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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张榜招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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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相府,合家欢喜。
怡然堂内,我向家人讲述为太后医治的经过,见素华二老不掩关心之色,心中感动。岳父捋须笑道:“早知明堂鸿鹄之志,老夫这次堪称伯乐。”岳母让仆妇端上参汤,心疼我数日间消瘦不少,对我道:“太后久病之体,哪有那么容易治好,你岳父这会儿夸口,背地里还不是一样担心,我早说了,要是害了我女婿,我和他没完。”我站起,谢二老关心。
辞别岳父母,我与素华回到弄箫亭,房内细述分别情形,素华忍不住拭泪。荣发端茶进来,也是眼泪汪汪。我安慰了素华,又对荣发道:“别这样,你家公子有天神眷顾着,自然逢凶化吉。”荣发擦擦眼睛道:“公子在宫中一定没睡好,我给你端来宁心茶,喝了先睡。”
我饮了一口茶,对素华道:“娘子眼睛还肿着,是我连累大家了。”素华提帕遮脸,道:“平平安安就好,我要先向菩萨上香,荣发跟我来。”我看她两人走出房门,踢鞋倒在床上,心中这才真正松懈下来。到了明日我就是朝中四品大臣,进得太和殿,近得朝政,和父亲同朝为臣……刘国丈虽不如以往得势,朝中根基尚在,会不会为难于我……难忍困意,终于渐沉入黑甜香梦中。
次日一早,圣旨下到翰林院,我升任侍读学士,秦逸飞为兵部员外郎,众人恭贺不绝。我接旨后抬头,正对上哥哥的目光,他站在侍讲堂角落,神情怅然,似已远离这里热闹的人群。我兴奋之情顿减,自觉离那个闺中知书识礼的少女越来越远了……可是我也是没有法子啊!云南已为丽君立了贞节牌坊,我还有退路吗?只有等皇甫家冤平,孟家的女儿方有回转门庭之日。
“明堂,好好干,若得空闲,可要来看我这老不死的。”
我一回神,见孙学士正立于面前,脸上伤口已经平复,心中一阵激动,拱手道:“学士的学问人品是君玉一生楷模,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少不得时来讨教。”学士颔首,与我相视而笑。
接旨后,我与秦逸飞忙于整理交割,等待传唤面圣。秦逸飞坐在我身边,看我登写清单,神色有些烦恼:“虽说祖上武官出身,到父亲一代就弃武从文,好好的让我去兵部这是非地干嘛,刘国丈党羽遍布,朱奎早让他架空了。”我一笑,低头书写,不在意道:“他再怎么张狂,也不敢惹你这国公府的后人。”秦逸飞道:“倒不是怕他,身居高位,不知收敛,他也是日暮西山之人,明堂,找个时间我请你喝酒,你是有心人,指点一下,兄弟也想露露脸,不能让人小瞧了翰林出身。”我搁笔抬头,笑道:“秦兄抬举。”
午后申时,我与秦逸飞跟随宫监进入保和殿。皇上高坐御案后,看着神色甚喜。君臣见礼后,皇上道:“朝中老臣居多,两位少年英才入朝,洋洋朝气,你我君臣正可好好振作一番。”我和秦逸飞坐下,皇上循例问话。
秦逸飞道:“臣为京城人氏,深觉我朝承平已久,将士解甲,兵器入库,然兵祸不祥,强国无兵可用则更为不祥,臣以为兵部有责遴选将士,近可备朝鲜之战,远可振我国之威,使宵小之辈不敢觊觎边境。”皇上点头赞许,道:“到底是将门之子,回去拟个条陈来,彭如泽非将才,近又新败,明日南书房议事,你也来。”秦逸飞斜眼看我,我低咳一声,以目示意他不要慌张。
秦逸飞谢恩后,我接着站起言志:“臣一介书生参与朝政,思之应多学多做,也不敢妄自菲薄,愿为国事尽心力。我文国立朝二百年,经济政治平和,圣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不若守于中。臣愿为我朝寻中而守中。”皇上笑道:“郦卿老成之言,看不出如此风流之貌心思却能这般沉稳,朕希望时时聆听卿的济世之论。”
正要告退,却听皇上道:“太后康复,郦卿功不可没,懿旨今晚寿宁宫宴请相谢,慕非你也来。”我与秦逸飞谢恩退出,宫监引路去往偏殿。
我站于偏殿门口,举目远眺,夕阳映染天边红云一片,零落晚鸦飞过,啼声远去。秦逸飞走近我身边,道:“你怎么永远一副安静模样,不知道明堂急起来会怎样,说吧,明日我该怎么办?计将安出?”
我看他着急,笑道:“秦兄方才不是提到了吗,兵部职责遴选将士,皇上已然首肯,至于如何遴选,岂不闻朝中无将士,草莽有英雄,张榜求贤,开武举恩科都不失为好策。”秦逸飞点头道:“好主意,由兵部宣皇命拜将必可绕过刘国丈势力,前方打仗,后方大佬争权夺利,这仗打得胜才怪。”一只孤雁掠过树梢,声声鸣叫直入我心中,少华,你现在应是孤身一人漂泊在外,你会进京吗?素华……在想着你。
夜幕升起时,宁寿宫内灯火辉煌。我与秦逸飞勇王一席,对面是太医院的一众太医。酒宴起始,皇上扶太后进来。太后举杯向我和太医们敬了一杯酒,就道劳先回。
宫中酒宴果然与别处不同,我端坐席中,看着场中歌舞,正想着随众敬上几杯,今晚就算应付过去,眼角却见权昌从御座旁跑过来。权昌一处处到几处席面前,传旨不必拘束,不醉无归。
席上热闹起来,一时只见宫人走动添酒,勇王不耐,吩咐端上大壶,亲自为同席诸人斟酒。我坐在左席,本已让勇王和秦逸飞灌下不少酒,一抬头太医院几位老太医又端酒来敬,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这是无法可想之事,仗着酒量尚可,我站起身,与各位太医对饮,少不得还要回敬,往复几回,只觉额头昏胀,也记不清已经饮下几杯。
我一手支颌看向场中,额头筋脉一跳跳地难受,一时只觉色彩斑驳,舞影纷乱,人声嘈杂难以忍受。不经意往上首看,模糊似见皇上坐于龙椅,正注目场中歌舞,举杯慢饮。
“明堂,再饮一杯。”
我闭目道:“秦兄,小弟有些醉了,不如辞了出去,再留会非失仪不可。”未听秦逸飞答话,却听勇王大声说道:“这如何使得,再喝再喝,醉了我送你回府。”
歌舞乐声停了下来,宫女乐者鱼贯而出。我打起精神,等着辞驾,突听上首传来皇上的声音:“郦卿不胜酒力,先回也可,只是今晚朕还未曾敬得一杯,太后面前不好交代。”我只得离座走向宫殿正中,几步行来只觉脚下虚浮,酒意上脸。
皇上下座到我身前,递过一杯红酒,我谢礼后接过。低下头,杯中之酒色艳如血,我看了一会,微闭双目,一口饮尽,随着胸腹灼热游走,一阵热流直冲头去,身子不由向前冲去。身旁有人相扶,一语低低似在耳边:“如此绝色果是男子乎?”霎时我酒醒一半,忙退后行礼道:“不敢劳动圣上,微臣实实醉了。”
“芙蓉扶醉风中秀,佳人易服君前来。”皇上看着我,低声道。
我顿觉背上细汗渗出,不敢多想,回道:“微臣失态了,平日拙内告诫少饮,此番回家又得听训。”皇上“哦”了一声,笑道:“想不到郦卿是惧内的。”
我低下头,一时心中大乱,脑中还有一丝清醒,知道必得打消皇上的疑虑,不然大事去矣。一想定我即抬起头,微露笑意道:“夫妇至亲,以道扶接并非一人之责,皇上要说臣惧内,臣自认惧内便是。”我故意垂目片刻,装出一副欲要掩饰却遮掩不住的欢喜。皇上不语,我面上作态,内心焦急如焚,良久方听皇上道:“郦卿这几日劳神了,勇弟、慕非过来,你二人送他回去,太后赏赐,也一并送去。郦卿,你父母妻子另有加封,须得早些呈递名姓。”
我拜谢辞出,与勇王两人一道出宫。宫灯引导前路,夜风吹过,浑身的燥热方渐渐消退,我不要他两人相扶,慢慢走稳。
“明堂方才饮得快了些,这点儿酒不至于就醉了。”身后传来勇王的声音。我醉了吗?方才若被识破身份,我该如何自处?脑中的思虑断断续续,酒后充溢周身的欣快使我不愿深思。我抬头看向空中,云中月影移行,我们都在行路啊!我孟丽君一个深闺女子,一路艰辛走来,家外的风景果然不同,洞房花烛、相夫教子哪有这等精彩,我为何不能好好做几年官……
回到弄箫亭,我将晚间之事告诉素华,言述之时,越觉自己应对无差,倒心安理得起来。素华听我说完,掩嘴笑道:“小姐貌美,不知平日竟是拿我作隐身之用,可怜我足未出户,已得了个悍妇的名声。”我揽住她肩头道:“你我是才拜过堂的新婚夫妇,我作丈夫的服个软,正显得琴瑟好合,谁会笑话你啊!”素华叹道:“想不到我一个儒生之女,也得封作夫人,我远在云南的母亲要是知道,不知如何高兴呢!”
听素华提到诰封,我道:“算来到京已有数月,我已能立足,我想接义父义母来京,穷途认亲,这番恩情必要报答。”素华点头道:“我会向母亲说明,瞧二老待你的好法,定不肯让我们另居他处,相府大,住一道照料也方便。”我灯下书写家书,只待皇封到后,一并送往咸宁。
次日卯时起身,夏时天早,我走出弄箫亭时,林木亭阁已经在晨光中露出柔和的身影。我低头查看身上的朝服,服饰齐整,玉带松松扣于腰间,宽大的袖中笼着朝笏,这绯色的云雁官袍正合我身,果然不复书生模样。我走出半水园,会同岳父一道上朝。
晨曦中太和殿巍峨壮观,我随同岳父身旁走上殿前官道。一路相遇多个官员,几个平日面熟的官员上前搭话,无非圣眷隆重、前程无量之类,我微笑回礼。岳父低声对我道:“君玉,初入朝,少说多听,早朝后南书房议军情,你随我来就是。”我应是。
“梁丞相,翁婿一同上朝,治国齐家,国之幸事。”说话人正是国丈刘捷。见岳父与刘捷说话,我一旁细看这位权臣。刘捷五十余外年纪,身高形瘦,黑脸短须,额上已见皱纹。这就是害我离家,害映雪投水之人……我冷冷看着他,已经没有那日在南书房的愤怒。
岳父与刘捷走在前,我跟随在后。他两人一路客套,我不甚在意,突见刘捷回头,忙停住。刘捷眯眼看看我,道:“状元公文武双全,既有安邦定国之才,又能治愈太后光显门楣,当得是国家栋梁。”我脸上平静,称国丈谬赞。岳父呵呵笑道:“君玉小技,国丈才是持家有方,一心为国,万岁嘉许钟鼎传家,非我等可及。”刘捷脸上变色,随即哈哈笑道:“梁公取笑了。”
刘门女死子擒眼前之事,持家有方?家道中落只怕正是刘捷心中之痛。我心内暗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好一个绵里藏针、伤人无形。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太和殿,民间传说的金銮殿,我终于……走到了这个最高的地方,和父亲兄长站在了一起。
宫殿内宫灯未熄,高大殿堂内,文武百官齐齐站立,并无一丝声息。我站在百官下首,脑中杂乱,几分惶恐,几分期盼,又好似什么也未想。
宫监高声唱礼后,四盏琉璃宫灯前引,皇上步入大殿,他眼光扫过殿中诸人,并不停留,转身登上琉璃座。百官行礼后,刘捷出班奏道:“先后停灵在护国寺,昨日拙荆从老家赶到,希望看女儿一眼,请皇上恩准。”皇上道:“老太郡到京了,太后念叨几次,请太郡到宫中一叙,前阵子忙于太后之病,明日朕陪同太郡前去护国寺,送一送贤后。”刘捷谢恩退下,又有几人奏报事项,皇上细听,询问回复几句,不能决断的就发下内阁。
我留心听着一切,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殿上君臣奏对的样子与我几次南书房见驾完全不同,若胸无成算,只怕要被皇上的威仪吓倒,这里不是吟诗作赋、夸夸其谈就可以服人的……我正胡思乱想,发觉早朝已经结束。权公公宣旨:“巳时南书房议事,内阁及兵部诸员南苑候驾。”我随大臣们领旨而出。
日上半空,初夏的天气已使人有暑热之感。大臣们衣冠俨然坐于南苑礼书阁候驾,低声交谈些朝政。我站在一角,望向窗外,南苑芳草葱葱,碧柳成荫,东墙之外应该就是内阁,透过绿叶隐隐可见红墙一角,不知其内如何?国之大事,我所知尚少,但既已为官,尸位素餐绝非我所愿为。
“明堂”我回头,见是秦逸飞,便问道:“可准备好了?”秦逸飞扬扬手中的奏折,咧嘴笑道:“熬了一夜,若不是见你真醉了,昨晚就不放你回家。”我笑道:“秦兄大才,何须代为捉刀,用得着时,小弟自会助阵。”
权昌宣旨,众人鱼贯进入南书房,皇上已坐于上首,各人依官阶入座,我与秦逸飞挨着坐于末位。才坐下,一人挤入我身边,大咧咧道:“慕非让让。”我不由皱眉,压低声音道:“勇王爷该上座。”勇王笑道:“我不是怕刘老儿欺负你吗,谁耐烦坐这儿听这些无趣的话。”房内皇上声音响起,我不再说话,只向旁让了让。
皇上扬了扬手中的文书,语带不快:“军报昨日刚到,前方战事堪忧,我堂堂天朝上国负于小小朝鲜,损兵折将,朕愧对黎民社稷,众卿有何良策?”是朝鲜军事,这与我也是命运相关之事,我低头思索,一时想到以前粗阅过的许多兵书,心中懊恼当年未曾细读。
岳父咳嗽一声,回道:“臣以为彭元帅领军无方,应回京议罪,另选统帅。”阵前换将,又未推选统帅,恐怕岳父的回奏不妥,我正想着,果然皇上摇头。祁相站起道:“梁大人言虽有理,但我朝能战的将军俱老矣,如今一将难求,雁门关刘总兵听说带兵多年,国丈也有意让他回京,不如……”祁相话音未落,就听刘捷道:“当年秦国公大破蛮夷,老将雄风犹在,岂不强于后生小子。”皇上摇头道:“秦国公八十有余,朕何忍暮年之人出征,慕非,你是秦家后人,又新入兵部,你来说说。”
秦逸飞站起道:“臣祖父多年征战,腿疾严重,行走尚且困难,不能再披战袍。臣以为各地关隘本就将少兵寡,不宜轻动,不若张榜招贤,征兵选将,这是臣的奏折,请皇上御览。”皇上接过上呈的奏折,仔细看过,沉思道:“办武举倒是可行,只怕远水救不得近火。”刘捷奏道:“臣以为不如皇上御驾亲征。”岳父急道:“万万不可,御驾一旦有失,动摇国本。”各有几位大臣支持一方,争吵声起,皇上哼了一声,霎时声停。
大臣们面面相觑,无一人再说话。我有些紧张,突觉右袖被扯了一下,回头看,勇王手里拿着一个红绳系住的玉石哨子,正摆弄着。见我低头,勇王笑了,把哨子塞到我手中,我不知何意,这场合又不能拉扯问他,不由皱起眉头。
我正看着手中之物,突听皇上道:“勇弟,你和郦卿还未说话,你们怎么看?”勇王站起,懒洋洋道:“我倒想自个儿去,可是我只会打架,不会打仗。”见皇上看我,我捏紧哨子,站起略施一礼,道:“微臣附议秦大人所奏,兴武强国是为长远之计,虽费时也要办好,朝鲜小国,只能骚扰边境,它即便小胜,也绝无实力南下,我泱泱大国岂会惧它,只要命彭元帅固守数月,我兵出山海关,一举可平边患。”皇上喜道:“郦卿之言甚合朕意,就着兵部即日张榜招贤,凡有技在身,不论出身,比试武艺韬略,优胜者授武举,再决武状元,朕当亲授帅印。”
刘捷上前道:“皇上圣明,只是一些宵小之辈,比如抗旨叛逃的皇甫少华之流,就不能让他参试。”我站在下首,忍不住走上一步道:“皇恩遍及四海,英雄莫论出身,只要忠心为国,何须多设阻碍。”皇上迟疑道:“若选材不当,岂不误国。”我接口道:“兵部有遴选之责。”皇上笑道:“若是朕要你担保,郦卿可愿?”我展袍跪下:“臣愿以性命担保。”皇上半晌不语,突道:“好!传旨郦卿代朕临考,兵部上下,武举一事听命于郦大人。”我再拜谢恩,这时才察觉掌心生疼,手中的哨子已经被我捏出汗来。
皇上看着我微笑道:“郦卿总是让朕吃惊,有何难处朕许你直接面君,朕当为你解忧。”
“皇兄,别把小弟忘了,从今日起,小弟我改邪归正,我陪明堂去,京里几个歪瓜劣枣我全有数,身手强弱我一看便知。”皇上点头,勇王乐得在我面前卖弄,我皱眉看他无语。
众臣退出南书房,皇上留住我和勇王。我低头准备聆听圣训,却听皇上缓缓道:“明日朕要去护国寺,勇弟郦卿陪着前往,郦卿你与刘国丈也不要总对着,现时朕还……”
我惊讶向上看去,难道我与刘捷有隙,已经显在面上。勇王却道:“刘老儿本事有限,谅他不敢动明堂,再说我这荒唐王爷也不是吃素的。”我马上想到手中的哨子,原来是为我落单准备的,这等顽童之物,心中虽觉好笑,却也感动。我行礼谢道:“微臣莽撞,累皇上和王爷忧心。”勇王哈哈笑道:“千金难买我愿意,跟着明堂我浑身有劲。”皇上看着我们,脸上浮起笑意:“自己小心,回去办好差事,朕等你复旨。”
步出南书房,正对处满目石榴叶绿如茶,花红似玉,喧闹张扬。我缓缓吸了一口气,草气花香熏人欲醉,想起幽芳阁静静开放的墨兰,不知何时能再感受那清清淡淡的幽香,再回到那安安静静的夏日午后,风吹起淡绿窗纱,吹不醒窗下沉沉女儿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