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途同归》迟玖

12、第012章

　　永宁侯府原本是前朝一王爷的府邸，嘉明帝感念老侯爷叶洪樊为大平王朝立下的汗马功劳，便赐下了此座府邸。

　　叶舒被顾蠡带走时，不过才两岁，对永宁侯府的具体格局，根本就没有印象。算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着这个地方。永宁侯府占地极大，她跟在叶君澜身后左拐右拐，不觉有些眼晕。

　　一路行来，却见雕梁画栋宏伟壮阔，亭台楼阁富丽天然，交相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端的令人抚掌惊叹。穿过五道门后，才进入侯府内院的二门，衔水环山，曲廊亭榭，比之前院华贵精美之景，更多了几分江南建筑的清静幽雅。

　　叶舒神色淡淡，实则心里颇为震撼。

　　一个侯府的府邸，后期能够建成这样，也足可以彰显出“隆恩浩荡”这四个字了。

　　老夫人住在侯府内院东面的荣禧堂。据说，一开始她是住在正院里的。后来，她以内院之权移交给柳氏为由，主动搬到了荣禧堂中，永宁侯夫人柳氏百般推辞后，终于还是住了进去，成为了永宁侯后院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由此也可看出，这对婆媳之间的关系，足够耐人寻味。

　　叶舒无意多想，横竖此间诸事，皆与她无关。她的天地还算广大，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被困在这深深后院中。

　　如今走进来，纯粹当作过客一游吧！

　　“长姐，这边走。”叶君澜在前方指路，叶舒紧随其后，步履从容衣袂翩飞，说不出的英气潇洒。

　　没过多久，两人就走到了荣禧堂。守在门外的丫鬟紫竹与紫衣纷纷福身并撩起门帘，双眼却忍不住偷偷地瞥着叶舒，宛若见到英俊的男子般，红晕悄悄爬上了脸颊。

　　叶君澜不经意间瞥见，心中颇感好笑。长这么大，或许也就只有长姐能以女子身份让几个小丫鬟脸红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雌雄不辨”吗？

　　叶舒并不曾留意到这个小插曲，又转过一道门，在看到内堂里端坐在上的老夫人时，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祖母。”

　　“回来了。”老夫人慈眉善目，笑着朝叶舒招手，“孩子，快过来，让祖母看看。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可把祖母想坏了。”

　　“叶舒不孝，让祖母挂心了。”叶舒踟躇了下，随即走上前，却被老夫人一把拉住双手，慈爱的眸光在叶舒身上打量了一圈，拍着她的手背，抹着眼角道，“这好好的女孩儿，在边关那里肯定受了不少苦吧？看看，整个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小手啊，掌心怎么全是粗茧啊？”

　　叶舒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递到老夫人手上，语气里似乎有些怅然之意，“我在边关过得挺好，祖母不必太过担心。这些年，不能常伴祖母身旁尽尽孝心，也多亏了夫人、各位妹妹和姨娘了。”

　　说着，她就冲内堂里坐着的女眷作了个揖。其他人连忙起身，不敢受她的大礼。

　　老夫人瞧着，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对叶舒的好感也增添了不少。

　　“好了。这些虚礼，就暂且到这里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等大小姐回府后，多的是时间。”老夫人拉过叶舒的手，让苏嬷嬷分别给她和叶君澜加了一把椅子。

　　叶舒撩起衣摆，大大方方地落座，尽管多年不在京城，可那礼仪教养却不比叶君澜差，甚至因了她自幼浴血沙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非凡气度，甚至比叶君澜更夺人眼目。

　　其他人默默看着她，心情都有些复杂。

　　“祖母，我不能回府居住。此事，刚才也跟祖父、父亲提过了。”叶舒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我身份特殊，皇上又赐下了府邸，一举一动皆要格外注意。还请您见谅。”

　　老夫人一听，连连摆手说不要紧。她很清楚，既然此事还被老侯爷过问，肯定就不会是简单的内宅小事。

　　“君澜，你现在与你长姐同朝为官，要多向她学习，知道吗？”她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叶君澜，转而看向叶舒，颇为语重心长道，“孩子，你是君澜的长姐，以后在朝堂上，他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记得要多提点提点他。他毕竟年纪小，又进了翰林院，多少都不让人放心！”

　　柳氏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母亲，咱们君澜也不小了。这几年，他在翰林院里兢兢业业地做事，就连皇上都夸他呢！再者，少将军刚回京城，对朝中的事务还不是很熟悉，怎么好意思去前去打扰？少将军，你说是吧？”

　　叶舒终于正眼看了柳氏一下，唇角轻勾，似笑非笑，“夫人说得极是。我刚回京，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提点的确不敢当。”

　　两人之间暗含机锋的对话，谁也不曾让过谁，赢过谁。不过，默契的是，她二人巧妙地掠过了称呼的尴尬。在柳氏眼里，她是少将军，而不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而在她眼里，柳氏也不过是永宁侯府的夫人，仅仅夫人而已。

　　叶舒在荣禧堂待了会儿，便让叶君澜带自己去了祠堂。恰逢叶君澜被老侯爷叫去，她心中庆幸时，也松了一口气。终究是习惯了一人独处。就算叶君澜没被及时叫走，她估计也不愿意他跟着进祠堂。

　　那扇厚重古朴的大门缓缓关上，祠堂内烛火摇曳，昏黄的亮光洒在成排的灵位前，蓦地增添了些许暖意。叶舒一步一步往前走，最终在蒲团上缓缓跪下，仰起头，双手合十，看着亲生母亲的灵位，忽然就泪如雨下。

　　****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叶舒才从祠堂里走出来，满腹心事地去往侯府正厅。

　　迎面跑来一名丫鬟，看到叶舒的那一瞬间，几乎欢喜得泪流满面，“少将军……少将军，奴婢可找到您了。”

　　叶舒皱了皱眉，在那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时，低声叱道：“怎么回事儿？”

　　“圣……圣旨……宫里来了圣旨……”

　　话音还没落，叶舒早已越过她，快步往正厅的方向走去。远远就见到老侯爷与宫里的李公公交谈，见到她大步走过来，李公公连忙舔着笑脸上前行礼，“奴才见过少将军。”

　　“李公公，抱歉，让你久等了。”叶舒瞥了眼他手里的圣旨，眸光闪了闪，心中的想法却是早已转了千百遍。

　　李公公客气了几句，在叶舒和侯府众人跪下后，才打开圣旨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永宁侯叶青哲之女叶舒聪慧贤淑、才德兼备，入可宜家室，出则定国邦，堪称良配，特赐婚于肃亲王府二公子明天旭，择吉日完婚。钦此。”

　　李公公宣完后，永宁侯府众人才谢恩起身。

　　看着手里明黄色的圣旨，叶舒的神色竟是说不出的复杂。李公公对永宁侯府连连说了几声恭喜，本想也上前恭贺叶舒几句，甫一瞥见她这脸色，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这圣旨如何惹来她一脸的沉郁。

　　不过转瞬，叶舒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冲李公公抱了抱拳，亲自送他出去。

　　“少将军，您留步。奴才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叶舒慢慢摩挲着手中的圣旨，难得的展颜一笑，“今日有劳公公了。”

　　“不敢当不敢当。少将军，您这是折煞奴才了。”李公公连连摆手哈腰，老脸儿几乎能开出一朵花儿来，“奴才恭喜少将军了。这可是二公子连夜进宫求来的圣旨呢，想来对您也是十分倾慕的。”

　　叶舒指尖一跳，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直到他走远了，才慢悠悠地回了侯府正厅。

　　甫一踏入正厅大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她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柳氏看着她手里的明黄圣旨，颇有些咬牙切齿，“少将军真是好福气。不仅身兼边关少将军之职，还得皇上下旨赐婚，真是羡煞旁人啊！”

　　羡煞旁人么？

　　叶舒暗自苦笑，却也没多作解释，对其他人的贺喜之词报以平静一笑，最后才对老侯爷道：“祖父，待会儿还要进宫谢恩，今日怕是不能留下，与你们一同用膳了。请您见谅。”

　　老侯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事儿，你回去好好考虑下吧！毕竟，这事儿关系重大。”

　　叶舒笑而不语，转过身便拂袖而去。

　　出了侯府，她先入宫谢了恩，倾听了嘉明帝的淳淳教诲后，才从皇宫走了出来。她终于无法再假装平静。她怎么都没想到，那日明天旭在楼外楼对她说的话，竟然那么快就变成了手中的这道圣旨。

　　打从顾蠡那里知道了嘉明帝有对她赐婚的打算，她就猜想过对方是谁。后来，想来想去，都不可能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这事儿也就变得很无所谓。她也下意识将此事抛到尘封的角落里，不让自己去想起。而出乎意外的是，明天旭居然会亲自去嘉明帝面前求了赐婚的旨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舒骑着马，打算去肃亲王府逮住明天旭质问一番，前方却来了一辆马车，将她的去路拦住。她猛地勒住马缰，不耐烦地看着车里的人，“乔小姐，有何贵干？”

　　乔晴悠抿了抿唇，半晌没说话。

　　叶舒没心思陪她废话，抖了抖缰绳，便要从马车旁过去，却被乔晴悠叫住，“叶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今日这圣旨，想必很得你的心意吧！”

　　“乔小姐，”叶舒扭过头，绷着脸叱道，“我不知，乔丞相跟你透露了什么，可有些话，说出口前还请三思。”

　　乔晴悠脸色很难看，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在叶舒面前输了阵势，“叶姑娘所指的，可是那晚楼外楼的见义勇为？想必，皇上也会对你救下尹小少爷的经过很感兴趣的。”

　　叶舒扯了扯嘴角，颇为嘲讽，“乔小姐，皇上若问起，我只会说，那晚我是去找你的。”

　　乔晴悠小脸唰一下就白了。

　　“乔小姐珍重。”叶舒扬眉轻笑，策马而去。

　　威胁她？

　　十个乔晴悠都不够格。

　　“小姐……咱们现在是去哪儿啊？”贴身丫鬟凉伊小心翼翼地问道。

　　乔晴悠绞着帕子，恨恨咬牙。叶舒，你别太得意！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