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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蓼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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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寸长的短剑,到了荣易的肋下。
荣易已经是躲闪不及,当他感觉到皮肤被金属刺穿的冰冷的同时,看到了顾言的眼睛。
一双写满了怨毒和恶意的眼睛。
荣易一直认为顾言要杀的人是父亲,却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怨恨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只是他想不出,为什么顾言会如此恨他。
不过,他也马上将要没有必要再想这个问题。
毕竟对死人来说,什么问题都不必再想。
电光火石间,只见银光一闪,接着是破空声和一声脆响;浅浅插入了荣易的肋下的短剑竟然突然偏了一寸,堪堪错过了荣易的要害。正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刚才都在这枚短剑上,群豪中竟没有人看清这银光是从何而来。
“好,很好。”顾言也似乎为这眼前的变故吃了一惊,突然只说了这三个字便突然纵身撞破了大堂的屋顶,身体好似一支被强弩射出的锐箭,速度快得惊人。
此时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有的查看荣易的伤势,也有人已飞身出去追顾言。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这混乱之中,虽有无数的声音和人影,荣易却只看得到苏蓉。
苏蓉却没有在看他,他面色惨白,只是神情怔忪的盯着自己举起来的一双手,满眼迷惑和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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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从未见过天日的一条狭窄巷子,阴暗得让人分辨不出时辰。巷子两旁都是些店铺,窄小的门脸看不出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只有些面目模糊的人出出进进,似乎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人。
一个身材瘦削的麻脸汉子,正走在这巷子中流满肮脏污水的地上,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那空气中那难以形容的诡异臭气,轻车熟路地拐了几个弯之后,站到了一扇油漆斑驳到已看不出颜色的门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汉子有节奏的叩门之后,就静静等在门口。
许久,门里才有人声回应:“哪一位?”
麻脸汉子却不作答,又用手指在门扉上有节奏的叩了几下。
又不知等了多久,门突然无声无息的被拉开了。一个面目衰老憔悴的老妇人露出头来,将门外的麻脸汉子打量了一番后,便侧开身子将他让了进去。
她先对着麻脸汉子打了个手势,那汉子就跟在她后面走进院子中那比黑暗更暗的深处。
老妪走得很慢,脚步蹒跚,麻脸汉子也没有丝毫着急的意思,跟在这老妪身后慢慢的走着。他们在院子中走了很久,但是好像一直只是在绕圈子。
终于,老妪停住了脚步,麻脸汉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四周景物,似乎又回到了刚才进门的那个地方。
“你去罢。”老妪指着那扇漆迹剥落的门,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好似银铃一般,清脆甜美,怎么都不该是这老妇人能发出的声音。但麻脸汉子听了却是毫无反应,只是对她轻轻点头,便走上去推那扇他进来时的门。
门一推开,人已一闪而入。
眼前光景却是屋内不是门外。
一间宽敞的屋子,四壁洁白,只是看似随意地挂了幅泼墨山水的画卷。房内一桌一几都布得雅致,空气中是淡淡的松柏香气。
顾言倚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麻脸汉子面带笑意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
“先生事前就来了密函吩咐过我来这里,我怎能不来。”麻脸汉子垂下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顾言故作惊讶道:“哦?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再听我的话了。”
麻脸汉子沉默着,半晌才低声道:“属下知错了。”
顾言叹道:“你竟然会为了荣易的性命不惜出手阻我,倒是真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只是……不自觉间……”说到这里,麻脸汉子的头更低,握紧的双手微微颤抖。
“我知道你是本能反应出了手,并不是有意要违逆我。”顾言道。“否则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有命在吗?”
他见麻脸汉子只是沉默,又道:“荣易太过聪明,心机深不可测,竟然能在我煞费苦心设计好的困局中逆转,反而一步步把我逼到绝境……有子如此,实在是荣家的运气。”
顾言看着眼前的麻脸汉子,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过荣佳日还有一个苏蓉你这样的儿子,荣家就算有再多的好运,恐怕也是快到头了。”
原来这麻脸汉子竟是苏蓉易容而成。
“那日荣家早已布置了许多护卫和弓手在大堂之外,足够我应付一番;后面又有伍仲衡、云鹤子、白抚柳来追。我此次能全身而退实属万幸,差一点就要间接地死在你的手上了呢。”
苏蓉身子一震,低声道:“属下犯下的错的确万死难辞,但是若说是属下所做会害了先生,也是言重了。以先生的武功对付这些人简直易如反掌。那些荣家的护卫和弓手几乎死伤了大半;伍仲衡被先生断了一臂,白抚柳受了重伤,至今生死未卜,若不是先生想留云鹤子回来带话,料想他也是难逃一死。”
“哼,若不是我事先伤了荣易,事情恐怕就不一样了。”
顾言又道:“听闻江湖上说,那日荣家对众人公布你之前其实是为了与年对抗才故意潜入年的内部,为了不暴露目的,做事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揭开了先生的身份,你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没想到,唐家那群蠢人真的信服了这套说辞,还请你去将那唐翔飞治得恢复了神智。这计划也是出自荣易之手吧?”
“……是。”
“荣易竟然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地回到荣家连每一步都算好了,让我也真是对他不禁刮目相看起来。”顾言冷笑道。“我本是想藉着这次机会让苏蓉消失,谁知道反而是我这潇/湘/剑客再也做不成了。”
苏蓉道:“先生知道不论问我什么问题我都无法不据实作答的,所以故意让我说出自己就是加害唐翔飞的凶手……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先生是打算牺牲掉我苏蓉的这个身份,来陷害荣家。”
“只是我如此深谋远略还是功亏一篑。”顾言冷笑道。“或者我该说,输给了荣易对你的一片深情?”
苏蓉缄口不语。
顾言又道:“不过,如果荣易以为这样就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也未免太过天真。他不知道,小雪那日的事件之后你还会留在荣家也只是我的计划中的一步罢了。毕竟我的身份已不便在江湖中行动,有你在荣家倒是让我方便不少。”
两人沉默许久。苏蓉抬眼看了看顾言,犹豫了一下道:“先生若是没事,属下就先退下了。一旦有要事会再来汇报。”
“慢着。”顾言挑眉道。“你确定已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吗?”
苏蓉一愣,摇头道:“并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了。”
顾言道:“难道孔家提出要让小姐与你成亲的事情不重要吗?”
苏蓉先是一愣,马上答道:“孔夫人的确曾到荣家登门拜访,提出虽然身染重疾的荣易与孔小姐的定亲已经作废,但是现在既然我这个荣家长男已经回来了,便希望我能与孔小姐成亲,代为履行婚约。荣佳日推说这事要让我决定,需要些时间考虑,便先请了孔夫人回去。”
顾言道:“你对此事意下如何呢?”
苏蓉摇头道:“我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属下还要留在荣家听候先生差遣。”
顾言冷冷道:“你恐怕不是为了我的命令才想留在荣家罢。”
顾言见苏蓉默不作声又道:“你是不是忘记之前我要你跟着孔家小姐的原因了?”
苏蓉道:“先生曾说过孔家可能与制作灵蛇七键的关键有关,有那六指之人的线索。”
“你记得不错。”顾言道。“眼前有这样一个好机会,能让你接近孔家,查探线索;你现在还觉得这件事情不重要吗?”
苏蓉沉默半晌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答应与孔家小姐的这桩婚事?”
“正是如此。”顾言说罢上下打量一番苏蓉,故作不解道:“明明成亲是一件大喜的事情,你为何要是这种如丧考妣的样子?”
苏蓉摇头道:“我只是担心贸然答应会让荣家起疑。”
“你怕的恐怕不是让荣家起疑,而是令荣易伤心吧?”顾言轻蔑笑道。
苏蓉垂下眸,闭紧嘴唇。
顾言脸上又露出那种猫玩老鼠般的愉快表情,慢慢道:“要是荣易问起你为何要娶孔家小姐,我要你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对他丝毫没有感情,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欺骗他,若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你根本不想和他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你记清楚了吗?”
苏蓉轻轻点头,声音里毫无情绪波澜。
“属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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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清逸坐在窗前,似是若有所思。直待孔优优喊了她两三声之后,她才突然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的女儿,轻叹了一声问道:“你何时进来的?”
孔优优道:“我听说迅叔走了,就马上过来娘这边了。”
孔清逸蹙眉道:“你还真是着急……”
孔优优道:“我的确着急知道荣家究竟如何答复我们的。”
孔清逸面色一沉道:“我想不通,既然你已经明白荣易生病是假,不愿与你成亲是真;若换作我是你,今后与荣家便不再想有任何一丝牵扯。为何你还要以死相挟地求我去再向荣家提你和那大少爷的婚事?难道我孔家就非要与荣家结亲不成?!”
“只可惜娘毕竟不是我。”面对母亲的怒意,孔优优一反常态的平静。“女儿只是喜欢上了荣家大少爷,希望能与他成亲。”
孔清逸凝视她半晌,道:“优优,你这次回来之后就行事处处透着古怪。”
孔优优笑道:“……我只是经过了许多事情,想法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孔清逸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了,你出走那时我就想过……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决不再勉强你的婚事。别说你要嫁的是荣家的大少爷,就算你还是坚持要嫁荣易,为娘也会拉下这张老脸去为你张罗。”
孔优优点头道:“女儿知道娘是最疼我的。”
孔清逸沉吟道:“荣迅刚刚带来口讯,说荣家愿意与孔家结这门亲。过不多久,择个吉日就互换庚帖。”
孔优优听罢先是愣了片刻,突然又绽开了笑容道:“娘,女儿希望能少些繁文缛节,尽快与荣家大少爷拜堂成亲。”
孔清逸惊诧地看了孔优优良久,才缓缓道:“为娘会尽力去安排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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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九日。
宜出行、嫁娶、开市、礼券、纳采、动土、定盟、祭祀。
忌作灶、行丧、安葬、破土、斋醮、伐木。
虽然从一大早就已是阴雨绵绵,空气中的阴湿寒冷沁人骨髓,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早早就挤上街头围观的人潮。这些人里面,有半数是看热闹的民众,另外一半都是从各地赶来杭州的江湖客。
那些受到荣孔两家邀请来观礼的宾客,都已在吉时之前到了喜堂中等候新人。这之中除了少林了静大师、武当长老清流道人、终南掌门天心真人这些武林名宿;还有世袭一等威远候、昊成王、山西曹家这样的权贵巨贾。
毕竟,没有人愿意错过荣家与孔家的联姻这样重要的场合。
除了一个人之外。
一个已经醉死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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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烛影微弱,一阵咳喘之后,荣佳日慢慢道:“荣儿,你有事找我?”
“爹,为何要让苏蓉代替我履行婚约?”
“你以为是我为了荣家,逼苏蓉与孔家小姐成亲的?”
“……”
“你也知道,我对于绮月和苏蓉心中满是内疚亏欠,绝不肯委屈他的……再说,经过了那么多周折,苏蓉好不容易才回到荣家,我又怎么会逼他与孔家小姐成亲呢?”
“那为何会订下这桩亲事?”
“是苏蓉这孩子自己来对我说,他早已属意孔家小姐,现在既然孔家已经提出了要他代替你和孔家结亲的意图,便愿我能够成全这桩婚事。”
“……”
“苏蓉还说,希望能尽快与孔家小姐成亲;若是能早日得了子嗣,也好能让我在有生之年得享天伦之乐。唉,就算我真的熬不到那个时候,这孩子的一份孝心也能让我在九泉之下安心落意了。”
“……这些都是苏蓉亲口对爹说的吗?”
“不错,这些话是我告诉荣佳日的。”
随着苏蓉的声音响起,荣易眼前景色突然变化,转眼间已是天光大亮。
“我以前便对你说过,莫要因为自己喜好男色就觉得所有人都该同你一样。荣家有你一个这样有违伦常的儿子难道还不够吗?”
“……你并不喜欢孔优优,为何还要与她成亲?”
“孔家小姐温柔善良,你凭什么认为我就应该不喜欢她?我不去喜欢她,难道是要喜欢你不成?”
“可是,你之前……”
“你难不成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感情可言?之前种种都是因为我有命在身,迫不得已才要对你委以虚蛇。若不是这个原因,我根本不想与你有任何关系!”
苏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狠狠刺在荣易的心上。这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视线都模糊起来。
再待他能看清时,苏蓉的脸庞竟是近在咫尺。
“你说的对。不过那些事情……都是明天。”苏蓉眼眶微红,眸中似有水雾。“我们至少……还有今天。”
他说着便去拉荣易的手;荣易被他挨到的瞬间,却像被鞭子抽到似的,全身一阵剧痛。
就在这时,他突然醒了过来。
荣易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全身的筋骨好似都被打断又重接上一般,没有一处不在钻心的疼痛。
但是这些痛,却都比不上他心上的痛楚。
他拼命将自己麻醉,但是那些想忘记的事情,竟然连在梦中都不肯放过他。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屋顶,抬手按住了额角。他竭力想回忆起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弄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却几乎立刻就放弃了。
“你醒了?”
荣易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样子乖巧可爱,脸蛋和眼睛都是圆圆的小姑娘正站在床前看着自己。
荣易勉强对她一笑,挣扎坐起。宿醉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呕吐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谢谢你。”
小姑娘先是一笑,又马上板起脸道:“你已经醉了四天了,再不醒我都以为你是死人了。”她说的话虽然凶,但是眼神里面却一点儿也不凶;声音也是甜甜的,一开口就像是一串清脆的铃铛响起。
荣易低头看到自己衣裳上和床铺上那些呕吐过的痕迹,喃喃道:“若是真能醉死倒也不错。”
小姑娘哼了一声道:“醉死倒是不妨事,只要你先把欠的钱都先付清了,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荣易刚伸手摸向自己的衣裳,就听得小姑娘道:“我已经将你全身上下都搜过一遍了,就连一丁点儿的碎银子都没有。”他探入怀中,果然已是空空如也。
荣易问道:“我究竟欠了多少酒钱?”
小姑娘眼睛一转,伸出了一只手摆在荣易眼前。
“五十两?”
小姑娘摇头,又把那一只手向荣易跟前伸了伸。
荣易迟疑问道:“……五百两?”
小姑娘把嘴一撇,瞪了荣易一眼道:“错!是五万两。”
荣易一下子愣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姑娘。
小姑娘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是在敲你的竹杠,对不对?”
荣易苦笑道:“我只是不知道我究竟喝了多少酒?会欠下你五万两的钱。”
小姑娘道:“你喝的酒虽然多,但是欠下的酒钱倒是还不至于是五万两。我要你五万两,是因为我马上要告诉你一句话。先不用算那些酒,单是这句话就值上五万两了。”
荣易此刻觉得这小姑娘的确是在敲竹杠,虽然不禁有些好奇这句值上五万两的话是什么,但也只是摇头淡淡道:“这句话实在太过值钱。我既然出不起这个价钱,也就不必烦请姑娘告诉我了。”
小姑娘看着他,嘟起嘴巴道:“荣家本就是家大业大,现今又和富可敌国的孔家结了亲;怎得荣家的少爷寒酸得连五万两都拿不出来啊?”
荣易眼光一冷,伸手如闪电般已扣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却意外发现所触皆是空空,那小姑娘竟是毫无武功。
“哎呦!”小姑娘突然呼痛出声,眼泪也一下子流了出来。
荣易赶忙松开手,抱歉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只是以为……”
“你以为我是要害你的吗?!要是我想害你的话,哪里还用等到你醒过来?!”小姑娘索性大哭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从手指缝隙偷看荣易。“难道知道你是江南荣家的荣易也犯了法吗?!”
荣易知道自己刚刚出手虽快,却并未用上几分力气;不过看到面前的小姑娘哭得伤心,他还是软下声音不住赔着不是。
荣易温言软语劝了半天,小姑娘才好不容易终于止住哭声。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江南荣家的荣易?”
“当然是别人告诉我的。”小姑娘瞪了荣易一眼道。“那个人把烂醉如泥的你交给我,说你是江南荣家的少爷荣易,要我好好照顾你,等你醒过来一定会重重谢我。”
荣易沉默了半晌,终于迟疑着问道:“那个人……那个让你照顾我的人,可是一位公子?”
“嗯,的确是位公子。”
荣易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声音几乎都颤抖起来:“……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谁?”
小姑娘点头道:“这个自然,他若是不告诉我他是谁,我又怎么能帮他的忙。不然你醒来了若是不给我银子,我还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小姑娘突然笑得像一条小狐狸一样,慢慢道:“刚刚那句话你说我要你五万两太贵了,那么这个名字你觉得五万两贵不贵啊?”
荣易笑容有几分无奈:“算不得贵了。”
“那这样说来,你是要付我那五万两银子了?”小姑娘看荣易点头,马上变戏法一般地拿出纸笔递给他。“我知道你现在身上没有钱,不过没有关系;这张欠条已经写好了,你只要在这上面写好名字就行了。”
她看着荣易写好名字,便马上从他手里将欠条抽了回来塞进了怀中。动作快得仿佛是怕他会后悔一样。
荣易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位公子是谁了吗?”
小姑娘道:“他是威远候家的姬公子,姬夜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谢你。”荣易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但是下一秒钟他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小姑娘看着他,慢慢低下头似是不忍再看。
荣易突然问道:“我可以不可以再给你写一张欠条?”
小姑娘抬头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麻烦你帮我去再买点酒来喝。”荣易的精力好似已经耗尽,又躺倒在那张又冷又硬的床板上。
虽有诗说“借酒消愁愁更愁”,但若是你真的醉过就会知道,当一个人喝到让自己完全麻痹的时候,所有的意识都不存在,也就真的没有任何痛苦了。
荣易此刻就只想尽快将自己喝到麻木。
小姑娘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同情,道:“你既然大大方方地给了我五万两银子,我也不是个小器的人。你虽然没有付刚才那句话的钱,不过就当做是我送你的好了。你先听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醉下去。”
她见荣易并不理她,连眼睛都要阖上了,又道:“你知道自己已经醉死了四天对不对?你家的大哥已经在拜堂后的第三天,携着新妇回孔家归宁去了。”
“……”
小姑娘继续道:“他们刚启程不久,荣家老爷的病就突然严重了,据说已是朝不保夕,大渐弥留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荣易就一下子从床板上弹了起来,站起身立即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脚步,转头对小姑娘道:“不论你什么时候拿那张欠条来荣家都可以立刻兑现的。谢谢你。”
说罢,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进来,小姑娘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望着荣易身后阖起的门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言自语道:“我只能为你们做到这个地步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