多。
几只水蛭吸血后，我额上见汗，到底第一次放掉多少血为好，心中无底。忽听“哎哟”一声，随之瓷碗跌落钝响，我抬头看，正见温妃软倒，厚厚的地毯上一只药碗翻到，药汁洒了一地。皇上低声道：“扶娘娘到外间去，叫太医先看。”
我缓缓透口气，再拿起一只水蛭，只听勇王道：“又倒了一个，这虫子真没事吧？母后你觉得怎么样？……小翰林，太后怎么不说话了……哦！睡着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吸这么多血得吃多少东西补回来？太后年纪大了，禁得住吗？……怎么不回本王的话，你又在干什么？”我手足酸麻，汗湿背透，不觉怒火上涌，抬头盯住他双眼道：“你住口。”勇王道：“怎么说话……”他瞪圆了眼睛，我不欲退让。
“好好，我不说便是。”勇王终于调开目光。
待得十只水蛭吸血毕，我为太后包扎好，对皇上道：“臣在晚间的汤药中加了安神方子，让太后好好睡一觉，已经让权公公通知御膳房，膳食中添了补血气的粥汤，若明日病见起色，隔日再行放血之法，较为稳妥。”皇上点头，道：“郦卿想得周到，用心如此，朕心甚慰。”勇王看着宫女扶持太后躺好，拉上纱帐，道：“晚上还是我陪着，皇兄你先去看看皇嫂，小郦辛苦了，我陪你回青凤阁。”
我称不敢，告辞退出，几步行来却难掩无力之感，身形踉跄，几欲跌倒。勇王跑上扶住我手，笑道：“看不出小小翰林大脾气，我服你了。”我忍不住缩手，手抽不出来，脚下却已停住。
“郦卿。”皇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转身行礼，抬头时见皇上目光扫过勇王落到我身上，等了一会儿，只听道：“郦卿脸色不好，回去早点歇息，权昌，你指个伶俐点的小子跟着，照顾得精心些。”我低头谢恩，皇上说声不必了，我再向勇王行一礼，道：“青凤阁数步之遥，不敢劳动勇亲王。”勇王道：“行，明儿再见，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晨光从窗外透入，婉转的鸟鸣催人早醒，我一夜不敢深睡，推被准备下床。
“君玉，明堂，还睡啊！”话声未落勇王已经跨进门来。我心惊之下忙拉被覆身，忽想到昨晚未曾解衣，缓了一口气，看他精神十足，不由气恼，下床整衣道：“不宣而入，君子不为。”勇王笑嘻嘻道：“别跟我讲什么君子，你昨夜睡得可好？太后早起爽快多了，今天要不要再去抓点虫子？”我说不必。
小太监送上漱洗用具，我慢吞吞摆弄巾帕，道：“今日要去太医院看看，配几副药剂，勇王爷贵人事忙，不劳在此耽搁。”勇王道：“这宫里上下就数我有闲，我给你打下手。”我擦干手，想一想道：“好！你先去问问太后平日可服些首乌灵芝，我过会儿再去。”看他出门，我暗自笑了一声，这位王爷倒不拿自个当外人，当真有些欺软怕硬的模样。
连日用心诊治用药，太后渐渐起色，气喘早已平息，已能房内行走。我在日常方剂中加了茯苓、泽泻、泽兰、黄芪等利水补气成分，又与太医商量，将汤剂成分配伍制成药丸，让太后每日服用。皇上见太后饮食正常，开始少量进补，也就放下心来。
算来留于宫中已经十日，我思念家人，一日借奉上汤药之机，向太后请辞。太后微笑道：“现时身上舒畅，原不该再留翰林宫中，梁老丞相和翰林娘子不知怎样的怪我这老太婆了，哀家托翰林之福得以有命，心中正想着如何报答。”我称不敢。
门外通禀，皇上大步走了宫来，他问候太后后，笑道：“母后所虑之事自然是儿子来办，郦君玉听旨。”我跪下，旨下我被封为侍读学士，从四品，南书房行走，从翰林院直入内阁，升迁之快，出我意料。
叩首谢恩后，我在权公公陪同下步出大内，迎着初夏暖暖的阳光，隐隐的喜悦涌上心头。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医治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