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途同归》迟玖

8、第008章

　　众人哗然，就连嘉明帝也忍不住开口叱喝：“二王子，你意欲何为？”

　　“嘉明帝，您先别着急啊！本王子推荐叶少将军，可是有理有据的。”对众人的惊讶，穆鹏似乎恍若未觉，阴冷的眸光如蛇信子般直接将叶舒缠绕捆绑，恨不得此刻就将她吞入腹中，“以前，本王子曾在叶少将军手下吃过亏，一直都想着有机会能与之再度切磋一番。而且，这么多年来，本王子可没少听说叶少将军那些英明神武用兵如神的事迹，这与之切磋的心思，也越发强烈。如今，大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若叶少将军能当场展现出她的风华英姿，既能了了本王子的一桩心愿，也能让众人大饱眼福。如此，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简直是胡扯！”顾蠡终究是气不过，几次想要起身反驳，却被叶舒制住，眼看穆鹏就要将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推入火坑，又哪里肯依？

　　无奈之下，他只能挣脱开叶舒的束缚，不顾尊卑地站出来，愤愤不平道：“皇上，臣这外孙女，不过是个女儿家。就算要上台比试，在场的男子有那么多，又怎么轮得到她？还请皇上三思啊！”

　　穆鹏跟着穷追猛打：“顾老将军，此言差矣。自始至终，叶少将军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女儿家。否则，也不会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都选择坐在了诸位大臣当中。由此看来，叶少将军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既如此，为何就不能站出来比试了？莫不是，以往战报里称颂她有多英勇厉害，到头来也不过是虚名而已？”

　　顾蠡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外孙女是否担了虚名，还不需要通过上台与人比试来证明……”

　　“连上台比试都不敢，还谈何战场杀敌？嘉明帝，依本王子看，您也该慎重考虑下边关的将官任命了。”

　　“够了！二王子，朕任命哪个将官，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嘉明帝皱着眉，冷冷看了眼穆鹏，忽然话锋一转，将视线投到顾蠡身上，语气满是不悦，“老将军，叶舒既然南征北战过，想必对付一个小小的侍卫，也不在话下。你又何必太过担忧？叶舒，朕命你上台比试，你意如何？”

　　叶舒连忙走出来，低垂着眉眼，云淡风轻道：“臣，谨遵皇上的旨意。”

　　嘉明帝脸色稍微和缓了些，顾蠡是冲动莽撞，可他这个外孙女还是识趣些，当场给他挽回了颜面。思及此，他看向顾蠡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无奈，“顾爱卿，你也听到了。叶舒既然这么说，肯定没有什么问题的。你就放心好了。”

　　事已至此，顾蠡还能说什么？

　　看着叶舒波澜不惊的模样，眼里满是疼惜，他忽然长叹了一声，拂袖坐了回去。

　　这时，柳丹青却突然站了出来，瞥了眼叶舒，神色略复杂，“皇上，臣以为，顾老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如今坐在此处身手不凡之人，并非只有叶少将军一人。再怎么说，上台比试的人，也该是臣等年轻男子。若让身为女子的叶少将军应战，岂不折辱我等男儿之尊？”

　　“本王子就要叶舒上台比试！绝不改变！”穆鹏很不耐烦，“就连嘉明帝都定下了叶舒，你又是哪根葱，居然敢当面质疑你们皇上的旨意？”

　　柳丹青脸色微变，待看到嘉明帝骤然阴沉的脸色，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为叶舒暗自担忧。

　　叶舒倒是有些意外柳丹青会当众为她说话，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穆鹏那个贴身侍卫有几斤几两，她还是很清楚的。她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穆鹏如愿让叶舒站了出来，岂会那么轻易就让她躲了过去？不把她扒下一层皮，又岂会善罢甘休？

　　“嘉明帝，既然是叶少将军亲自上阵，那么本王子也不好意思派出一个侍卫与之较量。”

　　言下之意，竟是要亲自与叶舒切磋。

　　陆晨本来看到叶舒被欺负，心里就很不爽，此刻听到他这么说，越发不耐烦了，便也冲他嚷嚷起来，“二王子，你有什么条件，不妨一次性说出来，何必如此羞辱人？”

　　穆鹏无视他，起身掸了掸衣摆，走到叶舒面前，冷笑道：“本王子记得，在之前的宫宴上，叶少将军曾经说过，乾宁殿不是战场，若是在战场上，或许还有与本王子动手的可能。为了能让叶少将军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不如来签订一个协议！”

　　叶舒挑挑眉，神色平静到了极点。

　　嘉明帝看了眼叶舒，淡淡问道：“什么协议？”

　　“协议就是，一旦踏上那个比武台，双方不死不休。”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蠡气得跳出来，却被嘉明帝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投在了叶舒的身上，或幸灾乐祸，或摇头叹气，但不管是何种表情，他们都无比期待她的反应。

　　然，她并没有什么反应。

　　陆晨忽而长叹，对身边坐着的明天旭说道：“你说，这叶舒到底是不怕死，还是无所谓啊？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她难不成还指望皇上能推拒掉这种无理的要求吗？”

　　明天旭沉默不语。

　　其实，从一开始，叶舒被迫站出来，就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饶是如此，她还能这般镇定自若，这份定力，着实让在场的男子汗颜无比。

　　这一场比试，如果叶舒赢了，那么赢回来的将是整个王朝的颜面；如果输了，那么输掉的不仅仅是在场所有男子的颜面，还有嘉明帝的帝王尊严。

　　是以，这一场比试，叶舒非赢不可。

　　若说，听到穆鹏的话后，始终不动声色的人，除了叶舒，也就只有嘉明帝了。他看了看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在叶舒冷静自持的神情对比下，心中蓦地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个叶舒，比顾蠡那老顽固更让他另眼相看。

　　他想，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叶舒，对二王子的建议，你是何看法？”

　　叶舒抬眸看向他，早就知道的结果，此刻被嘉明帝这么问出来，除了暗自叹息，似乎也没什么太多情绪。她垂下眼睑，盯着脚下铺陈的红色地毯，淡淡道：“臣，听从皇上的安排。”

　　嘉明帝松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看向穆鹏，冷声道：“既然二王子这么说，朕就依了你的意思。来人，给叶少将军和二王子送上笔墨。”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那两个人的身上，看着叶舒从容镇定地签完了字，然后与穆鹏走上了比武台。

　　多年以后，不少人回忆起这一日的比试，皆是心惊不已。

　　他们坐在看台上，看着叶舒赤手空拳从容不迫地防守，躲过穆鹏一次次来势凶猛的攻击。自始至终，她神色无比平静，只是眸中不经意漾出的锋锐冷芒，才让她的神情与此刻厮杀的场景相契合。

　　她也曾身陷险境，可凭借一次次的主动出击，几次三番扭转局势，并将穆鹏逼入险境。她的招数狠辣，直中要害，双手白皙十指纤细却似蕴藏着无穷力量，劈、砍、戳、勾，一招一式一气呵成连连逼近，像一把出鞘倒悬的宝剑，随时都准备着将人置之死地。

　　见过女人打架抓头发扯衣服等丢尽脸面之举，却未曾想有个女人能抛却这狼狈之态，将阴阳力道结合得如此完美，就连那闪身躲避的柔韧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姿态，也是说不出的夺人眼球精彩绝伦。

　　她在衣袂飞舞中姿态从容，杀气却溢满整个比武台。忽然间，众人只觉眼前一红，一串血珠自她指尖带出，碧玉簪断成两截啪地掉落地上，簪尾碎了一角，玉屑上窜下跳，最终伴随着穆鹏那巨大身躯的倒下而彻底淌在了血泊中，火红更甚于猎场外的那棵丹枫。

　　然，穆鹏至死都未能瞑目。

　　这两人，当真是不死不休。

　　叶舒浑身无力，身子在微冷日光中晃了几晃，良久后才迈开步子，踉踉跄跄地往看台处挪动。刚才那一场生死决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双腿弯曲欲要跪下去时，整个身子已经来不及控制地往前倒去。

　　她强忍住脑中的晕眩感，勉强挺直了腰杆，维持着不算狼狈的姿态，咬着字，一字一顿道：“臣，污了皇上及各位娘娘的耳目，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皇上及各位娘娘恕罪。”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杀人狂魔般，一些女眷已经晕了过去，在现场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嘉明帝早已被她的强悍震慑住，此刻看着她的眼神略显复杂，却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说了句“恕你无罪”，便让宫人将她扶回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