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途同归》迟玖

16、第016章

　　那一场对话，最终以明天旭的坚持和叶舒的妥协告终。

　　两人在官道上分开。叶舒策马疾驰，直到奔出很远，回头看已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可身后那道炙热的目光仿佛一直跟随着，真应了他说的那句话：叶舒，我要你记得，无论你走到哪里，我的目光永远千里跟随，与你同行。

　　她心里不是没有感动。

　　可当进入北地，这股感动便被她深埋于心，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战场上。

　　当晚，她得知北冥大军里，只有几个还算有名气的武将，穆鲲并不亲自坐镇军中，深觉此乃千载难逢的时机，稍作整顿后，便发起了进攻。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在夜幕降临时分，叶舒夺回了第一座城池。

　　两日后，叶舒又着手部署进攻，并于战场上斩落敌将两名，大败北冥大军，夺回了第二座城池。

　　双方又歇战两日。

　　就在叶舒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击时，北冥守将居然将城门紧紧关闭，无论叶舒等人如此叫阵，也不出来应战，竟是打定主意要负隅顽抗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二十几日。

　　“将军，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中军帐里，左副将陈达沉声分析道，“这几日，朔风极大，恐怕边关即将迎来一场大雪。这雪，一旦下久了，于咱们是极其不利的。北冥边城，粮草供给快速而充足，而咱们粮草押运所需耗费的时间极久，如果打持久战，咱们付出的代价不仅很大，也怕对方是在等北冥国都的支援。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这场仗打起来，可就比现在吃力了！”

　　“是啊，将军，得赶紧想想办法啊！”

　　其他将士也忍不住担忧。可跟着叶舒打了两场仗，见识到了她的本事后，对她倒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此刻，她长身玉立于案前，一身男子便装，眉眼冷冽，眸光锋锐，浑身上下皆透露出一股喋血肃杀之气。

　　她当然清楚，这场仗，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极其沉重的。可北冥那些武将甘心做缩头乌龟，她一时也无计可施。

　　更何况，此刻还有个疑问，长久盘桓在她心头。如果她不查清楚，恐怕无法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她负手踱了踱步，忽而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为何北冥的人会突然关闭城门死守不出的？”

　　“这还用说？肯定是被吓怕了呗！”右副将李中的大嗓门顿时响了起来，“将军，要末将说啊，既然北冥的人胆小不敢出城，咱们就用别的方法，逼得他们不得不自己出城。”

　　“哦？”叶舒不禁挑眉，饶有兴味道，“李副将有何高见，不妨直说。”

　　对面陈达拼了命地眨眼示意，可惜李中浑然不觉，自顾自道：“将军，这几日不是刮西南风嘛？常言道，风干物燥，小心火烛。咱们可以往城门前架起火堆，熏死那帮缩头乌龟。”

　　陈达用手掌狠拍额头，这胖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想的都是什么破主意？

　　未免多年搭档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赶紧站了出来，“将军，李副将心直口快，所提建议欠缺详细周全的考虑，还请您不要当真。”

　　“嘿，姓陈的，老子提的建议怎么就不能当真了？”

　　“城中还有百姓，你往城门放火，能不能熏死人，这还另当别论。就怕真熏死了人，死的不是北冥的人，而是我朝被关在城中的边关百姓。你说，你这主意，不是要害他们吗？”

　　李中大惊失色，连忙跪地，摆摆手，冲叶舒辩解道：“将军，末将没想到这一层……”

　　“好了，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二人不必紧张。放火熏人这法子，肯定是行不通的。”叶舒高举起右手，不容置疑道，“李副将，我命你去查清楚，为何北冥的人会突然关闭城门，以及为何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北冥大王子的身影。”

　　正在这时，阿佑突然掀开帐帘大步走进来，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给了她。

　　叶舒伸手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转而将信递给了陈达。

　　下一刻，陈达却惊叫起来，“北冥大王子要求议和？将军，他这么做，意欲何为？”

　　叶舒眸光微闪，转身提笔写信，“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此事要尽快禀报皇上。”

　　李中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站起身，试探着问道：“将军，那您刚才所说的事儿，可还要继续查探？”

　　“查！不仅要查，而且要越快越好！”叶舒头也不抬，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就将奏折写好，连同穆鲲那封信，命人十万火急送到京城。

　　****

　　接到边关传来的战报，京城里炸开了锅。

　　以乔玉成为首的酸儒们居然主张开战，并称国家疆土不能沦落在北冥人手中；而以顾蠡为首的人则反对乔玉成等人的说法，声称就算不开战，也可以通过别的手段来收回最后一座城池。此次，就连肃亲王和明天旭也公开表明了态度，直接站到了顾蠡这一边。

　　嘉明帝权衡轻重，终于还是同意议和。

　　圣旨到达北地中军帐时，叶舒也刚好收到李中查探回来的结果，闻言不禁乐了，“怪不得北冥大王子要议和。原来是北冥王上薨逝，北冥大王子正忙于应付国中内乱，自顾不暇了。”

　　李中有些得意，“将军，要末将说啊，既然那北冥大王子自顾不暇了，不妨来个趁火打劫，直捣北冥国都，杀他个措手不……哎哟，姓陈的，你干嘛打老子！”

　　“你给我闭嘴。你以为，北冥那些人是纸糊的，你想打想杀，他们就要随时奉上脖子吗？”陈达恶狠狠地瞪着他，“再者，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你这么做，简直是违抗圣旨！你嫌你的脑袋待在脖子上太久了吗？”

　　叶舒见状，不禁摇头。这两个人的相处，倒是有点像当年她和老三他们……

　　胸口某处剧烈地抽痛了下，她立即伸手捂住，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将军，您怎么了？末将这就去传军医……”李中慌了神，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叶舒叫住，“不必了。没什么大碍。”

　　李中顿住脚步，看向陈达，却见对方冲他摇了摇头，便也只能安静待命。

　　直到那疼痛减缓了些，叶舒才淡淡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切，皆按圣旨行事。”

　　“……是。末将遵命。”

　　叶舒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光从帐帘处透进来，斜照在她身上，那张小脸儿一半明一半暗，光影相交处，两弯褶皱蜿蜒曳出，一如她此刻脱缰的心事。

　　****

　　有了嘉明帝的旨意，议和的事情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北冥王上薨逝，没过几日，北冥大王子穆鲲就继承了王位，首要之事，便是派出议和使臣，与叶舒接洽商谈。

　　经过一番讨论，北冥官员终于同意两日后跟随叶舒共同进京面圣。

　　对此，叶舒并无异议，可不曾想，就在出发那一日，前来与她碰头的人，不仅有之前的官员，还来了几个大人物，分别是现在的北冥王上穆鲲，三公主穆颜和六王子穆孝。

　　陈达等人已经愣在了原地，心想这新继位的北冥王上搞这么大的阵仗，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叶舒还算镇定，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王驾后停着的两辆马车，随即步履从容地走上前，冲穆鲲抱拳道：“叶舒见过北冥王上。”

　　“定北大将军，别来无恙！”穆鲲紧紧盯着叶舒，那目光阴冷得像要把她整个人冻住。

　　可惜，叶舒却恍若未觉，依旧眉眼平静地站着，接受他的审视。今日，她着一袭明紫长袍，并以紫金冠束发，柳眉蜿蜒斜曳，在那双深邃眸子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难以名状的英气。

　　穆鲲缓缓收回了视线，冷哼道：“居然派个女人上战场，看来你们朝中也无人了。”

　　陈达等人顿时怒从中来，奈何穆鲲的身份特殊，不是他们能够随意反驳的。无奈之下，只能将目光投到叶舒身上，期望她能给他们出这口气。

　　叶舒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一个女人，能从贵国武将手中夺回两座城池，并留下了贵国两名武将的脑袋，也足够了。”

　　“叶舒，若是孤王想要陪你耗到底，孰胜孰负，可说不准。”穆鲲阴鸷的双眼狠狠盯着她。她却只是挑挑眉，笑而不语，仿佛他口中的“若是”，根本就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穆鲲看了看她身后的将士，又冷笑道：“孤王二弟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叶舒，你的项上人头可要保住了，别等到孤王想要来摘取时，已经不知所踪了。哈哈哈……”

　　北冥的人也跟着嘲笑一番。接着，王驾的车帘啪地甩下来，挡住了穆鲲那得意而阴冷的笑脸。

　　“启程！”那狂妄的声音响起，北冥的队伍顿时动了起来，浩浩荡荡地从叶舒身边过去。

　　叶舒收了嘴角的笑意，负手看着纷扬尘土里的浩荡王驾，吐出胸中一口郁气，接过阿佑牵过来的战马，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当先冲了出去，“都给本将军跟上！”

　　陈达等人不敢耽搁，连忙手脚麻利地上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