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昏黄 ...
-
天光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荣易身上,他却突然感到冷。他曾想过在江湖上以救人而不是杀人闻名的丁司难作为年的一员手上必有不少杀业,但是此刻真的听到却有种实在不愿去相信的感觉。毕竟不谈其中的各种算计,丁司难是实实在在救过他的命的,而且……他们还曾经有过那般如梦似幻的交缠。
“你是说丁司难是杀了熊魁一家的凶手?”
“若熊魁若是中了丁司难的摄心术,她岂还用得着亲自下手?”薛君明摇摇头。
“……熊魁杀了所有家人?”
“或者他的家人也中了摄心术,自己用剑锋戳死了自己,也不无可能。”
荣易沉吟半晌突然问道:“你可知道有任何方法可以绕开吊桥接近冰晶寒宫吗?”
薛君明惊道:“你要去找丁司难?”
“不错,我本来就一直想来问你这件事。现在一山镖局与我有十日之约,就更得立即动身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而且就算是我有办法也不一定就要告诉你。”
“因为你想要灵蛇七键。若丁司难就是杀死熊魁一家的凶手,灵蛇七键就在她手中。”荣易停顿了一下。“你不是她的对手,我却可以帮你。”
薛君明低头思索片刻,她抬起头看着荣易道:“好,我认识绕道雪山后面的路,可以带你去。但是既然绕路,便是遥远,大概要走三四日左右时间才能进到冰晶寒宫后面的那一大片美人松林。我需要些时间准备一下,还要安排仙客来的事情。傍晚时分你再来仙客来找我罢。”
荣易点头辞过,刚要开门离开,便和拎着食盒急冲冲打开门进来的阿且险些撞个满怀,食盒中装着的桂花醪糟的碗翻倒了,溢出甜美的芳香。
阿且睁大眼睛似乎很惊讶,他看着荣易,又看看薛君明,一声不吭的走进门,把食盒中的各色点心汤羹一一放在桌上,又麻利的擦干净洒出来的东西。一切收拾停当后,低着头对薛君明道:“薛掌柜,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薛君明笑道:“阿且,你来得正好。我刚好饿了。”她看着还没走出门的荣易,假意客气一句:“江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坐下来尝尝镇上桂香苑出品的点心,据说比得上宫廷御膳房厨子的手艺呢。”
阿且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咬住嘴唇,眼睛直瞪着荣易。荣易善意地对他微笑却被他别过头无视。
“多谢薛掌柜的好意,我已经在外面用过早饭。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出“仙客来”,荣易不由得在心里面叹了口气,这叫阿且的少年显然是难以掩饰的喜欢着薛君明,但是正如姬夜离常说的,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喜欢上美人未必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更何况这个女人是薛君明。
苏蓉苏公子的宅子并不难找,荣易问过了几个路人拐过了五六个街口就看到了一处偌大的院落,外观倒是出乎意料的普通,和周围一致的灰墙黛瓦,只是院内前厅种着的几棵雪杉树冠高耸越过院墙伸展到天空,显示出主人家的气派。
荣易走到大门正遇到苏宅洒扫的杂役,打听之下得知公子昨天根本没有回家,而且经常不在。
荣易本想先见到苏蓉确认他究竟和丁司难是何关系,若他们真的实为一人,所有的事情只要调查苏蓉就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和薛君明同去雪山。毕竟此行必是重重凶险,薛君明说的话真假难辨,不能完全信任。但目前既是找不到苏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冒险了。
-------------------------------------------------------------------------------
华灯初上,“仙客来”的前门已经是熙熙攘攘,宾客盈门;冷清清的后门站着三个人。一身红衣劲装的薛君明不同平常,看起来别有一番飒爽之美,她正对抱着一件狐裘垂首站着的阿且叮咛着什么,荣易穿着青色木绵裘站在不远处等。
“总之仙客来的各种寻常买卖有毛管事在都不会有乱子,你只要应付下其他那些事情就好。”阿且为她披上狐裘。“尤其是二楼的事情。”
阿且还是没有抬头看她,但是重重点了点头。
“走罢。”薛君明转身招呼荣易。
待薛君明走了几步,落在后面的荣易被阿且一声叫住。“喂!……江公子!”阿且抬起头,眼睛看着薛君明的背影道。“请务必照顾好我们掌柜。”
荣易对他笑笑,点点头,挥手告别。
阿且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伫立良久。
-------------------------------------------------------------------------------
月光泠泠,清夜如洗。冰晶寒宫矗立雪山之巅,在雪雾之中真如海外仙宫一般飘渺。它正面是一座吊桥连接通向大镇的山路,周围是高耸云端的美人松林,松林尽处便是悬崖峭壁。
寒宫之内,素白的纱幔低垂,听得到悠扬的琴声在空中回荡。丁司难面上覆着轻纱,坐在她的房间中。她低头,手指轻抚瑶琴,琴声如流水一般随月光倾泻。
一个身材修长,眉目柔和的男子,悠然倚坐在离她不远处的短榻,双目微闭似是睡着。
忽然,男子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道笑痕。这时听到门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丁司难匆匆放下琴,站起身迎向门口。
苏蓉推开门扉,闪身进屋。他面色苍白,满身风尘,一双眼睛里面写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宫主!您可回来了……”丁司难欣喜地拉住他的袖子,又马上松开,她快速地瞟了一眼那男子。“先生已经等了您好久了。”
苏蓉躬身向男子行礼。“我回来迟了。”又对丁司难问道:“寒宫一切太平?”看丁司难点头,他取下她面上的轻纱,又伸手向她面上一摸,回手之际掌中已多了一件薄薄的物件。再看那面前的女子哪里还是丁司难,明明是一袭白衣的初雪。
“这几日你辛苦了,下去休息罢。”苏蓉对她淡淡道。
初雪看着他,似有话要说,却又忍下。转身向苏蓉和男子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男子面带笑容的看着苏蓉,那笑容既宠溺又残酷。苏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图纸拿到了吗?”
“是。都处理妥当了。”
“很好,你从没有做过一件不妥当的事情,次次都让我满意。”男子笑道。“接下来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布置?”
“我已有安排,定会达到目的。不会让您失望。”
“哦?你不打算现在告诉我?”还没等苏蓉回答,男子又哈哈大笑。“很好,这样更有趣。”
男子笑罢之后问道:“你又见到荣易了?他怎么样?”
“他……很好。”
“哈哈哈,但是却很快就不会好了?”
“是。……如果先生没有其他事情了的话,属下想先退下去研究那图纸。”苏蓉依然低着头。
“不急,不急。你这一趟辛苦,定是累了。”男子拍拍自己坐着的短榻。“来,过来坐下歇歇。”
苏蓉抬头看着那大小仅供一人独坐的短榻,眼睛里面闪过惊惧,他咬紧嘴唇。“先生若还有事吩咐,属下站在这里听就好。”
“我叫你过来坐下,你是听到没有?”男子突然提高声音道。
听到这里,苏蓉表情就更是痛苦,他缓缓走向男子,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仅仅这几步,他身上的衣衫竟然已经被冷汗打湿,好像忍受着莫大的折磨。
他刚走到男子近前,就被他一把拉住,跌到怀中。男子的气息贴着他的头发,他竟忍不住发抖。男子看着他的样子,眼中净是猫玩老鼠般的愉快。
“你不喜欢吗?”男子将手探进苏蓉的衣襟,低声道。
苏蓉的面色在月光下看起来苍白得近乎透明,紧紧咬住牙不发出一丝声音的隐忍样子对男子而言反而更像是种诱惑。
男子捏住他的下巴,把脸转向自己,接着舔住他紧闭着的眼睛。“你还是这么倔犟呢……”
-------------------------------------------------------------------------------
荣易习惯了在雪地中长途的跋涉,也丝毫不在意恶劣环境下的风餐露宿,但是薛君明却不一样,她的态度虽然出乎荣易意料的坚强,但是体力仿佛还是无法支持这一路的疲劳。
她已经带着荣易,在四周怎么都看起别无二致的雪山松林里走了两天。白天他们不停歇的走着,入夜就找到粗大树木的背风面点起篝火,挖个雪洞休息。前两夜都是荣易在守夜,薛君明休息。今天到了日暮时分,薛君明指着荣易挖好的雪洞,表情认真地对他道:“今天你休息,我来守夜。”
不同于她在“仙客来”中对众人展示的顾盼生辉,撩人心神之姿,这两日他们在一起时若非必要,皆是无话。荣易心知她还在为了那晚被他拒绝的事情不快,也就不加理会。这时她竟然主动对荣易开了口,倒是很出人意料。
“你是弱质女流,这长途跋涉本就艰难,如若休息不当恐怕身子难以支撑。”荣易掏出干粮,坐在篝火边就着被捂化了的冰水吃了起来。“还是你休息,我来守夜罢。”
“但是你这样白日里赶路,夜里又不睡的话,又能支持多久?你现在就熬得太过疲累的话,等我们见到丁司难,和她相斗时胜算岂不是受了折损?”
荣易还欲继续推辞,却被薛君明打断。“我已得了两夜好眠,守一夜篝火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再说,若是你睡得好了,明日我们加紧赶路的话,说不定晚上就能到了。”
荣易看她坚持的厉害,只好点头对她道:“夜里你若觉得支持不住了就叫醒我,我来换你。”
薛君明点头相应,心情看起来似乎也好了一些,她也坐下来掏出怀中的干粮口袋,取了块米果递给荣易。“阿且净当我是小孩子,总是带些这样的东西给我。你也尝尝。”
荣易接来谢过。“这黄元米果就算在当地也是难得买到的东西。阿且对你真是各种照顾啊。”
“我是他的掌柜,他不好好照顾我才是不对。”薛君明本来板着的面上带上一丝笑。“再说若不是五年前我把当时如只小脏猫儿似的他从街上捡回来,他早就没命了。”
荣易点点头,沉默半晌问道:“薛掌柜这间仙客来在大镇上已开了多久?”
“仙客来早早就有,但是自从五年前我把它盘下以后它的生意才越做越好的。”
荣易又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薛君明却突然声调变得尖利:“你是不是觉得是我以色侍人才让仙客来的生意越做越好的?”
荣易一愣,道:“在下并无此意……?”
“你想的没有错,我就是一路靠着各色帮得上手的男人才有了现在的境地。”她嘲弄的笑,笑容有几分惨色。“他们给了我我想要的东西,我也满足了他们,你情我愿,两不相欠,又有什么不对?”
荣易还是沉默,薛君明却好像非要他有个回应般的大声道:“你以为自己拒绝了我就高人一等了吗?其实还不也是个交易?和那些男人有何不同?我宁可在仙客来里面陪人睡觉,也不想在这冻死人的鬼地方和你赶着去送死……”
“你没有什么不对。我也从未看低过你。”荣易打断她,慢慢道。“我只是会觉得你这样美好的女子值得过更好的生活。”
“……”薛君明看着他温柔又恳切的眼神,咽下了许多本来要说出的发泄般的话语。她低下头,不让荣易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许久沉默,她哑声道:“已经晚了,你快去歇息吧。”
荣易也觉得身体疲惫,便又叮嘱她几句就转身躺进了雪洞。
夜来风雪更急,荣易心中有几分担心薛君明,睡得并不实。也不知已是几时,荣易被林中传来一声紧过一声的狼嚎惊醒,从气孔看出去,篝火早已熄灭,薛君明竟然不知所踪。
荣易提剑细细听去,那狼嚎之间似乎还夹杂着女子的叱声。他凝神辨位,踏上树枝向声音的方向跃去。
声音渐近,荣易已闻得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待他来到近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血。
满地的鲜血和十几条狼的尸体。
薛君明似是力竭,她的背抵住一棵大树,举剑的手微微颤抖,剑刃已被鲜血染成赤色。四周包围着她的群狼被空气中的血腥刺激得近乎疯狂,呲牙咧嘴地对着她咆哮。
眼见面前又有几只狼高高跃起扑向她,她用尽全力刺过去同时露出了后背的空当,斜侧处突然蹿起来一只狼,眼看就要趴上她的肩头,那巨大的獠牙还差一分就洞穿了她的咽喉。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肩膀。面前的几只狼跃起的余力未消就都跌倒在地上,她余光扫去,那险些咬中她的狼已身首异处,狼首正滚落到雪地。
“荣易!”她看到他,表情却比看着这狼群的时候还惊恐。
荣易松开扶着她的手,轻轻皱眉,掌中满是鲜血。“你受伤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薛君明剑尖撑地,眼睛盯着他。
“这应该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荣易竟然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他看着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狂暴狼群,对薛君明道:“你先歇息一会儿罢。”说着小心地扶她靠在树干上。
薛君明看着他提剑挡在自己前面,将飞扑上来的狼一一逼退,心中突然漾起一阵安心。荣易的身法轻灵飘逸,在狼群的攻击中上下翻飞,他的剑法的招式说不上有多么花俏,却有效得可怕,所有致命一剑都是正中咽喉。若不是他着意控制,只图伤了狼群将它们吓退,这地上恐怕又要覆上一层狼尸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狼群的攻击渐缓,当狼啸声又响起,狼群突然停止了攻击,纷纷呜咽着掉头奔走。片刻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要不是他们周围地上的许多尸体,刚才的一场恶战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
荣易快步走到薛君明身边,一边说着“薛掌柜,失礼了”一边扶住她掀开衣裳检视伤口。她
的左边肩背处有一处严重的抓伤,深可见骨,贴身的绯红衣裳已经被鲜血侵染成了暗沉的红。荣易皱紧眉,横抱起已经有些意识不明的薛君明,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识不出来路。
-------------------------------------------------------------------------------
薛君明在疼痛中醒醒睡睡已经不知有多久,每次醒时都能看到守在身旁的荣易,她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面那许多明明应该担心的事情都在看到他时瞬间不见,一颗心也安静下来。
林间依旧狼啸频传,还有夜枭怪啼的声音。薛君明又一次悠悠醒转,背后的伤口仍然是钻心的疼痛。荣易见她清醒过来,露出宽慰的神情,举过水囊贴近她的嘴唇,将水喂进她的嘴里。
“我已经睡了多久?”薛君明虚弱问道。
“约是两日了。”
薛君明偏头看到自己的伤处被青色布带缠得整整齐齐,闻得到隐约的药香,再看自己身上盖着的木棉裘已是残破不堪。“谢谢……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已葬身狼腹了。”
“若不是你在那篝火中也燃了东西,你本不至于受伤的。”荣易的表情还是不变的温和。
薛君明听了却身子一震,惊异的看着荣易。
“小心撕裂了伤口。”荣易轻按住她的肩。“我当时只道是那米果一定有问题,却真的没料到篝火中也有古怪。幸好那夜夜来风急,将那味道吹散得不够浓厚,我才能醒得过来。”
“……”薛君明已说不出话了。
半晌她才涩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杀人才需要理由。”荣易笑答。
薛君明一愣,又低下头:“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荣易沉吟一下摇摇头。“就算你愿意告诉我,也不急于这一时。一来,我已猜到了个大概;二来,万一我们是敌非友,我便会陷入救不救你的两难。你现在伤势依旧严重,只是先用了伤药暂时有了些好转,还得赶紧回到大镇上请大夫疗伤……你不要想得太多才好。”
“……”薛君明又是一愣,看着荣易的目光有些迷惑。半晌她摇着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
那夜荣易为了寻找薛君明失了当初宿营的位置,除了贴身带的一点干粮伤药和火折子其他的东西都尽数丢了,他本就不如她熟悉雪山上的情况,在她昏迷时只能凭直觉乱走,结果自然是越走越看着所有的路都是一样,再不见来时方向。薛君明自从受了伤已是不能再走,这种时候两人都无暇顾及男女之防,只能由荣易把她背在身上在雪林中寻找出路。这样一找又是两天,虽然荣易尽力悉心照料,但毕竟缺医少药,薛君明的伤口已开始恶化,人也一日日虚弱。
薛君明此刻心中实在绝望得很,不论是自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还是寻找之前做下的记号,她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引着荣易背着她一直在林中乱绕,找不到回大镇的路。荣易在这样连续多日的疲劳下也丝毫没有怨言,他始终对薛君明温和的笑,态度和平时并没有两样。只是当他帮她更换伤口处的布带时,会露出一闪即逝的不忍神色。
在这种痛苦无望的时候,他越是这样温柔,薛君明就越觉得愧疚,在这愧疚之中竟不由得又生出了些别的复杂情感来。她被荣易背在肩上,无力地贴住他的背,感觉心跳叠在他的心上,突然生出说不出的安心,身上的痛楚也似乎减轻了。
眼看夜色渐染,荣易把她轻轻放在树下倚着,又做起过夜的准备。薛君明呆呆地看着他忙碌而有条不紊的样子,从他的眉眼再看到耳廓发梢,不知不觉已有泪在眼角。
“……荣易。”她轻轻唤出他的名字,他停下手,转身看着她。
“你不奇怪我知道你的名字?”她又问道。
“你一直都知道的。”荣易摇摇头,走到她近前。“因为苏蓉知道。”
“看来很多事情你都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一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薛君明轻轻笑了,她的声音些微有些颤抖,被伤痛折磨得灰白的面上也染上了嫣红。
“我喜欢你。”薛君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
“……”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我只是想说出来让你知道,并不求你回答什么。”她看着他,笑容惨淡。
“你并没有……”荣易的眼色温柔得近乎怜悯。
“我知道自己这伤口已经由最初刻骨的疼痛变成现在感觉几乎已经麻痹,状况必是越来越坏。伤药已经用完,我们继续这样找不到出路,应该已撑不了多久了。”薛君明打断荣易。“所以……既然我已经快死了,不管是叫叫你的名字,表表自己的心意,还是告诉你些秘密,都应该已经无所谓了……我本来领你来这一路就是带你赴死,就算不死也要把你扔在这林子里面耽误多日,让你定在十日内回不到一山镖局。却没有想到反而倒是自己要死在这里。”
她叹了口气又道:“大概你也猜到,苏公子和我都是年的一员。年的上下等级分明,我所能告诉你的也只是我从他那里直接得到的指令,其中的前因后果并不清楚。一直以来只要是他教我去做的,我好好完成便是,从不多问。”
“他命你先在仙客来邀我入室,向我提及灵蛇七键?”
“不错,他料到这样的话,若是一山镖局出了事情你一定会来找我质问。等到那时我就装作毫不知情,将丁司难的嫌疑透露给你之后,再顺水推舟地带你来雪山。在这茫茫雪林中让一个人消失实在不是难事,就算没有机会对你下手,只要带你绕上几日再伺机把你丢下也算是完成任务。”薛君明垂下头。“没想到我把事前他交给我的迷香和下了药的食物都用上了还是失算在自己竟然被狼群袭击……更没有想到竟被你所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我落得如此境地也算是报应不爽。”
“你会被狼群袭击,是人的安排,和报应无关。” 荣易看着一脸错愕的薛君明。“你身上可装了什么东西是苏公子交给你的?”
“都是阿且帮我准备的东西……”薛君明迟疑道,突然脸色一变。“苏公子……交给我那装着米果的食袋……”
“那食袋现在哪里?”
“早在被狼群袭击时不见了踪影……”
“狼的鼻子比人不知道要灵敏上多少倍,人闻不到的味道狼可以闻到。江湖中传说有种药物可以散发出吸引狼的味道,并导致它们凶残狂暴无比。我猜那食袋的织物可能被这种药物浸过,它们被味道引来已远远跟了我们一路,等你一旦熄灭篝火离开就马上发狂般的攻击起来……”
薛君明愣在那里,半晌突然流出泪来。“我本以为自己不论心里面其实多么恶心,多么难过,都遵从指令服侍各色男人,按着组织的意思教他们去办事甚至杀人,一切就会好起来……原来就算我尽心竭力地做了这么多,成为了十二月,依然是个组织眼中随时可以丢掉的弃子……”
“他只是想确保我回不去。”荣易缓缓道。“并不是存心害你……”
薛君明惨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也明白他只是做了他作为年的冬使应该做的事情。为组织做事本就如此,这次是我,下次说不定连他也只是颗弃子罢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谁又能不是颗棋子,来去自由呢?”
她拉住荣易坐下,虚弱的靠在他身旁。“我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但是幸好,有一件事我没有说错……我见过的武功高强的人虽不少,但是如此心地善良的人却只有你一个。”
荣易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
“你不想问问我关于年的事情吗?”还不等荣易回答,她又道:“大概你又是要说不急于一时。但是,我担心自己过了此时……就是再想与你说也办不到了。”
她停顿了一下道:“年下设春夏秋冬四使,各辖三月。虽然组织庞大,人数众多,但是所有人都只从自己高一层的成员处接收指令。作为下阶者,只需完成任务就好,绝不能多问原委。所有的任务都是装在一个绘着怪兽的红纸封里,那指令就是下阶者要绝对服的。不论是叫人生,还是要人死。我唯一见过的上位者就是冬使苏公子,对于其他春夏秋三使一无所知……”
“……你对于年的头目有没有任何了解?”
薛君明摇摇头:“那岂是我作为区区月长能知道的事情……不过,我们都尊称他为先生的。但是这位先生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就完全不知晓了……”
说完这些,她好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连眼睛都已阖上,梦呓一般道:“我已经累了……你快点走罢,没有了我这个累赘,凭你的本事花费一番时间总能出得去的……”
荣易却没有应声。半晌,薛君明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仿佛在凝神听着什么动静。
她刚要开口问他,就被他轻柔地扶起身子。“你不会死,我也不会。”
她不解地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远处正有一个孤单的身影正在渐渐走近。霎那间她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抓紧荣易的手,欣喜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阿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