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途同归》迟玖

18、第018章

　　之后，王太医回宫复命，直道叶舒的病来势凶猛，至今仍发着高烧，需静养一段时日。嘉明帝点点头，吩咐王太医要时刻关注着叶舒的病情，直到她病好能上朝为止。王太医连忙应是，又逢顾蠡入宫告假陪伴外孙女，嘉明帝略一思忖，也准了他的请求。

　　夜幕低垂时，叶舒终于醒了过来。

　　庄嬷嬷正坐在她床边，做着针线活儿，看到她挣扎着欲要起身，连忙丢下手里的针线，边吩咐丫鬟去通知顾蠡，边无比欣喜地上前扶住她。

　　“少将军，您可终于醒过来了。您这一病，把我们都吓坏了。”

　　叶舒眯着眼，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许是太久没喝水的缘故，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兼之嘴唇苍白干裂，淡化了几分特有的强势与气度，这么一看，倒是有了些许女儿家的娇弱之气。

　　庄嬷嬷递给她一杯水，“少将军，已经戌时三刻了。”

　　叶舒微微有些怔忡，喃喃道：“那，宫宴已经开始了？”

　　“你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操心什么宫宴不宫宴的？”顾蠡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庄嬷嬷连忙让到一边，他随即坐在床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再高烧。看来，这宫里的太医还有几把刷子。”

　　叶舒有点转不过弯来，睁着大眼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外公，你怎么也没去宫里？还有，什么太医？”

　　顾蠡眉毛一扬，“你这次病得不轻，连府医都束手无策，外公只能进宫求皇上派个太医来医治了。至于那宫宴嘛，也没什么好去的，与其去那里干坐着受罪，看穆鲲那副冰冷的模样，还不如留在家里陪你，也过得舒心一些。”

　　听他这么说，显然是得到了嘉明帝的同意，叶舒也放下心，身子靠在背后软软的枕垫上，方觉脑中晕沉得厉害。葱白玉指按了按额眉，身子不自觉地滑入被窝里，想要好好睡一觉，却见顾蠡还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由问道：“外公，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病了，脸上还长花了？”

　　顾蠡忽然叹气，“孩子，你跟外公说实话，你这次怎么会病得这么突然？”

　　叶舒怔了怔，扑哧笑道：“又不是我想病就病的。这段时间，打仗打累了，甫一回到京城，又对天气不适应，病倒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真的？”顾蠡表示很怀疑。

　　叶舒双手枕在脑后，点头道：“真的。”

　　顾蠡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本大红喜庆的请柬，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外公还以为，你是看到这喜帖而心里不舒服呢！”

　　叶舒怔了怔，慢慢垂下眼睑，笑得寂寥，声音也寂寥，“外公，不过是个喜帖而已，我又怎么会因为看着不舒服而生了病？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许是生病使然，与以往相比，她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柔弱，顾蠡见之心疼，也暂时将此事揭过，与她聊些有的没的，直到看着她喝完了药，才挥退了房中的下人，让她好好休息。

　　叶舒却没了睡意，双手枕在脑后，盯着浅蓝色的帐顶，陷入了沉思。

　　****

　　昏昏沉沉中，叶舒又睡了过去，待重新醒过来时，已经将近子夜。

　　此时，万籁俱寂，从半开的窗子望过去，府中已经没了灯光。夜风从窗口处丝丝缕缕地灌入，扑到肌肤上，冰凉冰凉的，瞬间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叶舒搓了搓手，又抱了抱双臂，正欲返回内室找件厚的外裳披上，忽觉肩头一重，一件白色披风自身后围上来，暖意顿时流遍四肢百骸。

　　她倏地转身，眸光里掠过冷冽寒光，转头看到神出鬼没的明天旭时，秀眉紧蹙，沉声叱道：“你怎么进来的？”

　　“你自己的警觉性降低了，不能怪我！”明天旭毫不畏惧地迎上她恼怒的眸光，跨出一步，将面前的窗子轻轻关上，身子侧靠着，语气里流露出一股关切，“病好些了吗？”

　　叶舒抿了抿唇，沉默以对。

　　就算她的警惕性降低了，也还没到房间里多出个人无法察觉的地步，除非，明天旭想要刻意隐藏他的气息。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许是被她冷静的目光盯得发毛，明天旭暗叹口气，终于举手投降，“好吧，我怕了你了。其实，我早就在这里了，看你睡得并不安稳，生怕会吵醒你，才刻意隐藏了气息的。”

　　上次与他交手，叶舒就知道，这位从小长于京城的二公子，身手并不弱，甚至不输于很多在沙场上历练过的将士。若他真想要在她状态不佳时隐藏行踪，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她也懒得去问他藏身于哪里，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重重咳了一声，语声冷硬：“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儿？”

　　“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

　　“……好好说话。”

　　“哦，我想你了。”

　　叶舒瞪了瞪他，耳根处却有些发热，不自然地转过身，推开窗子，缓解此刻的尴尬，“二公子，你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请回去吧。好走不送！”

　　“我有要紧事儿。”尽管逗她很好玩，可他也知道适可而止，伸手将窗子关起来，笑着道，“今日，你没参加宫宴，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

　　“我猜，穆鲲本来是想要找你的麻烦，可惜你没在，他便转移了目标，提起了此次议和之外的事儿。”

　　“两国联姻？”

　　“对。北冥来了个穆颜公主，那么，朝廷肯定也需要选出一名合适的女子。早朝上，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只不过人选未定而已。”

　　叶舒若有所思，“据我所知，皇上的嫔妃虽多，成年可出嫁的公主，并没有一个。而宗室贵女里，又会是谁要担惊受怕了？”

　　明天旭摇摇头，“这回，你可猜错了。穆鲲要的，不是宗室女，而是乔丞相的千金。”

　　乔晴悠？

　　叶舒顿时哑然失笑，乔晴悠可是乔玉成的掌上明珠，穆鲲这么挑上了她，可以想象这好戏到底有多精彩了。不过，想起乔晴悠与眼前这人的渊源，她慢慢收敛了笑意，不无嘲讽道：“二公子似乎很乐见其成？”

　　明天旭笑而不语。

　　叶舒垂下眼睑，自嘲一笑。他与乔晴悠的关系，肯定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否则那一晚也不会约在楼外楼里相聚了。可他跟谁有关系，与她何干？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突然间，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她猛地抬起头，径自向门口走去，大步流星，衣袂翩飞，完全看不出前一刻的疲惫。

　　门口站着一名黑衣人，看到她走出来，连忙将一封书信双手奉上，眨眼间便跃身不见。

　　叶舒立即展开来看，未几眉心紧紧蹙起。

　　“边关又有战事了？”明天旭从身后走过来，见她迅速将手中的书信揉成一团，运起真气将其摧毁，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

　　叶舒转过身，不答反问，“二公子，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明天旭静静地凝视着她，心中虽已有些沮丧，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事儿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叶舒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才坐回到桌边，看着摇曳的烛火出神。

　　****

　　三日，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叶舒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得了嘉明帝的恩准，并不用上朝议事。每日听听王太医传授的养生之道，理理花草，还算逍遥。

　　她也不用存心去关心两国议和的事儿，横竖朝廷上养着那么多大臣，正是他们发挥的时候。事实上，她也清楚，朝廷正和穆鲲商讨着议和之事，此刻自己避开，也是明智的。倒是顾蠡每日回来，总会在她耳边唠叨几句，不是说穆鲲又提什么不切实际的条件了，就是乔玉成又如何出狠招了，听得她耳朵快要生茧了。

　　想了想，她终于还是决定去相国寺躲一阵子。

　　相国寺位于京城郊外的翠林峰上，群山环绕，景色清幽，不少宝塔点缀其间，伴随着缭绕的水雾轻烟，教人望之顿生涤尘洗俗之感。

　　一炷香后，叶舒策马便来到了相国寺的山脚，却见此处车马众多，几乎将前方的路都挡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脂粉味儿，与山腰处飘来的香火味儿混合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叶舒眉尖微蹙，一看这阵仗，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她不常出门，一出门就碰上了京城各府女眷出来上香的盛况，不可谓不头疼。她向来喜静，选择清静的佛门之地，也是想要暂时躲避下京城中的麻烦事儿。

　　可惜，似乎事与愿违。

　　她四下扫视了一圈，见左边一辆马车前行后，空出了一条还算宽敞的道儿，连忙策马过去，灵活地穿行在笨拙挡道的车马间，不多时便脱身而出，眨眼就消失在前面的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