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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火红 ...


  •   阿且看到荣易和薛君明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走上前去狠狠向荣易脸上挥了一拳。

      荣易没有躲也没有闪,生生的接了这一下。

      “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掌柜了吗?!怎么会让她变成这样?!”阿且声音嘶哑着对荣易吼道,还欲向他挥拳。

      “阿且,不得无礼……”薛君明虚弱地将手伸向他,那挥出的拳头立即生生停住,安顺地落在她掌心。

      “阿且,是我在江公子睡着时擅自走动才被狼群攻击受了伤……若不是江公子救我,现在我已早不在人世了。你该感谢他才对。”

      阿且一愣,看着荣易脸上的瘀青,低下头道:“多谢江公子救了我家掌柜……刚才是阿且鲁莽了……”

      荣易笑笑,摇头宽慰他道:“你打的也不算错,我的确答应过你的,倘若我再小心些薛掌柜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薛君明明白他言下所指,心下愧疚便马上岔开话题向阿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掌柜到了说好的日子还没有归来,就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心中不安便出来寻掌柜。”

      薛君明点头笑道:“这么大的雪山,也亏得你找得到。”

      “掌柜在哪里,阿且都找得到的……”阿且的头垂得更低,低得好像都要挨到地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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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得阿且身上带着的伤药,薛君明的伤口被荣易精心处理了一番之后,情况也较为稳定了。虽然她仍然十分虚弱但是有荣易和阿且轮流背着赶路,在阿且的带领下,竟然顺利地返回了从大镇出发时的来路。

      想到这样走下去不出一日便能回到大镇,三个人的精神都振奋了不少,但是之间气氛却还是说不出的冷淡。

      阿且一路上话是极少,看着薛君明对荣易态度的各种不同,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神色中对他流露出敌意;荣易也几乎无话,他心中更多的是在思考回了大镇后应该怎么处理眼前这被年所设计的困境,别说薛君明身上有伤,就算她安好无恙也不能把她带到一山镖局交差了事,再说她也不见得到时候还会指认苏蓉;话说的最多的人反倒是受伤的薛君明,偶尔醒来会对二人说上几句,之后又是昏昏睡去。

      刚穿出了深林,豁然开朗。没有被密林遮盖的天空蓝的耀眼,日光冷清地洒下柔光,扑面而来的风加缠着细雪,顿时一扫林中的闷气。地上厚厚的积雪光滑白腻得如同凝结了的牛乳,一丝痕迹都没有。放眼望去,雪的尽头就是一处陡峭的山壁,山壁之上生长着姿态奇特的灌木,下面的悬崖深不见底。

      薛君明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她趴在阿且肩头,眼睛却望住荣易。良久慢慢道:“这里景色真美,白茫茫没有一处脏……一切干净得如初生一样。要是做人也能如此多好,不管过往发生过任何事情,脏也好,净也好,美也好,丑也好,雪一覆上就什么也没有了。在自己心里,别人心里都能不留痕迹。要不是咱们急着回大镇,我真想让你放我下来好好看看这片景色……”

      “掌柜若是喜欢这里的景色,等掌柜好些了再来。”阿且回答道。

      薛君明默不做声,又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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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一路上行得多么辛苦,只要是能回到家这个地方,再多的劳顿也成为了感受幸福的途径。

      三人星月兼程到达大镇时已是深夜,商量之下,决定还是先悄悄回到“仙客来”再做打算。大镇的街道上一片静谧,两旁的建筑影影绰绰,如若幻境。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但遭遇过绝处逢生总让人不禁对一切日常的事物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薛君明被阿且背上“仙客来”的二楼,进了她的闺房,靠在她那张湘妃榻上的时候,这感觉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取而代之的却不是安心,而是说不出的纠结。

      她叮嘱阿且不要向外声张她已经回来的事情,教他好好回去休息,明早再来。阿且试着求她让自己留下来好做照顾,或者至少让自己去请个大夫来医伤,都被她断然拒绝。阿且实在没有法子,只能犹豫着一步步挪向门口,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她又轻声唤住正要随着阿且一起走出去的荣易:“君明还有事相商,请江公子留步。”

      容易和阿且同时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阿且低垂着头快步离开下了楼,留下荣易站在那里看着薛君明一脸苦笑。

      “你本不该留我的。”

      “不留你下来,难道我要留阿且?”

      “难道不是吗?”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帮我做了不少事,但是对一切一无所知。我不想让他知道任何不必要的事情。”薛君明叹道。“而你已经知道了太多的事情,我只能留下你了。”

      “你后悔让我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荣易问道。

      薛君明摇头道:“我是担心你会后悔知道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详细就肩负了越大的责任,也面对着更大的危险。”

      “我既不怕危险,也愿意承担责任。”

      薛君明沉默了半晌,向荣易伸出手,示意他扶起她。她缓缓走向自己的妆台,伸手仔细摸着上面置着的海棠花镜。突然那妆台竟然悄悄滑开,露出后面一身宽的缝隙。

      她对荣易眨眨眼睛:“随我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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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妆台后面竟然藏着一间小屋,屋内狭小只有一床一椅,看起来算不得脏乱却有一股非常让人不愉快的气味。

      透过缝隙招进来的光,荣易看得到椅上坐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类似于人的事物。

      看不出那人的年纪,只能从身形上揣摩是个男人。他的双腿已从膝头齐齐截断,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仅剩了左臂,但是就连左手上也只剩下了拇指和小指。更瘆人的是他的脸,耳朵已经被削掉了,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从头顶经过右眼蜿蜒到嘴角。他正睁着那仅剩下来的左眼看着荣易,好像想做出一个笑容,但是牵动了疤痕的整张脸却扭曲得更加骇人。看着他,就连荣易都忍不住心中一悸。

      “我途中受了伤耽误了时日,回来的迟了。”薛君明从从容容走过去,抬手轻轻抚过那人的手背。“幸好临行之前准备的食物和清水都留出了富余,不然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事……”

      “……你受了伤?”和外表相反,那看不出面目的人声音有说不出的温和,充满关切之情。

      “是,多亏江南荣家的荣易荣公子救了我。”

      那人转头对荣易躬身道:“荣公子救了小女的大恩大德,老朽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没等荣易回答,薛君明神情复杂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道:“荣公子,这是我爹爹,薛三好。”

      荣易愣住,半晌拱手道:“晚辈荣易,请问前辈可是青州义儒三侠中的薛三侠。”

      “你年纪轻轻竟然还知道十几年前纵横武林的青州义儒三侠,看来荣佳日把你教得很好,荣家后继有人啊。只可惜,义儒三侠早已经死光了,现在这里的不过是个残废了的怪物罢了……”

      “义儒三侠疾恶如仇,侠名远播,家父一直告诫我做人要如他们一样端正清白……江湖传闻三侠中的大哥巩大义、二哥裘景儒的确都在一次仇家的围歼中寡不敌众,壮烈身死了,但是薛三侠却杀出重围后退隐江湖,销声匿迹。”

      薛三好黯然道:“我也曾以为自己可以金盆洗手,告别那段刀尖舔血,快意恩仇的往事,但就算我已心灰意冷地不想再去为大哥二哥报仇,那不死不休的仇家也不放过我……我隐名埋姓,娶妻生子,开了个小买卖过最寻常的日子,却没有想到还是被他们找上门来。”

      “他们杀了明儿的娘,我带着明儿侥幸逃出,也身负重伤,几乎是死了一次。”薛三好的脸上因为痛苦扭曲起来。“虽然捡回了这条命,但是人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爹爹身体残废成这个样子,却一个人把刚刚四五岁的我养育成人。那段日子,我们过得说不出的艰苦,但是现在想起来却很快乐……”薛君明蹲下来,看着薛三好笑道。

      薛三好却避开她的眼睛,垂下头道:“荣公子,明儿会带你到这里来,自然是已经向你说明了年的事情……她现在会身不由己的受年的差遣,都是我的错……君明十六岁那年,年的人找到了我,许诺我可以帮我杀死当年害死大哥二哥和明儿娘亲的恶贼,但是事成之后要明儿和我加入年,之后为年效命,百死不辞。”

      “我思索了些时日,终是为了能向那些仇家报复,也为了永远不用再生活在可能被他们再次找到的阴影下,就答应了年提出来的要求。我想我已经是个废人,明儿虽然师承于我,但是我教她武功时自己已经残废,她的功夫也并没有多么了得,又是一介女流,我们这样的人就算加入了年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反而我那仇家当时已势力庞大,手下好手众多,要除去相当困难……”

      “不曾想年很快的就替爹爹报了仇。我们也就顺理成章的加入了年。”薛君明又笑,那笑容却有几分残酷。“很快我也明白了,作为一个女人,武功其实真的不用太好,只要其他的功夫好也是有用的,甚至比武功更有效。”

      荣易看着薛君明唇边鄙夷的笑,又看着薛三好痛苦挣扎的表情,想到这妆台的位置正对着薛君明那张芙蓉锦榻,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薛君明站起来,望着荣易,一字字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是婊子,也不见得是她一开始就想做婊子的。”

      “明儿……是我对不起你……”薛三好那一只独眼流出浑浊的泪。

      薛君明没有回应他,还是盯着荣易。“你说你既不怕危险,也愿意承担责任,那么你现在打算如何解决目前的危险,又如何承担责任呢?”

      “……薛掌柜认为我该如何?”

      “你既不怕危险,就该去找到苏蓉,若是能带了他去一山镖局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你之前说熊魁是中了摄心术,那会施术之人除了丁司难别无二人……苏蓉和丁司难是什么关系?”

      “苏公子会和雪山仙子有何关系?只是他教我那样说与你听,好诱你进雪山的。据我所知他们并无什么关系啊,难道你怀疑丁司难也是年的一员?”薛君明神色一片坦然,不像在说谎。

      荣易看着她,点了点头。“好,只剩下一天时间就到了十日,我明日便去找苏蓉。只怕他并不在……”

      “他一定会在。不确定你或者我,又或者我们已死的消息,他会一直等。”

      “好。”

      薛君明又道:“至于承担责任这件事情,荣公子也已想好了吗?”

      “我会帮助薛三侠和薛掌柜安排,一旦我了结了一山镖局的事情就带你们离开大镇,离开年的控制。”

      “你能保证我们脱离年吗?”

      “我必竭尽所能。”

      “爹爹以为如何?”薛君明终又看向薛三好。

      “荣公子只要能将明儿的事情安排好就足矣……我害了她一生,也已经拖累了她太久。”薛三好突然抬起头,一只独眼盯着荣易。“荣公子也知道,如何做才算是安排好一个女子的一生。就算我害了她误入歧途,但是薛三好的女儿给荣家少爷做个妾室也不算过分吧?”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沉默,半晌薛君明叹道:“爹爹,荣公子愿意竭尽全力帮我们脱离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若是这样勉强咱们的恩人,只是让女儿更加难过。”

      薛三好也重重叹气,再不发一语。

      薛君明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又带着荣易从那缝隙出了小屋。荣易临走之前向薛三好躬身行礼他也不理。

      两人出了小屋,薛君明触发铜镜上的机关又将妆台的暗门阖了起来,对荣易道:“刚才爹爹多有失礼,还请荣公子见谅。”

      荣易摇头道:“是我有负薛前辈厚望。”

      “其实,当荣公子一直称呼我为薛掌柜时,我就知道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最多只是同情罢了……是君明福薄。”薛君明惨然笑道,似是又感觉疲累了,在妆台前的矮凳上坐下,手抚在妆台上的一个陈旧又算不得精致的黄铜妆盒。“若是我娘还活着在我身边,而不是只留下这个妆盒给我的话,说不定我会学得到怎么能做个更好的女人,怎么能让你也喜欢上我……”

      “薛掌……薛姑娘,你已经足够好,是我现在一心只有追查年这一件事情。”

      薛君明微微一笑摇头道:“那便是因为你还没遇到真心喜欢的人。若是遇到了,什么年也好,荣家也好,江湖也好,都不能再让你牵挂。你心里面心心念念的都会只是那个人罢了。”

      荣易听到这里,脑中不由自主地竟出现一张丁司难和苏蓉重叠了的面庞,神色冷淡,表情讥诮,却衬得这面庞有说不出的媚,道不完的俏。

      他突然发现自己实在很想见到这个人,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了年,抑或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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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当荣易真正看到这张面孔的时候,却好像并不那么愉快了。

      他本是在“仙客来”的客房中借宿一宿之后,早早来到苏宅附近勘察动静,思考一番决定不去正门叩问而是出其不意的潜进去探一探苏蓉是否真的像薛君明所说的一定还在。

      待他飞身越墙,轻轻落在院内,却发现出乎意料的人不是苏蓉而是他自己。

      苏蓉还是一身浅葱色的衣裳,那醒目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得刺眼,反而衬得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明。他本是背对着荣易站在那里,摆弄着地上花盆中的几株植物,一待他落地便停下手,转过头望着他。

      “我似乎来得迟了。”荣易略有尴尬的笑道,毕竟突然闯进主人家还被主人逮个正着怎么都很难理直气壮。

      苏蓉点点头,还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荣易看着眼前人,突然觉得那许多想问的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想问他“那夜我是不是对你……?”;又想问“你和丁司难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抑或是“你就是那夜的黑衣人,杀了熊魁一家夺了灵蛇七键的图纸对不对?”……问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轻轻的叹息。他看着苏蓉深不见底的双瞳,一瞬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两个人就站在那里,久久无言,直到带着寒意的风吹落树上的积雪碎在地上,苏蓉突然开了口:“薛君明的伤怎么样了?”

      “用了阿且带来的伤药,已经见好。”

      “很好。我真没想到这个阿且还有这样的厉害,能在雪山之中找到你们。”

      “我相信不论她在那里,他都会找得到她。”

      苏蓉又露出了那种冷酷又轻蔑的笑:“可惜,他找得到她的人又如何,不知荣公子对薛君明用了什么手段,看来你找到了的是她的心啊。”

      “她只是厌倦了做现在的事情。”

      “若是她知道,我并没有用任何吸引野兽的药物,而是你为了知道更多情报也对她说了谎的时候,她还会这么想吗?”

      “……你当真没有用药?”

      “你觉得呢?”苏蓉反问道。

      “我怎样认为并不重要,现下事已如此,并无对证。”荣易道。“你若说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当时只是对她说出自己的推测,并没有你指的所谓心机。”

      “你说有心机便是有,没有便没有,我现在也只是对你说出自己的推测罢了。”苏蓉停顿了一下道。“孰是孰非又如何,我猜你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找我。”

      荣易没有应他,径直走到他对面,俯下身子仔细看着那几盆植物。它们定是被精心照料过,在这严寒中竟然都开了花,或红或粉的花瓣向上翻卷,咋看之下好似兔耳,心形的叶子郁郁葱葱的舒展着。

      “我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你却不见得会回答我。”荣易轻抚那心形的叶片。

      “你若是赢了我,我便什么都告诉你。”

      “可是我既不想和你拼酒赌博,也不想和你刀剑相向。”

      “这也不难。”苏蓉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荣易,他的手心缓缓张开,姿态优美得像一朵花突然开放,连手边的真花都尽失了颜色。他的手在进,荣易的手却在退,他似要握住荣易的手,两只手在叶间一路追逐,所到之处,心形的叶子生生断成了两半,切口整齐得竟似刀割。

      不远处雪杉上的鸟似被什么惊扰了,一飞冲天。电光火石之间,形势却好像突然逆转,荣易的手在花叶间向苏蓉逆袭,指尖分花拨叶眼看就要碰到他,苏蓉的手指收回,指成拳状,手背上突然显现出一道浅浅的红痕。荣易在这时也收回手。两人面前的植物就像被齐头截断一般,花朵从枝头跌下,落在地上一片殷红。

      “你赢了,我输了。”荣易过了半晌,低声道。

      “你为何收手?”苏蓉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花问道。“你明明可以赢的。”

      “……因为你救过我。”

      “你恐怕是认错了人。”

      “但是我也绝不会认错这只手。”

      苏蓉一愣,又道:“就算退一万步,你认的不错……我也只是受命被迫要保你周全罢了。”

      荣易微笑道:“就算这样,我也不忍伤了这只手。”

      两人隔花相视一眼,竟又是无语。

      忽听院子外面有嘈杂的响动,人群大声呼叫,其中还有走水时警锣敲起的声音。荣易顺方向看去,越过高高的院墙也能看到外面有浓烟冒起。

      苏蓉此刻突然轻轻问道:“荣公子可知道我养的这花是什么名字?”

      “我对于花草的种类知之甚少,还请苏公子赐教。”

      苏蓉指着那地上断头的花苞,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仙客来。”

      荣易听罢一愣,又转头望向那浓烟的方向,立即飞身而起,皱紧了眉从院墙上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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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蓉推门进了房间,对着坐在桌边饮茶的男人躬身行礼道:“先生已经回来了?”

      男人轻轻颔首,招他坐在桌畔。伸手便捏住了苏蓉的手指。“我倒是也想看看,这是怎样的一只手,能让荣易不忍让它受伤。”

      苏蓉的手被握住的瞬间像被毒蛇咬中一般身上一颤,本能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捏得更紧,关节感觉快要被捏碎一样。他咬紧牙,极力控制自己不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的确,不论怎样高超的易容术,都没办法将手彻底变个样子。倒是我实在没想到,荣易会对你的手如此在意。”男人终于松开了苏蓉的手。“究竟是他心思缜密,不容小觑呢?还是他唯独对你特别用心?”

      苏蓉还是一言不发的垂着头。男人突然又道:“你为何不问我此去仙客来的情况?”

      “仙客来现在已经是一堆焦炭,我又何必多问。”苏蓉抬头看着窗外的黑烟道。

      “薛君明其实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能忍也能狠,再假以时日必是更加可用之人。我向她说明一生一死两条路的利弊她本就可以做得了正确的决定的。”

      “……当女子陷于情爱之中,就往往做不出正确的决定了。”

      “不错。不过,做不出正确决定的又岂止是女子。”男人盯着苏蓉,眼神锐利。“现在你该说说,刚才为什么有一刻你明明有机会断了他的手指却停住了呢?”

      苏蓉缓缓道:“属下当时只是被先生回来了的动静分了神,后又担心自己一击不中反而凶险,犹豫之下出了纰漏。”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片刻一字字道:“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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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易赶到“仙客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火海,天空已经被火焰映成了红色,浓烟像恶魔的巨爪般的伸向天空,整栋建筑燃烧着发出爆竹般的声响,周围是一片哭喊呼救之声。荣易记挂薛家父女,刚要飞身上到二楼,就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仙客来”已经塌成一片。

      荣易一瞬间愣在那里,回神过来便马上加入救火的人群中,不知疲倦的抬水送水,泼水扑救,却都无济于事。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暮色笼罩大镇,荣易身边的人群声音渐稀,“仙客来”的火势也渐渐变弱,最后终于燃尽熄灭,成为了一片废墟。

      那废墟之上,跪着一个单薄的身影,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那断壁残垣的热度,只是不停地用双手疯狂地挖着。正是阿且。

      荣易看见也上前走到他身边,阿且的脸上已经被熏成了炭黑色,眼睛里面看不出哀伤,却是既迷茫又空洞。荣易拍拍他的肩膀,他也毫无反应,只是好像全天下只有不停挖这一件事情能维持他不倒下来。荣易轻叹一声,在他的身边蹲下来,和他一起挖起这废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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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月悬空,微光惨淡。夜色中,只有阿且和荣易单调的挖掘声偶尔划过寂静。

      他们已经挖了很久,荣易的手上都布满了血痕,阿且的手几乎已经血肉模糊了。

      他们已经从这瓦砾中挖出了一具残破的尸体,虽然已经几乎成为焦炭,但是看到那些独特的缺陷还是一眼就能辨认出那就是薛三好。荣易在心里为这位受尽折磨的一代大侠叹息,阿且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完全没有在意。

      荣易知道阿且想要找的是谁。

      昨天这个时刻还在面前微笑交谈的倾世红颜,现在却已成了废墟中的枯骨焦炭。怎能让人接受得了?荣易明明知道当下有许多该做之事,明日一早还要赴秦重的十日之约,但是现在他却不忍抛下阿且一个人在这里。

      似乎这深夜已经模糊了时间,两个人只是沈默不语,不知疲倦地一起不停挖着。荣易看到阿且指尖的鲜血一滴滴落在那些灰烬上,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不流出一滴眼泪,心道若是这少年能够哭出来反而倒是一件好事……

      阿且终还是哭了出来,他所有仅存的希望都在挖出了一具尸体之后戛然而止。焦炭一般的尸体上看不出一丝薛君明的样子,但那发上的金簪,未烧尽的绯色织料却让人不得不相信这就是那曾经颠倒众生的美人。阿且把这尸身紧紧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哭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凄厉,若不是亲耳听到,很难想象得到人类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

      焦骸在阿且的怀里似承受不了那绝望的力道般的碎裂了,灰烬落在地上,惊得阿且慌忙地一手轻轻揽住尸体,一手赶紧拢起那散落的灰。如爱惜珍宝般的小心翼翼地用外衣裹起。

      突然,“哐啷”一声,一个手掌般大小的铜匣从那尸体的怀中掉落在地上。荣易一眼看去便认出那是薛君明桌上的妆盒,她昨夜还说这是母亲留给她的,看上去十分爱惜。

      阿且看到荣易盯着这铜匣,沉默了一下便捡起递给了他,声音沙哑:“你收着这个掌柜会高兴的。”

      不等荣易向他道谢,他便又低下头继续整理薛君明的尸身,彷佛世间再没有其他事情值得他留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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