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安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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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风晴雪等人尚在与钟鼓对峙之时，这边凰来与悭臾正带着欧阳少恭的身体返回榣山山腰处。
甫一落地，凰来便皱起眉头。埋在百里屠苏身上的那一道灵力被触动，立刻便传达给他。不想才分隔片刻，那人便惹事受了伤……
细细查探，感知到百里屠苏并无性命之忧后方才收回神识，与看向他的悭臾道：“无事，那小子受了些伤。你…随我来罢。”他却不知道百里屠苏承下的那一击伤害大多被欧阳少恭分了去，否则也不会像现下这般淡然了。
既然之后是要托付悭臾照料大哥，他自然不能再给悭臾脸色看了。然而心中尚有芥蒂，和颜悦色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淡淡一语，便不再理会于他。
凰来抱着欧阳少恭进入那一处草屋之中。悭臾犹豫片刻，才随他踏入草屋。
脚放一跨入门阶，眼前便闪过一道白光，身体也有一瞬如同腾空一般。悭臾知晓自己是进入小乾坤境内，也没多加慌乱，只是暗自平复胸间翻腾的气息，将乱窜的灵力一点点捋顺。他方才受欧阳少恭醒转时泻出的一丝烛龙之息压迫，虽胸口震痛却抵不上见到友人的欣喜之情，以故并没有顾上调息内伤，此时方有余力休憩一下。虽然他往时对寿元一事并未有强求之心，然而今非昔比，他既然应下了祝融在他离开之日照料欧阳少恭，自然不会轻易食言。
景色一转，他便已然身处祝融的小乾坤境中。祝融身为上神，自然不会只身居于草屋之中，然又怕来日太子长琴重返榣山寻他不至，索性用了法术将草屋入口与自己幻造的小乾坤境连通，空间之术自是神仙拈手而来之举，以故悭臾并没有多惊讶。
他落点正是一处庭院正中，周围玉柱华帐，雕龙绘凤，多是赤色为主。红木萧萧，紫英繁华，外庭引有暗渠活水，潺潺水流声间杂莺声鸟语，此番景致丝毫不逊于榣山祖洲，却胜在别致脱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他抬眼看去，凰来就在前方不远处，那里伫立着一阁小楼，却是与周围红华不同，质朴清素，桐木楼身，束以青曼素帐，乍一看上去独立于红尘繁世之间，多了几份飘然出尘的意味。
“你随我来。”凰来见他跟了进来，也不多加停留，启步迈入小楼之中。悭臾紧随而来，进去前抬头望见镂空雕花的门扉上一处白玉制成的牌匾，然而上面却一片空白，并未题字。
“父神当初说，等大哥回来后边，让大哥自己为楼命名。”凰来见他看着那牌匾若有所思，淡声解释道，“这小楼也就这么一空置，便搁置了千载，我也曾以为，今后这楼便要失去它的主人了……”
说到此处，他眉头轻轻一皱，回转头去背向悭臾。
“如今只待魂兮归来……”他看向怀中杏黄衣衫之人的眼神越发温和，语气也不似面对悭臾时的棱刺分明，“小楼迎回了他的主人，想必也是心中欢悦吧。”
言罢，也不再多语，抱着杏衣青年的手臂却紧了紧，然后迈步踏上阶梯，前往二楼。
若物有灵，自然是欢愉的。悭臾也笑了下，只是笑中略带灰败之感，他的手轻轻抚过系在腰侧的一枚冰白龙凤玉佩，随后也跟着凰来上了二楼。
二层不似一层格调严谨肃穆，外侧有一延展出去露台，从小台即可俯瞰境中全景。小台上摆着一张琴案，一炉焚香，虽千年无人照拂，却不染半分纤尘，只等主人摆上一爿琴，点燃那一炉香，便可奏响上古琴音，诉尽千载悲欢。
小台与后间中立着一扇绨素立屏，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
凰来转过屏风，将欧阳少恭小心放在屏风后那帐床上，理了理欧阳少恭鬓边几缕发丝方才收回手去。
他回过身面向悭臾时，眼底的温和已化为一片淡漠：“若是可以，我并不想将大哥交给你照顾。”
然后不及悭臾回答，他又接下去道：“但是父神既然开口，我也只能听从。而且…”凰来眉头一敛，似乎有些不甘愿，但还是开口言道，“…我本也是知道，你是不会伤害大哥的。”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还是会心中有怨愤。凰来自知这种情绪纯属迁怒，但也控制不得，只是悭臾自认理亏，从来没与他争辩过。几番下来，他也对悭臾有些抱歉的情绪，然而凰来自认做不到赔礼道歉，又不愿放软语气，只这般生硬地解释道。
悭臾一愣，摇头道：“吾并未放在心上。”诚然凰来所说的某些话的确让他心志动摇，然而在他眼里凰来既然是凤来之弟，自然也是对他极为宽容，所以只当成是小孩生气之时的无心叱骂，虽然听得时候难受，却也不会当真。
凰来见悭臾神色不似作伪，知道他是真的没有挂怀，心头也微微一松。
倒不是他多在意悭臾的看法，而是他知道面前的黑龙与太子长琴有千年之谊，而自己大哥对待悭臾的情绪也并非怨愤，反而在见得悭臾之时欣喜动容，便可见悭臾于大哥心中地位非同一般。他当时因着怒气对悭臾出口不善，却也不想今后因为和悭臾的嫌隙影响到太子长琴对他的看法，亦不想让他为难。以故此时听到悭臾这般说，心头对他的敌意也稍稍淡化了些。
“如此，便劳烦你去小楼后边灵泉中取些清水过来罢。”凰来这般说道，自己俯下身去将掩在欧阳少恭身上的白色衣衫稍稍掀开一角，便看到满目的赤褐血迹斑驳，眉上沟壑更深。察觉到那外袍上不属于大哥的陌生气息，更有种莫名的不满情绪，手掌一翻，指尖便冒出靛色火焰，一瞬便将那片薄衣吞噬得一干二净，再无半点痕迹。他这才微微舒展开眉头，紧接着小心解开欧阳少恭的腰封，将他染血的杏色外衣缓缓揭开除去。
悭臾取水回来时见凰来正捻着那人里衣衣襟皱着眉，心头一跳，不由突然出口道：“你这是……”
凰来转头望见他，眉峰一挑，道了句“来的正好”，便取了放在床头的方巾，就着悭臾以木盆盛回来的清水稍稍湿润了一下，然后一点点湿润因为血渍干涸而与肌肤黏连的里衣。两人都是眉头紧皱，呼吸轻缓，倒是都忘了眼下这人魂魄另在他处，感受不到疼痛。
几番湿润擦拭下来，盆中原先清澈的水也染成浅红，好在此时已然将干涸血迹擦拭干净。
待将里衣解开，下面掩盖的创口也豁然映入眼帘，当真是怵目惊心，五指如刃贯入心口，欧阳少恭从来不会手软，哪怕是对自己也是如此一般。他自己是不甚在意这个身体，反倒是旁人看了眉头紧皱。
凰来就维持着擒着方巾的动作僵了许久，脸色很是难看，半晌才缓缓将手中方巾丢入盆中，声音也低了下去：“……这是大哥自己弄的？”
悭臾点了点头，看着那伤处良久才道：“吾印象中之友人，性情温和如泉中玉，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吾也不信他会对自己如此……”
到底是千年间的经历，生生将一个人温柔和善的性子磨成了此般偏激，然又有何可以追究？
凰来闻此，狭长墨眸微眯，道：“如今见了我大哥如此，你是否很失望？”
悭臾却只看着欧阳少恭沉静安睡的面容，言道：“我只是更加后悔当日连累于他。”
凰来没再说什么，起身为欧阳少恭换上了新的里衣，悭臾也在他于衣柜拿取衣物时转过屏风。他往日虽然不拘泥身份与太子长琴相处，却也知那人恪守规矩，自己还曾笑言道他是“翩翩君子”，他当时还是水虺，就连“君子”这个词也是从太子长琴口中所得知。太子长琴闲暇时曾看遍祝融府衙千百书籍，与他相处之时也会偶尔讲于他听，当时他听到时便心想，这各该是为太子长琴所造的词。因此并没有守在床边，毕竟若是那人知道了，怕是要笑叱一声“越矩”了。
——又或是什么都不会说罢。
悭臾用手指一遍遍拂过被自己体温暖热的玉佩，垂眼掩下一片苍茫。
千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久到故约依旧却人事全非，再一次相见，自己却连那人都没认出来，每每想到都万分惭愧，原想着那人再见自己也会一片漠然，却仍见他噙着如同当年的浅浅笑意，眉眼如画，缓声与自己道“上古之约不敢忘记”，怎能不让他欣悦，然而也更加愧然。
“吾友，路上切莫多加耽搁…吾尚有句道歉未说出口，如此归寂，怕是难以安眠……”
他转头看向里间，视线却为屏风所格，他看着那处素白许久，方见凰来从里面走出，望见他也只是疏离的一勾唇，道：“我已布下法阵保护大哥身体，期间法阵需要有人维持，往阵内输送法力，便要拜托你了。你……”
悭臾点头，这才往里间走去，一眼就看见欧阳少恭闭目躺在床上，身侧的平头案上摆放了七盏青瓷油灯，如今七盏灯均燃着淡蓝火焰，悭臾自然看得出灯油乃是凰来自身法力修为。
凰来道：“这灯油足够燃上五日，若五日我等未归，便还需你……”说道这里，他突然垂目闭口不言。
悭臾看他这般安静的模样，哪里不知他想说的是什么，怕是那人碍于面子说不出口，便自己接口道：“吾自当添油燃灯。”
凰来听此一诺，抬眼看他，眉眼微微一弯透出一丝柔和。悭臾这次发现，原来凰来的面容与昔日太子长琴竟有几分相似。只是自从一见面开始便不苟言笑，或是冷言冷语，因此自己并没有看出什么。现在见他一笑，倒有几分他兄长面容的影子。
然而凰来很快收了笑意，重新恢复了先前的面若寒霜，拿着浸泡着染血衣物的木盆转身下楼。
悭臾见他身影消失在转弯处，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冰白玉佩，缓缓将它解下，复走到床前，俯身将它送入欧阳少恭的手心中握好，青绳在他掌心缠了几圈，才将他的手小心放回被中掩好，低语道：“吾友，吾既然已经承诺，自然会等得尔等归来，然……”
他凝目许久，方如同做了重要决定一般，低声与那人道：“……还望汝勿要怨吾。”
言罢，手指轻轻抚过那人沉静面容，一触即离。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安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