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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0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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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叶舒的陈述,顾蠡冷哼了声,“这么说来,他们是希望你主动交出兵权了?他们把你当成什么人了?孩子,你老实跟外公讲,你想不想这么做?”
“不想。”叶舒毫不犹豫地回答,这坚持,从未变过,“外公,你该清楚,我为何如此执着于此。这么多年,我已将命赌在了沙场上。就算最后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我也不曾后悔过。”
顾蠡脸色沉郁,这么个老人,在提到这个话题时,居然还扒拉起自己的头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当年那件事儿,并没有你的错。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叶舒却格外坚持,“如果当初我在军中握有实权,而不是受人束缚,他们也不会被牵连其中丢了性命。所以,除非我不再留恋手中的兵权,否则谁也不能轻而易举地从我这里夺走。外公,你要支持我!”
顾蠡忽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无奈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良久后才道:“外公必然是支持你的!但是,外公老了,有些局势看不明朗了,你自己要多长几个心眼儿。又或许,嫁入肃亲王府,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儿……”
他缓缓走了出去,腰杆挺直,脚步沉稳,叶舒见之,眼角莫名有些湿润。
语声渐渐听不真切,她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手撑着桌面,慢而艰难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是坏事儿么?
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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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舒被嘉明帝赐婚,即将嫁入肃亲王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不少官员止不住感慨叹息。本以为叶舒会是史上最独特的女子,浴血沙场,定国安邦,种种事迹堪称传奇;可在嘉明帝眼里,她终究还是个女人,逃脱不了嫁人的命运。这也意味着,她手里的兵权已经不长久了。
可有人却不这么想。不过赐婚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现在更不可能改变叶舒的地位。这个女人,能赤手空拳把穆鹏打死,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味这个消息,北地便传来了噩耗:北冥大王子穆鲲听闻亲弟弟穆鹏死于叶舒之手,悲痛欲绝,特向北冥王上请求带兵攻打北部边境,誓要生擒叶舒,为其弟报仇雪恨。短短一日的时间,穆鲲已攻陷三座城池,大有挥兵南下之势。
这一仗,来得格外突然,可于叶舒和顾蠡等人而言,本就在意料之中。
朝廷势必要尽快派出武将前往抗敌,可派谁去,众人争论不休。
以乔玉成为首的官员一致认为,此事由叶舒引起,本就该叶舒担下所有的责任。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他武将粗嘎着嗓子反驳。本来,嘉明帝应下那场比试时,考虑的对象中并没有叶舒的影子。结果却是,叶舒以女子之身,接了那个生死决斗的挑战。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欠这个小姑娘的。
“躲在一个女人背后当缩头乌龟,你们也真长了一身好本事。”
顾蠡复述起这段话时,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子了,“孩子,你是没看见,乔玉成那老狐狸的脸被气成什么样子。外公跟这个老狐狸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哈哈哈……不行,让外公歇会儿……”
叶舒替他拍背顺气,小脸儿上布满了无奈。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行事还如顽童般耿直莽撞,也不知嘉明帝忍了多久。
顾蠡拿起桌上的圣旨,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口中念念有词,“外公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皇上给同一个人下过这么频繁的圣旨。这又是赐婚,又是封为定北大将军,简直是羡煞旁人啊!”
“外公,你又在挖苦我!”叶舒撩起衣袍落座,看着那道圣旨,目光平静而坚定,“这一场仗,肯定要打,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你也真是的!明知道皇上肯定会派我出兵北上,为何还煽动你那些同僚们与文臣酸儒争辩?这不纯粹浪费口舌吗?”
“哎,孩子,争辩与不争辩的意义完全不同。”顾蠡提到自己的杰作,满是骄傲,“如果朝中无人为你争辩,不仅乔玉成等人会得寸进尺,就连皇上都会看轻你,从而忽略很多东西。比如说,粮草准备不充分之类的。如今,朝中大半人站出来,表达了他们的不满,皇上要考虑的,自然就多了。皇上考虑一多,户部那些人就不敢掉以轻心,办起事来也会更卖力些。这黑暗的层面,你以前不懂,现在可以学学。”
他举了举拳头,意味深长地强调,“有时候,单靠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京城关系错综复杂,就算你摸清楚了每条关系树藤,也不能大意轻敌。明白不?”
叶舒寻思着,不禁有些汗颜。
一直以来,她能动手,绝对不动口。许是性子使然,可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姜还是老的辣!
这时,阿佑大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明天旭。叶舒见状,有些惊讶。自从嘉明帝赐婚后,她就再没见过明天旭。仔细一想,倒也有些明白他为何而来。
顾蠡很有眼色地带走了阿佑,末了还给她递来一个戏谑的眼神。
她恍若未觉,指了指对面的石凳,“二公子,请坐。”
“好歹我也是你未婚夫君了,总是二公子二公子的叫,是不是不大妥当?”明天旭优雅落座,从她手里拿过了圣旨,动作自然流畅,好像多年熟识的好友。
叶舒脸不红心不跳,“二公子,你习惯就好……”
“我习惯不了。”
“……你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
叶舒忍不住扶额。跟明天旭说话,她总是莫名失语,“你能不能别顾左右而言他?直奔主题不好吗?省时又省力。”
明天旭终于正眼看她,只是神情有些奇怪。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却语不惊人死不休,“看来,我一直都理解错了。原来你喜欢直接的啊!那好办……”
下一刻,叶舒头一次不顾形象地失声尖叫,以生平最快速度往后退去,躲开明天旭迅速逼近的怀抱。不想,明天旭并没有停止下来,依旧紧追不放,好几次都抓到她的衣角,无一例外地被躲了过去,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
“明天旭,你够了!”叶舒搞不懂这人哪根筋搭错了,忍无可忍时,索性不躲了,施展招数就与他打起来。很快,叶舒就占据了主动,拳掌间凛凛生风,毫不迟疑地劈向明天旭。
“才不够。明明是你说要主动直接的,我遵从你的意思,为何还要生气?”明天旭也不甘示弱,一个闪身,漂亮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掌风。见她紧紧逼近,他也使出浑身解数与之较量起来。
叶舒到底在沙场上历练过,掌风狠辣凌厉,时刻都能准确攻击向明天旭身体的薄弱部位。
可明天旭也不是吃素的,在掌风或拳头快要到达时,总有办法化解掉她的狠劲力道。他的动作,捭阖有序,浑然大气,让他在夺命魔掌面前全身而退,而叶舒却觉浑身力气都打在了一团棉花里,软绵绵的,无处发泄。
缠斗的两人终于分开。
明天旭一手负于身后,眉目含笑地凝视着她。他还戴着那支碧玉簪,莹亮暖润堪比此刻他的柔情,几片枯叶落在肩头,他垂眸,指尖轻轻弹掉,一举一动,充满了无尽的优雅和美感。就连叶舒这个“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这个男人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她尽量压下心头的怒气,不让自己失了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明天旭发现,她生气起来,可比平常的面无表情要可爱多了,“你不是要去打仗了吗?我来看看你,顺便送送你!”
叶舒怔了怔,别过脸,有些不自然道:“那,现在你看完了。”
明天旭似乎有些不识趣,走到她面前,抬手拿掉她发间的枯叶,笑意温和:“看完了,却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去送你。”
“……不必送。”
这么多年,有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骑马奔跑在战场或去战场的路上。看过喋血杀戮,踩过山堆尸骨,慢慢也就明白了,所谓人生,不过拿余下的日子奋力去奔跑,去追逐。沿途有人落下了步伐,她想要伸手拉一把,却无能为力。这条路上,她永远都是孤独的远行者,送走了很多人,同时也用永不停歇的奔跑步调告诉别人:不必送。
不必送,她一直一个人。不必送,她始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