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全传（GL）》文白

42、第三十八章

　　最后的决战来得比想象中要温情。
　　一封封家书通过羽箭被送进了突突军营中。那是地道偷袭时被东方军队俘虏的突突士兵报平安的家书，家书中没有任何无关的内容，仅仅报了平安，以及传达出一日后就会被释放回营的消息——
　　却已让突突营中的士兵们军心震荡。
　　得知亲人仍旧活着的士兵们惊喜万分，渴望至亲团聚的心思甚至超过了想要继续战斗的心思；没有亲人被俘的士兵们则质疑着此次释放行为背后的动机；另有一些本就厌倦了此次入侵战的士兵们，更是顺理成章的认为，东方军队能够毫无附加条件的释放敌军俘虏，正是军力强大的自信表现，所以与其这样无限期的僵持下去，不如保存实力早些班师回朝……
　　军心的空前浮动，让不久前刚接受了地道突袭失败的突突王子更加暴跳如雷。在此时的突突王子看来，那一封封家书，正是冯绍民傲气十足的宣战书。
　　于是，最后的决战便在释放俘虏的温情中拉开了序幕。

　　这是一幕很奇特的场景。突突大军兵临城下，却是一律安静的看着从城墙上缓缓缒下的同伴亲人。没有人说话，甚至连马都悄无声息，只有收放绳索的声音不时从城墙上传来，暗示着释放行动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在这个过程中，全副武装准备参战的突突士兵们，无论来时怀着何种目的——建功立业或是迎见亲人，此时俱是神情复杂。
　　俘虏们静静归了队，与队伍中的亲人交换眼神互相问候过，本是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再次奇特的安静了下来。
　　突突王子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在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场无懈可击的攻心战后，他刚要发布全面进攻的命令，就见妙州城门突然开启，随即从里面快速冲出了东方军队的大队人马。
　　为首的，正是一身银白战袍的元帅冯绍民，以及一身古铜色战袍的——突突王子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根据各方的描述，当是东方军队的另一名核心人物，天香公主。
　　得得的马蹄声在距离突突军队几里处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个国家的主力军队正式对阵。从城楼上看去，在妙州城外极为开阔的场地上，旌旗凛凛中千军万马对阵的场面蔚为壮观。

　　“王子殿下，俘虏既已归还，那么、绍民便不客气了。”
　　两军对阵的正中央，东方军队的主帅冯绍民驱马上前，首先开了口。
　　语调清雅，却透着身为三军主帅的威严。突突王子闻之更是一脸怒意，随即也驱马上前大声道：
　　“冯绍民，今天不活捉了你，我哈托誓不为人！”
　　话刚落音，就听见冯绍民身后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关切”道：
　　“欸，我说大胡子，想做畜生的话，没必要到发誓这么严重吧。”
　　天香公主驱马跟了上来，用一种带了怜悯的神情望着他。
　　“你……”
　　突突王子一时语塞，脸涨得更红了，与身上纯黑的铠甲相映成趣。
　　“天香公主。”
　　这时，一个略柔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暂时解了围。天香循着声音转过头，看到了一位身披大红戎装的女将军。
　　“因齐公主。”不用猜也能知道对方的身份。天香回礼似的问候一声后，突然轻然一笑，“在我的国家，穿上大红礼服，该是上婚场而不是战场。”
　　无恶意的调侃，却得到了严峻清冷的回答：
　　“但在我的国家，不上战场，无以成婚。”
　　因齐公主说完，便挺马提枪，朝天香发起了决战的第一攻。
　　“咣当——”
　　长枪与利剑的撞击，天香稳稳接下了第一招，然后严肃了神情，与同为公主的对手正式展开了战场上的较量。
　　又一声响亮的兵器撞击声，两国主帅之间的较量也正式开始。手握双戟的突突王子猛力异常，招招毙命；与之对战的冯绍民则身形如风，剑气如虹——
　　激战正酣时，四名主将同时腾空跃起，在半空迅速对着招。湛蓝的天空下，迅速移转的银白、纯黑、古铜、大红四色铠甲鲜明夺目，旋风般横扫着整个战场。
　　某个时刻，激战的主帅们突然分开，隔空向身后的军队掷出了令旗，瞬间便战鼓大作，千军万马的对决正式开始。
　　龙起卷，马长嘶，士气如狂。
　　飞扬的旌旗遮天蔽日，车毂交错中短兵相接。箭矢纵横，风鸣云动；刀剑砥砺，火迸苍穹。
　　天香和因齐公主从马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面，在流矢的呼啸声中利落交锋。
　　砰——
　　天香横剑挡下了一支箭，然后迅速仰身躲过了对方刺面而来的银枪。扑空了的因齐公主则立即顺势回扫，打掉了从另一边冲向自己的飞矢。
　　“兄长！”
　　侧过头的因齐公主刚好看到了自家兄长的戟被对方主帅冯绍民一剑挑飞的情景。此时的主帅对决中，大口喘着气的突突王子与面不改色的冯绍民形成鲜明的对比。被突然挑飞了戟的王子暴怒异常，边喘气边大吼着的用仅剩的一支戟朝对方怒砍过去，眼神一凛的冯绍民则迅速凝聚出强烈剑气，剑风一扫之间，生生将体型健硕的对手推出几丈远。
　　因齐公主大呼一声后，赶紧虚晃一招离开了与天香打斗的战场，疾冲向口吐鲜血的兄长身旁。
　　箭矢的呼啸声更加尖锐了，新加入战斗的突突弓箭手们拼命朝敌方阵前放着冷箭，试图保护主帅并提升己方的战斗士气。
　　战场中央，暂时停下了战斗的冯素贞和天香对视一眼后，双双腾空跃起，踏着敌方士兵们的肩膀凌波般飞跃，边飞跃边扬剑击落迎面而来的冷箭，似两道闪电直贯入突突弓箭手的阵营。
　　两道闪电一闪而过，突突弓箭手的队伍已经溃不成军。
　　东方军队的士气更加高涨，战线迅速往前推移。稳住了兄长伤势的因齐公主登上战车，拿出令旗沉着的指挥着变幻阵形，稍稍止住了军队的后退。正准备重振旗鼓之时，忽然发现后方出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飘扬的旌旗上赫然写着大大的“冯”字，然后就见一个受了伤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的急禀道：“公主殿下，不、不好了！东方军队偷袭了我军营地，我军守营的士兵全军……全军覆没了啊！”
　　“什么？！”
　　因齐公主大惊。在她已经严密封锁了妙州城通往大营之路的情况下，东方军队绝不可能行军至大营而完全不被发现，除非……
　　是地道。
　　她还是疏忽了，不意冯绍民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借助他们突突人的地道反过来偷袭他们的营地。
　　望着后方飞奔而来的赵廉颇带领的军队，和前方士气激昂的东方主力军，因齐公主沉思片刻后果断下令道：“阿齐勒将军保护主帅先行撤退，迅速回国不得有误！古隆将军负责从侧翼突破包围，掩护主帅撤退。其余士兵随我殿后！”

　　沙尘滚滚中，面对着有序撤退的突突残余军队，东方军队的士兵们在主帅冯绍民的命令下停止了追击。因为，在突突士兵早已军心动荡的情况下，仍能稳住士兵们有序撤退的因齐公主，必会让追击者损失惨重。
　　但，最终的胜利必然属于我们——他们的元帅冯绍民在战争的最初阶段便如是说道。

　　嗬、嗬、嗬、嗬！
　　当沙尘逐渐落幕、妙州城外的风景再次清晰可见时，东方军队的士兵们发出了激越昂扬的欢呼声。在这来之不易的激昂欢呼声中，身披铠甲的冯素贞和天香则欣慰似的相视一笑。
　　妙州保卫战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后，整个国家都沸腾起来了。那些被突突人占领的州府的士兵百姓们纷纷起兵，热切迎接为收复国土而来的元帅冯绍民和天香公主，数月之间便彻底收复了所有被占领之地。
　　……

　　班师回朝的前夜，明朗的月亮再次照耀着大地，也照耀着举行庆典的东方军队。在这种热闹与欢庆中，天香拿了酒壶与酒杯，来到了远离热闹庆典的主帅营外。
　　主帅营中传出了清泠的琴声。在明澈的月光下格外沁人心弦。
　　天香暂停了脚步，像是不忍打断这样的琴音似的，在营外静静聆听起来。
　　也是在这样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她来到妙州参加这场国家保卫战。参战之初的她，并没打算与那个父皇制造出来的冯绍民见面，却在接下来的短暂日子里，便从井然有序的防御部署中、骤然升起了之前曾被自己压将下去的念头——
　　如果说，在那个落日余晖的黄昏，已经感应到了那个冯绍民身上熟悉气息的她，还不能完全肯定念头的正确性的话，那么，在之后那次最大规模的攻防战中，当主帅冯绍民在城楼中央以降魔之势降服直射过来的飞箭、震摄全场后，她终于抑制不住的紧紧捂住了脸庞：那个冯绍民，就是冯素贞……

　　琴声流淌，清泠中渐渐注入了若有若无的深沉意味。天香微一皱眉，却很快笑了起来，掀开营帐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琴声戛然而止，深沉也随之消散。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天香仍旧一脸笑意，顺手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在冯素贞对面坐了下来。
　　“天香，你这是——？”
　　轻抚过琴弦，本是想打趣一下某位不爱热闹的驸马让自己不得不来到这清静之地作陪的天香，突然转换了神情，正色看向对面的驸马道：
　　“冯素贞，我们离开这里吧——我是说，现在就离开，从此不再回宫。”
　　冯素贞一怔，眼神中有种与琴声中类似的深沉，片刻后，却是轻轻握住了天香放于琴弦上的手，用着冯绍民特有的口吻柔声道：
　　“天香，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但我不能一走了之，让你背负不忠不孝之名。”
　　“哪儿有这么严重……”感应着对方手心中的温暖，天香嘟囔一声后粲然一笑：“到时父皇一定会宣布：天香公主与驸马冯绍民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了！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两位大侠——戏词中不该是这么唱的吗？”
　　被天香的语调神情逗乐了，冯素贞浅笑道：“待明日面圣过后，我便上书辞官，与公主从此‘闯荡江湖、行侠仗义’，这样可好？”
　　又被聪明的状元郎绕回去了，天香只好说出了那个最令自己担忧的要害问题：
　　“但明天回去你可能会没命的啊…！”
　　“相信我，天香——”冯素贞握住天香的手微微紧了紧，语气中透着冯绍民惯有的胸有成竹，“我不会有事的。”
　　这种熟悉的胸有成竹的语气，每每都能让天香安下心来，不再忧虑任何问题——但这次毕竟不同，她的驸马，先是女扮男装欺君在前，后又以真代假、假扮替身冯绍民……即便有这次的护国之功，无法公开治罪，也难保父皇不会再来一次“制造冯绍民”的举动……
　　还在犹豫之时，就听见对方补充道：“——而且，现在国家刚刚安定，如果主帅在这时无端失踪，势必又要引发一场大动荡。”
　　这些道理，天香自然都明白。冯素贞此时说了出来，只是不想对方继续矛盾纠结。
　　“……嗯。”
　　权衡过后，天香终究点了点头，却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无论明天发生什么情况，都将与眼前之人同生共死。
　　“那么，就让我们完成今晚最重要的事吧——”
　　决心既定，天香便端起酒壶斟了两杯酒，然后端起其中一杯笑道：“驸马，我们成亲快两年了，还没喝过交杯酒呢。”
　　原来如此。
　　“好。”
　　冯素贞扬起浅笑，抬手端起托盘中的另一杯酒，然后绕过妻子的手臂，在彼此的注视中完成了重要的交杯仪式。
　　营帐外，月光毫无保留的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