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纪》闲野居士

3、入宫

　　这几日整个安荣王府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自从安荣王过世之后，少有的不平静起来。他们的小王爷被选为储君，这可是天大的事啊，现在是储君，那要不了多久以后可就是皇上了，作为安荣王的仆从，出去了脸上也是有光的。

　　赵恒端正跪坐在首席，接受临安城大大小小官员的祝贺，半天下来便已经是痛苦不堪，小身子板更是酸痛难忍。

　　他俯身躺在榻上，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在帮他按摩，听到他哼哼的小声叫唤，妇人一脸心疼，“这王校尉也是的，也不让小王爷休息片刻，这半日的跪坐在那，成人尚且忍受不了，何况还是小王爷这般年纪。”

　　“阿嬷，这也怪不得王校尉，今日来的都是临安的大小官员，我若是缺席，不得会落下话柄，我不能有辱安荣王这个称号。”赵恒看了一眼为他揉身的妇人，复又躺好。

　　被唤作阿嬷的妇人是赵恒父亲安荣王的乳母陈氏，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她看到赵恒一脸隐忍的样子，心下一叹，想到明日他就要进宫了，前路未卜，又想起昔日安荣爷还在时的情景，不禁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小王爷哟，如果王爷还在，哪里还用经历这般事啊。”

　　“阿嬷，你不要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嘛，若是父王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阿嬷哭伤了身子，明日我就要入宫了，幸好身边还有阿嬷相陪，否则阿恒还不知要如何呢。”赵恒坐起身，安慰着妇人。

　　陈氏抹抹眼睛，“小王爷说得是，老身虽然离宫数年，但宫中的规矩老身还是知晓一二的，老身一把老骨头了，若还能帮衬到小王爷，便足矣。”

　　“阿嬷能这样想，阿恒便放心了。”不知为何鼻子却是一酸，赵恒扑到陈氏身上，闻着她衣上的皂角味道，不禁朝她领口蹭了蹭，闷声道，“阿嬷，我舍不得这里，如果可以不进宫那该多好，临安城我还没有玩够呢，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啊。”

　　陈氏拍了拍赵恒的背，无奈一笑，“方才小王爷还安慰老身呢，怎么一下子又闹起别扭来了？”

　　“只是想到我以后再也不能和王安玩了，还有再也吃不到临安的糖人，我，我怕。”赵恒心里一下子不安起来，不禁缩紧了搂住陈氏脖颈的手臂，他想到他马上就要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去往未知的地方，一种恐惧笼罩在他心头。

　　陈氏从赵恒语无伦次的话语中，轻易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口中轻哼出一首歌谣，赵恒在歌声中身体渐渐放松，“不要怕小王爷，王爷和王妃在天上看着呢，他们会保佑你的。”

　　陈氏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看到正站在门外的王翼，示意他走远些，“小王爷睡着了，王校尉如果有事明天再和小王爷谈吧。”

　　“嬷嬷，我是有事和您商量，小王爷马上就要入宫了，太后的意思是可以选两个随侍陪同小王爷一起进宫，嬷嬷可有人选？”王翼对陈氏态度十分恭谨，从这点也可看出陈氏在王府中的地位。

　　“无论如何，老身是一定要陪在小王爷身边的，老身一大把年纪了，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不过，小王爷身边还是要有一个眼见力高，手脚麻利的人才好。”陈氏话中有话的道。

　　王翼听出了陈氏话语中另一个意思，便说，“有嬷嬷在，王翼便能放心不少，如今虽然府中人丁稀少，一个手脚麻利之人倒是还能选出，我这里正好有一个丫头，不如让嬷嬷看看是否中意。”

　　这时从花圃后走来一个粉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陈氏见她走路脚下有风，眼睛炯炯有神，满意的点点头，“一看就是个伶俐的丫头，既然有王校尉的推荐，老身也就不用费什么劲了，这丫头叫什么啊。”

　　“回嬷嬷的话，唤奴婢貂颜便可。”名唤貂顔的少女对陈氏行了一礼。

　　陈氏满意的笑了笑，“不错，不错，王校尉这丫头就交给老身吧，我今晚便教她一些宫中规矩。”

　　“那就有劳嬷嬷了，王翼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第二日，已经在行馆休憩了一日的仪仗队到达了安荣王府的门口，为首的是一个骑马佩剑的武将，他就是接到命令护送储君入宫的东中郎将李成。他身后停放着一辆朱色马车，左右两排带刀士兵各四人，车头两旁还立着两位宫人。

　　“小王爷，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宫中不比王府，还望小王爷一切多加小心。”王翼不无担忧的嘱咐道。

　　赵恒嘴角抿紧，眼泪却还是憋不住地掉下来，他用袖子用力地抹了一把双眼，“王校尉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一旁的王安着急的插嘴说道，“阿恒你不要哭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玄璜城找你的。”

　　赵恒一把抱住王安，他比之王安要小五岁，个头只到王安胸口，“王安，我们发过誓的，你一定不能忘了。”

　　陈氏在一旁揩了揩眼角，拉住赵恒的手臂催促道，“好了，门口的仪仗队还在等着呢，小王爷我们快点走吧。”

　　赵恒不得不松开死劲抱着王安的手，陈氏拿手帕给他擦了擦眼睛，“小王爷，我们走吧。”

　　王翼王安陪同他们一起走到府门，此时门口正等待着的李成见他们出来，立刻下了马，对赵恒行礼道，“臣东中郎将李成奉太后令接储君入宫，还请储君入轿。”

　　赵恒转身看了眼王翼和王安，便走向马车，陈氏与貂颜跟在其左右，宫人将马扎放下，陈氏与貂颜搀扶着他上了马车。赵恒手掀开车帘，又忍不住看向王翼父子。

　　王安伸高手臂，左右摆动，“阿恒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玄璜城找你的。”直到赵恒进了马车，车队开始离开，他才忍不住哭出来，朝着马车的方向，大声喊道，“阿恒你一定要等我，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一定会做到的。”

　　王翼拍了拍王安的脑袋，王安用手臂擦了擦眼睛，小声地说，“我一定会做到的。”声音虽小但无比的坚定。

　　“不要看了，人都已经走远了，进去吧。”王翼眺望着远方，长长叹了口气。

　　王安无比失落的转过身，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丝期待，下一刻赵恒就会出现在他面前说，王安，我不去皇城了，我们一起做大将军吧。

　　“王安，你如果想要陪在小王爷身边，首先就要建功立业，我明天就将你送去武令侯的麾下历练，那里有我熟识之人，他会照拂你一二的。”王翼拍着王安的肩膀说道。

　　王安微张大瞳孔，“明天就出发？”

　　“不错，时间不等人，我们明天就走，前两日我已将书信寄给我那位友人，王安你要记住，我们始终都是安荣王府的人，不管在谁手里做事，绝不能忘！”王翼板着脸厉声道。

　　王安抿起嘴，用力一点头，“儿子明白，我要做便只做阿恒一个人的将军。”

　　王翼听了仰头大笑，拍了拍王安的肩膀，“好小子，有志气，不愧是我王翼的儿子。不过，去到外头，就不要再说你是从安荣王府走出去的，也别说是我王翼的儿子，你记住了吗？”

　　“为何要这样说？为什么不能说是从安荣王府出来的，不能说是爹的儿子，那我要说是谁的儿子？”王安大为不解。

　　王翼也未曾明讲，毕竟王安年纪还太轻，有些事知道的少也能少惹些麻烦，“你只要记住老子说的便成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王安挠挠头，心想这是又被训了？

　　王翼将王府内大小事务托付给管事赵康，便带着王安从临安出发，一路游历至武令侯的封地尧郡。一路上，王安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眼界着实拓宽了不少。后来王翼将他托付给在尧郡北县友人，便离开了。王安不知道他具体要去哪里，王安只知道他是往北走的。

　　好在王安适应能力不错，不出几日便在北县混开来。后来他才知道王翼的友人乃是武令侯麾下的首席客卿，他在这位的安排下进了武令侯的军队，做了一个小头兵。

　　赵恒一队走走停停，亦是过了三月有余才进了玄璜城，赵恒心头那一点离别愁绪也早已在一路上形形色色的景色当中消弭干净。直到进了玄璜城，心里头的惶恐不安又泛了上来。他也不再像路上那样，掀开帘子好奇的观望，而是端正着坐在车里，手紧握着袖口。

　　李成骑着马走在轿子旁，马路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仰起脖子观望，手还指着轿子，似乎是在讨论轿中坐得哪位王侯。

　　仪仗队不紧不慢地的缓缓朝皇城走去，入了皇城，热热闹闹的人声便没有了，唯有听到马车车轮碾压青石板的辘辘声，和马蹄的‘嘚嘚声’。

　　在他们入城时，张太后便得了信，她吩咐人嘱咐下去，叫人先到承露宫来一趟，她倒是迫切地想见见自己亲封的储君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