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全传（GL）》文白

40、第三十六章

　　令所有士兵印象深刻的是，在此次妙州保卫战中，一位毛遂自荐的纤瘦军医穿行于营中救治错骨伤兵的身影。军医尽职尽责，每天七八个时辰毫不含糊；同时又活泼有趣，时而来上一段笑破肚皮的开心故事，时而突发奇想发明出一种新鲜好玩儿的游戏，让他们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起来，完全不觉自己是战争中的伤者，而是、短暂休息后更加奋不顾身投入战斗的未来勇士。
　　这两种同样难能可贵的品质，尽职尽责和活泼有趣集于一身，使得士兵们都亲切而尊敬的称呼军医为“闻公子”，而非只有职位之称的冷冰冰的闻军医。
　　时间稍久一些，他们更是发现，这位表面活泼爱嬉闹的闻公子，除了在救治伤兵时一丝不苟外，在某些旁人不易察觉的时刻，也会一反活泼常态的抬头望望天空，流露出一种无比认真的、信念似的笃定神情，仿佛只要自己如此这般的完成了救治伤兵的使命，这场战争就必定会取得胜利一样。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们总觉得那神情中隐藏着这样一种激励人心的话——正是因为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透过尽职尽责的行为和信念似的笃定，在不经意间无形的传达出，才更加的让人受到感染和鼓舞。
　　而在那个尽职尽责、活泼有趣而又认真笃定的纤瘦身影背后，在泛着光亮的银白铠甲下，有一双散发着温暖的眼睛，越过无数士兵的目光，仿佛时时在注视着。那注视中有自豪，有欣赏，也有心疼，有怜惜……

　　天香转过身，无意识的往后看了看，然后转回身子，习惯性的朝着城楼的方向望望天空。如果冯素贞在的话，也一定会这样吧。——她总是这样对自己说道。她的驸马，那名被称为冯绍民、同时也是冯素贞的人，也一定会是这样，义不容辞的加入到保家卫国的队伍中。
　　信念般的笃定，让天香开始了这个想象中不可能完成的使命。救治伤兵，以一己之力与残酷战争中的伤痛和沮丧做斗争并战胜它们——
　　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更何况、她还是一国公主。
　　而她的驸马，将与她同在。

　　“闻公子。”
　　身后忽然而至的温润声音将还在出神中的天香拉了回来，却随即便让刚回过神的人心头一紧：那种温润的、超越了性别的嗓音，总能瞬间便触动她内心最深处的弦。
　　停顿了片刻后，天香转过身时，便看到了一名身着银白铠甲的英气元帅，不同于冯绍民书生式的文气束发，对方此时未配戴头盔的清逸头发、被一枚银白束环扎成了颇显武将气息的马尾。
　　天香微微张大了眼睛，但很快便从有分寸的惊讶中恢复了神情。
　　“元帅大人，可有什么事？”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带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夕阳中，这种感觉很是微妙。当彼此熟悉的人同时以另一重身份相对时，一身戎装的冯素贞维持了这种微妙。
　　“闻公子不辞辛苦救治伤员，惠及全军将士，在下特来道谢。”
　　同样微微一笑，冯素贞也不再掩饰以替身冯绍民的陌生神情，自然而真诚的拱手作揖。
　　远处，橘红的夕阳静静渲染着，似乎要把这个时刻拉得无限长。
　　“……其实，我也是为我自己。”
　　淡了笑容，天香移开视线，微微抬头看着远处橘红的夕阳。
　　身旁的冯绍民会意般的没有追问，让她安静的进入习惯性的沉想。
　　“…有位故人曾对我说过，在动荡不安的年代里，爱情只是一个奢侈的幻想而已。”
　　良久，天香突然轻声开口道。
　　并肩而立的冯绍民偏过头，静静望了望她，然后继续望向远方。
　　落日余晖洒满大地，轻覆于世间万物，也轻覆在静静望着远方的两个人身上。
　　……

　　二十天后，久攻未果的突突人发起了入侵以来最大规模的攻城战。
　　妙州城下，乌云般的突突士兵在战鼓声中直冲而上，后方，为攻城兵护航的弓箭手列队开弓，在盾牌的保护下源源不断往城楼上射羽箭。
　　“□□手！”
　　随着老将军赵廉颇一声令下，城楼上守城的我方□□手训练有素的轮番上阵，手持改良过的连发□□，几倍于敌的威力射向黑压压的突突士兵，不给敌方以片刻的休整。
　　矢如雨下。空中穿行着无数的飞箭，偶尔，上方和下方射出的两支箭正好对撞，强力者便瞬间将弱者击穿，将其四分五裂后继续飞速前行。
　　城墙上下不时有惨叫声，一批批士兵倒下去，一批批士兵又踏着躯体补充上来。
　　在箭雨中冲到了城墙正下方的突突士兵，开始架起云梯攻城。当近距离战斗打响后，箭雨的攻势缓和了些，但城墙内外一线之隔的搏斗更加激烈了。
　　城楼上，守城将士搬出事先准备好的大石块，高举后狠力往下砸去，将云梯上同时攀爬着的好几个突突士兵一起砸了下去。另一些地方，守城将士则沿着云梯两侧倾倒热油，然后举火把点燃，借助火势烧退了一片攻城敌军。
　　城墙下嚎叫声不断，但攻城的势头并未减缓。

　　当第二轮攻城士兵以更为猛烈的势头往上冲时，高耸的城墙上忽然铺下了一根根铁索，铁索尽头，由一个个小型的轮子导引，可沿着城墙上下滑动——从没在攻城时见过此种防御器械的突突士兵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待反应过来时，铁索上已经多了一个能容纳一人站立的特殊战车，以及一位手持剑戟的全副武装的对方士兵。
　　——悬滑轮。墨家守城器械中专门对付云梯之敌的防御术。
　　战车朝外的一侧为铁甲护罩，可保护车内士兵免受敌方流矢的袭击；正对云梯的左右两侧则皆敞开，车内士兵可左右开弓，拦截斩杀云梯上攀爬的敌兵。
　　一排排悬滑战车亮相后，猛烈攻城的突突士兵气势顿减。受限于云梯的活动范围，云梯上的攻城兵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任由战车中的守卫者宰割。
　　杀！——正义的守卫者们辅之以一种名为“杀”的喷射式武器，近距离射出强力的飞石流沙及铁制暗器，惊风蔽日，威震全场。
　　悬滑战车割草般上下行驶，快速清理着混乱涌入云梯上的外来分子。

　　侥幸躲过了箭雨、悬滑战车以及惊风暗器的少数突突士兵，最终松了口气爬上妙州城楼时，就立即被一道耀眼的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的用手挡住后退了半步，便一个不慎跌下了好不容易爬上的城楼。
　　惨叫声不绝。有些站稳了没有在第一时间跌下去的突突兵，下一刻便被城楼上的守卫者赠之以威力无比的“杀”——改良版墨家武器，近距离攻击之王——然后追随着同伴的身影飞扬而下。
　　阳光斜射下来，照耀着城楼上不断被击落的突突兵，也照耀着突突士兵对面、宽阔城墙另一侧的一排半圆形仪器。这些经过了精确计算位置的特制弧面仪器，将分散的阳光聚拢起来，直射到初上城楼的敌兵眼中，瞬间发出致命一击。
　　一排排反光仪气势如虹，城楼上光芒万丈，见证着保家卫国之士的伟大胜利。

　　不甘心功败垂成的突突主帅一连发起了六次猛攻，都被挡了下来，且攻城士兵几乎全军覆没，让他简直要抓狂。本以为这次最大规模的攻击必能一举获胜，顺利拿下妙州城池，却不想非但没能取得任何进展，反而比以往的攻城战损失更为惨重。
　　实在是太惨重了……
　　那些甚至闻所未闻的奇怪武器，让他勇猛的士兵吃尽了苦头——当发起一轮猛烈的攻击时，冲破箭雨的士兵大约有六成，而经过了那种沿城墙上下滑动的奇怪战车扫荡后，真正能攻上城楼者不足两成。即便是这不足两成的最优秀勇士，也在攻上城楼后片刻便跌落下来，仿佛毫无招架之力，令人完全无法理解。
　　突突主帅不得不暂停了攻城，遥望着城楼上的旗帜思考着下一步的策略。
　　城楼上偶尔闪现出几道光，映入沉思中的突突主帅眼中，却完全被思考者无意识的眼神所略过。
　　忽然，身为主帅的突突王子眼神一惊——
　　冯绍民！
　　一身银白铠甲的冯绍民出现在城楼正中央的旗帜旁，俯视着他浩浩荡荡的攻城人马，在高耸的妙州城楼上，似有傲视一切之态。
　　“放箭！快给我放箭！射杀冯绍民者，即为我突突第一勇士！”
　　气急败坏的突突王子大声吼道。随后，几百支箭便一齐朝着城楼中央离弦而去。
　　箭携风起，破空之势直冲城上，疾冲向城楼中央的冯绍民。眼看就要追命般横穿而过，却忽然在离冯绍民还有半丈之遥时齐齐停了下来，似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击着无法前进分毫。
　　城楼上的冯绍民不避不闪，只微微运气，便将飞速冲来的破空冷箭牢牢控制住。从城下往上看，身披铠甲的冯绍民衣袖微微扬起，周身似有无形之气旋动环绕，压倒性的将外围的冷箭悉数收服——某个时刻突然一扬手，被收服的羽箭便反向疾行，飞冲向释放它们的突突士兵。
　　城下的人马一片骚乱，前排猝不及防的士兵纷纷中箭，又一阵惨叫声。
　　突突王子大骇，反应过来后更是发疯般大吼了起来。
　　“放箭！继续给我放……”
　　一粒细沙钻入喉咙，阻挡了即将发出的最后一个音节。
　　起风了。而且是逆风。
　　突突王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风势不大，微微卷起地上的沙尘，向列队城下的士兵脸上扑去。心有余悸的突突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首先放箭，于是集体忽略了王子殿下未完成的命令。
　　抬头望去，城楼上威然而立的冯绍民周身似有灵光隐现，仿若神仙天人，势不可犯。

　　城楼下人心不安，咬牙切齿的突突王子却仍想固执坚持。僵持之际，忽见从城楼的方向悠悠驶来了一队不明飞行物，状似飞鸟，却轻盈如羽，纵横数丈乘风而来。
　　摸不着头脑的突突士兵仰头望着空中缓缓而来的一排排轻盈飞鸟，还在惊奇中，就听见后方传来主帅急怒的吼叫声：
　　“放箭！全部射下来！”
　　——已经深刻领教过冯绍民的奇异武器，突突王子决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如梦初醒的突突士兵才纷纷开弓射箭，同时暗叹着主帅的无比英明。
　　在羽箭的嗖嗖声中，天空中的不明物纷纷下落。
　　纸鸢！是纸鸢！
　　终于看清了不明物的真实面貌，更加摸不着头脑的突突士兵开始把玩起坠落下的无害轻盈飞鸟——怎么看都无害，除了、似乎有些黏糊糊的……
　　不好！——是油！纸鸢上有油！
　　第一声惊呼发出之际，妙州城楼上已经密集的射出了连弩火箭。火箭纷纷落下时，油上飞火，燃起一片。浩浩荡荡的攻城军队顿时大乱，人仰马翻。
　　“稳住——！不许后退！不许后退！”
　　镇定下来的突突王子大声命令道，同时勒紧马缰，努力阻止着自己战马的惊恐后撤。
　　这时，空中再次驶来纵横交错的纸鸢战队，悠悠然开向混乱中的突突军队，凌空开始了第二次表演。
　　下方，稍稍稳定了些的突突士兵只抬头望着空中的轻盈战队，不敢轻举妄动了。
　　侥幸着不妄动便可以安然无恙，却不想，自城楼上忽然发射了密集的连弩火箭——代替上一次表演中他们的角色，往上朝着纸鸢战队齐齐射去。
　　霎时，着了火的一排排纸鸢便从天而降，更为可怖的在攻城的军队中引燃起一片火海。
　　惊惧万分的突突军队彻底溃散。混乱中，互相踩踏着拼命往后方逃去。
　　“冯、绍、民！！！”
　　无力回天的突突王子望了城楼上依旧威然而立的冯绍民一眼，从牙缝中狠戾挤出几个字，然后驱马愤愤撤去。
　　……

　　一排大雁飞过，静静点缀着大战过后的澄明天空。夕阳西下，映照着高耸的坚固城楼，摹绘出悠远的宁静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