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途同归》迟玖

4、第004章

　　毕竟，你不是男儿身……

　　叶舒魂不守舍地往房间走去，想到顾蠡所陈述的事实，心里已经凉了一大截。

　　既然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顾蠡耳朵里，那么，肯定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亏得顾蠡还叫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事已至此，她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其他的准备？

　　从没有哪一刻，会比此刻更加让她痛恨她的女儿身份。如果她不是女儿身，这么多年也不用忍受如此多的冷嘲热讽；如果她不是女儿身，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了？

　　“少将军，您回来了！”一老嬷嬷站在房门口，低垂着头，冲叶舒福了福身,“老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热水，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先沐浴吧！”

　　叶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路过她身边时，忽然顿住了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是将军让你过来的？”

　　在外，她已经习惯了称顾蠡为“将军”。

　　那老嬷嬷根本就不敢抬头，嗓子像是被什么紧绷着，声调有些变形，“回少将军，将军说，您自幼长于边关，对京城一些规矩礼数可能不是很清楚，让老奴过来照顾您的起居，同时给您说些……”

　　“嗯。知道了。起居便不用你照顾了。你先留下来，待我沐浴后，有些事情要问你！”这么说着，她便走进了屋子里，独留那老嬷嬷频繁地抹汗。

　　少将军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人，不需要什么言语，就是那一身的气势，就已经让人不敢在她面前轻易造次。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风华独特的女子！

　　***

　　这一觉，叶舒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总是遇到些诡异之事，欲醒未醒，宛若置身于泥沼中，不得安生。好不容易挣脱了梦魇的束缚，却也没了继续入眠的念头，索性披衣下床，靠在窗边看外面暗沉的天幕。

　　就这样，站到了天亮。

　　北冥使者遇袭后，嘉明帝严令京兆尹查出突袭的祸害。与此同时，还特意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宫宴，美其名曰为北冥王子公主压压惊。而叶舒也沾了光，得以在府中休息一整日，直到黄昏时分才跟随顾蠡进宫面圣。

　　叶舒从没来过皇宫，甫一看到这么金碧辉煌的宫殿，多少还是有些惊讶。这里，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无不彰显着这个朝代权利集中地的权威和高贵。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对权利趋之若鹜，拼了命也要往这里涌过来。

　　不过，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这份惊讶也被她压在了心底，至少在顾蠡看来，她这神情太冷淡了些。

　　“孩子，喜欢这里吗？”顾蠡问道。

　　叶舒摇头。

　　“为何？”

　　叶舒抬眸，看向前方连绵起伏的屋脊，吐出了一口郁气，“不自由。”

　　顾蠡顿时怔愣起来，眯着双眼，仔细审视着那张清丽绝伦却又冷淡老成的脸，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走吧。可别迟了，平白落了他人话柄。”

　　叶舒却没动，看着沐浴在微冷余晖中的宫殿，忽觉心上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忽然很想念边关低矮的草屋和斜在山边的夕阳。

　　那么恬静。无争。自由。

　　直到顾蠡又叫了几次，她才堪堪回过神来，满怀心事地走了进去。

　　此次宫宴，设在皇宫中心的乾宁殿，嘉明帝和文武大臣们都还没入殿，唯有柳皇后带着一众女眷闲坐着。

　　闲聊中，不知谁突然来了一句，“此次叶少将军回京面圣，十有八九会留在京城了吧？永宁侯夫人，不知道侯府里可还有叶少将军的位置？”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在场的人个个皆是人精，自然不难听出这话中的嘲讽。尽管永宁侯叶青哲续弦另娶，而且她自幼长于边关，可永宁侯府嫡长女的位置，始终是不变的。如此询问，也算是公然打永宁侯夫人的脸了。

　　究竟是谁这般不识好歹？

　　众人循着语声看过去，却是鲁国公夫人恶意挑衅，仔细想想这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纠葛，忽然也就明白了，纷纷屏气凝息坐观好戏。

　　永宁侯夫人柳氏眼里闪过一丝阴鸷，这个鲁国公夫人向来与她不对盘，以往里也有些小纠葛。可不管如何，彼此也都愿意给对方一些脸面，冷嘲热讽也从来都只在私下里进行，何曾有过这般公开打脸的举动？这是吃准了她不敢在这关键时刻乱来吗？

　　思及此，她冷冷一笑，“鲁国公夫人是何意思？叶少将军终究也姓叶，如果她坚持要回永宁侯府居住，侯府上下自然夹道相迎。”

　　鲁国公夫人冷哼了声，“这会儿知道殷勤了，当初……”

　　“好了。你俩就少说两句。”柳皇后扫了眼她二人，不怒自威道，“叶少将军身负隆恩，自有皇上安排，不是由咱们在这里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的！本宫奉劝诸位，叶少将军被皇上破例封为少将军，那便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自幼跟随顾老将军战场厮杀保家卫国，功勋建树非寻常人能比，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诸位还是多注意些。”

　　经她这么一提醒，柳氏和鲁国公夫人才意识到，她们所讨论的人，并不是寻常的女人，而是能上朝堂与皇上共商国家大事的朝廷命官！

　　意识到这一点，其他女眷纷纷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鲁国公夫人冲柳氏冷哼了声，便也识趣地不再提起此事。

　　柳氏气得咬牙，想到叶舒现在的身份，又是好一阵烦躁。

　　“娘，你失态了。”叶君情从旁递过一杯茶，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忧，“你又何必跟鲁国公夫人置气？横竖都是叶家人，你还担心她会越过咱们去？”

　　“怎么可能？”柳氏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而后又压低了声音道，“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战场上杀人做什么？你别看他们个个都好似极其敬畏，心里说不定会有多鄙夷呢！”

　　叶君情垂了垂眼睑，声音轻轻的，“可是皇后娘娘也没说错，她毕竟是我朝第一个女将军……”

　　柳氏冷哼了声，“那又怎样？只要是个女人，就逃脱不了嫁人生子的命运！饶是叶舒在朝堂上如何本事滔天，终究也不会长久。她现在有多风光，将来指不定就有多凄凉。这日子，可长着呢，能笑到最后的人是谁，咱们且走着瞧便是了。”

　　她拍了拍叶君情的手，语重心长道：“情儿，娘只希望你给娘择个好女婿，一生平安富贵无忧，也就比不着根的叶舒要好上千倍万倍了！”

　　叶君情抿了抿唇，几不可见地点头，视线却不自觉飘到殿门外，望着逐渐黑沉的天幕出神。

　　没过多久，嘉明帝携着文武百官走入，待他坐定后，殿内的所有人皆跪地拜服，高呼万岁之声直入云霄。嘉明帝含笑着赐了座。

　　这时，候在殿门外的李公公却小跑着进来禀报：“皇上，不好了，方才北冥二王子等人在殿门处遇到了顾老将军和叶少将军，这会儿已经打起来了。”

　　殿内之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叶舒，御前还敢惹出事端，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嘉明帝淡淡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你给朕说清楚，谁跟谁打起来了？”

　　“是……是北冥二王子与叶少将军。”

　　“可有看清楚，是谁先动的手？”嘉明帝又问。

　　“……回圣上，奴才，奴才离得远，并未看清。”

　　嘉明帝忽然就笑了起来，“既然尚未看清，那宣进来问一下，不就知道了？众位爱卿，你们说是不是？”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附和声，李公公慌忙小跑着退下，不一会儿就看到两个着艳丽衣裳的男女走了进来，俨然便是北冥的二王子穆鹏和穆雅公主。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北冥的好几个官员，见到嘉明帝后，北冥二王子穆鹏忙拱手道：“北冥二王子携同穆雅公主，见过嘉明帝，柳皇后。”

　　“二王子与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嘉明帝并未多言，只是让李公公领着他们坐在贵宾席上。

　　不想，穆鹏刚坐下，还没等嘉明帝开口，便恶人先告状，“嘉明帝，本王子千里迢迢从北冥过来，却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对此，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理呢？”

　　嘉明帝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却也顺口问道：“哦？二王子此话从何说起啊？”

　　穆鹏喝了一口酒，冷笑着道：“还不是那什么叶舒！居然不分缘由便与本王子动手。敢问，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传了出去，只怕周边的小国都不敢入这皇宫了吧？”

　　嘉明帝却是笑了，“二王子，此事朕已听说了，若真是叶舒恶意挑衅在先，朕绝不姑息。来人，宣叶舒进殿！”

　　穆鹏冷嘲一笑，就着酒杯喝了一口，眼里布满阴霾望向殿门处，那模样，直让不少人为叶舒的命运无比担忧。

　　李公公极有眼色地跑到殿门处，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喊：“宣顾蠡，叶舒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