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乌浊 ...


  •   当荣易终于将在苏州与姬祈静意外将年的阴谋识破的漫长经过讲完之后,在座群豪表情各异,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一片安静中,只听得姬祈静缓缓道:“我知道也有在座朋友与百鬼门往日有仇怨,恨不得能除牧青衣而后快。但先不论当年百鬼门犯下的罪业是否应该都算在牧青衣头上,今日的牧青衣也早已不是百鬼门门主,而只是一个全心修佛,一心赎罪的人罢了。”

      了静点头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牧施主若是真心弃恶从善,不造一切恶业,便是难得的大善。”

      白抚柳冷冷道:“只是可怜了那些被百鬼门所害的人……有威远候与了静大师这样的善人在,他们的冤仇便是再无望得报了。”

      顾言见众人气氛尴尬,便岔开道:“看来这之后刘瑾亭与他夫人服毒自杀,罗久灵失踪不久后尸体在河中被发现,都终归是遭了年的毒手了?那下至今落不明的屈乐和池宁礼是不是被荣贤侄藏了起来?”

      荣易略一沉吟道:“恰恰相反。实际上,众人所知中服毒自尽的刘瑾亭和他的夫人,连同罗久灵才是被我们暗中李代桃僵保护起来的。而池宁礼和屈乐却是我们也未曾能有机会见到,也不知他们此刻身在何处,是早有风声自己隐匿了起来,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顾言一愣道:“竟然其中还有如此曲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以荣家的情报能力,这么久都没有这二人的消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秦重摇头道。“年为了确保威远候和荣家间的这误会无法可解竟不惜杀了这么多人,简直丧心病狂。”

      天心真人叹道:“荣家挺身对抗年,早已成为年的心腹大患,年必然是这次处心积虑要彻底将荣家与这组织击溃。与此相关的他人性命又怎么会被年看在眼里……”

      顾言突然道:“虽然在下也忧心屈乐和池宁礼的情况,但是却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确认我们当中是不是真的有内奸……”

      他边说边环顾四周众人,用意已是昭然。

      在座的人,包括了所有那天在汇贤庄的组织中人。若是真有内奸,那内奸就必定是其中之一。

      众人自刚刚荣易说到内奸的事情之后,本就是不动声色地相互观察;纵是此刻被郁枫说破,也均是面不改色。只是空气中的气氛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顾言看罢众人,眼光落在荣易身上,似乎是在期待他来揭开谜底。

      还未等荣易说话,威远候身后的白衣公子先施一礼,便走了上前;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滑过苏蓉,接着对着荣易促狭一笑:“小荣,让我来给各位前辈把九月二十七那晚的事情讲一讲罢。若是有不足之处你再来补充。”

      荣易笑道:“有劳夜离了。”便退回到荣佳日后面,站在了苏蓉身边。

      姬夜离提高声音道:“年纵使机关算尽,终究不及天算。机缘巧合下,家父与荣易当时在禾香斋就地解开了误会,反而是年无意中泄露出组织中唯有核心成员才掌握的消息。联系先前发生的许多事情,让我们确定了参与霜降这天集会的成员之中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年。”

      “但是这内奸究竟是谁?却让我们暗中一番调查之后依然一无所获。无奈之下,荣家与威远候府便一同策划了在九月二十七的集会上彼此反目,兵刃相向的这一出戏。”

      接着,姬夜离就将那日在汇贤庄集会的经过重复了一遍。直讲到荣易和郁枫追着薛君明走了之后,剩下的众人发现那飞虫并非毒虫,很快将虫驱杀之后就都匆匆离开了。而另一边,荣易与郁枫找到了被人抢先一步杀了的薛君明,郁枫派官差将她的尸体送去了衙门,交与仵作细细察看。

      “那时突然一片黑暗,蜡烛同时熄灭,自然也是你们的布置了?”

      姬夜离摇头道:“我们只是在集会之前发现了所有的蜡烛内里的烛芯都断得同出一辙,燃烧过一定时间便会熄灭,更确信年已经做了安排,要在这集会中有所动作。便估算好交谈的时间,利用年造成的这一片黑暗,让家父顺利装作被刺受伤。”

      “本来我与荣兄还有几分担心在诸位高手面前交手有被看穿的可能,却不想被年帮了这个忙。”姬祈静笑道。

      “接下来的事情确是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年设计了让烛火同时熄灭,为的是要让薛君明能够有机会在黑暗中趁乱进了厅中,再现身指认荣易。”姬夜离道。“对年而言,荣伯伯将家父刺伤无异于一份意外大礼;这情势再加上薛君明的说辞,荣家只能是百口莫辩。”

      “不过,这份大礼却是你们故意送出去的。用意只在让年和内奸以为计划成功,荣家这次输的彻底,组织也一时半刻间无法运作。这样一来,年没了忌惮必然会有更多行动。本来是我方在明,年在暗;这之后却成了颠倒。这就是你们彻查内奸的好机会。”郁枫眯起眼睛,表情兴味盎然。

      姬祈静道:“在徐徐图谋的过程中,人都会审慎小心。但是当计划顺利成功,阻碍瞬间消失的时候,便难免松懈,容易疏忽犯错。年也并不例外。”

      姬夜离道:“我们要抓住的便是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秦重叹道:“这计划虽妙,对荣家而言却未免影响太大了罢……荣家一夜间在江湖中声誉受损,甚至可说是众叛亲离。当时连我都不由得怀疑起荣家来,更不要说那些与荣家本无交情的人。”

      “置死地才能后生。”荣佳日淡淡道。“与年对抗的这些年来,我们已经有了太多牺牲;相较而言,荣家受损的不过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本来脸色青白的唐翾飞此刻面色更黑,突然道:“似乎诸位现在都信了荣家这套大仁大义的说辞。难不成你们都忘了刚刚荣家的新当家亲口承认将我三弟按照年的指示害了的事情了?!就算是威远候的受伤只是做戏,但是我三弟至今依然昏迷可是没有半点虚假啊!”

      这番话引得群豪不由得尴尬起来,又是看向苏蓉低声窃语连连。

      “唐大哥,我并非不能体会你现在的焦急,但是还恳请唐大哥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听完,再作判断。”荣易向唐翾飞深深一礼。“荣家一定会在这件事情上给唐门一个交代的。”

      唐翾飞重重叹了口气,深蹙起眉,倒是不再开口了。

      “荣兄,威远候,还是快点把谁是这内奸说出来罢。”秦重着急道。“我把多年来在组织中一同进退的伙伴想了又想,也不觉得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会是内奸啊。”

      姬祈静看了看荣佳日道:“并非我们不想将这内奸此刻就说出来,而是此事实在太离奇,太严重,不把经过完全交代清楚,不但这内奸不会承认,而且诸位也会对这答案不能置信。”

      看众人对此纷纷点头赞同,姬夜离稍作停顿了一下道:“我们预想那内奸看到计划顺利实施,必定要在集会结束后立即将这成功告知于年。所以安排了人等在每个人的住处,测算所有人回去的时间,来推断他是否在集会之后直接回到了住处……”

      冯奕磊疑惑道:“难道径直回去的人便是没事;路上万一有个耽搁,归得迟了,就有了内奸嫌疑?”

      姬夜离道:“我们本意只是以此来缩小怀疑的范围,并不作为指认内奸的依据。”

      伍仲衡问道:“为何不安排人手从汇贤庄跟踪各人回到住处?这样岂不是更能确定行踪?”

      姬夜离道:“话是不错。但要我们派出的人能够跟踪组织中这几位武林高手还能不被察觉实在太难了。若是被内奸发现我们派出人跟踪,得知自己被怀疑,之前我们做的一切皆成徒劳。”

      郁枫道:“而薛君明的死却让各人是否径直回到了住处的意义变得不同。”

      姬夜离点头道:“正是。薛君明的死恐怕早已是在年的计划之中。杀人灭口,以确保死无对证,这正是年为了陷害荣家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杀她的这个人,既要知道她会在这集会上出现,又要知道她在这之后会去到哪里;如此机密的事情在年中也是知情者寥寥,除了这内奸之外,很难有第二个人。”

      “这样说来,这内奸大概就是杀死薛君明的凶手?”清流道人沉吟道。“这人与薛君明已经约好了时间地点见面,只是薛君明却不知道这见面会是要了她的命的。”

      顾言叹道:“狡兔死,走狗烹。她竟然会想不明白这道理……”

      “她也许不是想不明白这道理,而是孤注一掷。”荣易叹道。“毕竟,她一直都并没有过太多的选择。”

      姬夜离神色也是一黯,道:“不论如何,那内奸即是要杀薛君明,便要花上些功夫,耽误了回到住处的时间。这返回的时间便成了调查内奸的重大线索了。”

      云鹤子问道:“我一直并未想通,薛君明不是被荣少侠和郁捕头追了出去吗?她的轻功竟能如此之高,将你们两人同时甩掉?”

      郁枫摇头道:“我们追的,并不是薛君明。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薛君明不可能分/-身两处;既然被杀死的是薛君明,那个被我们追的人便一定不是。”

      “连荣少侠和郁捕头都追不到的人……那人的轻功还真是了得。可惜沦为年的走狗,枉费了一身上乘功夫。”

      了静问道:“那夜除了去追踪那位女施主的荣小施主与郁施主,其他各位施主与贫僧都是一起向荣施主告辞后就离开了。不知诸位是否都径直回到了住处?”

      “除了了静大师之外,并无其他人径直回到住处。”姬夜离缓缓道。

      了静不解道:“这是为何?”

      “这恐怕还要请教各位前辈了。”

      秦重干咳一声,笑得有点勉强:“恐怕荣家和威远侯府早已将我们各人的行踪掌握了,又何必还要请教我们?”

      姬夜离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秦重摇头道:“也罢,还是先让我来把那晚的行踪告于诸位。虽然算不得光彩,但也好过被怀疑为内奸。”说罢便说出自己当晚因为心绪不佳,便留宿在眠玉楼狎妓,次日才回到住处。

      姬夜离转头看向顾言,问道:“顾大侠那晚从汇贤庄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我也是为妹夫将威远候刺伤之事颇为烦恼,又忧心组织之后的运作。只可惜我是个好静之人,只是一个人在月色中散步了一阵子才回去。不像秦总镖头能有眠玉楼的姑娘们作证。”顾言苦笑道。

      冯亦磊突然道:“姬公子,拙荆在集会之后的确没有直接回去住处,那是因为我先前临时嘱咐她要来万金楼见我。”

      “万金楼是金虎帮在当地的一处分舵所在,冯帮主当天的确也是落宿在此地。只是除了冯帮主之外,可还有人金虎帮帮众看到了冯夫人吗?”

      冯亦磊看姬夜离的表情,急道:“虽然没有其他人,但是我可以为拙荆作证。”

      姬夜离欲言又止道:“只是据我们的线报,冯夫人她……”

      冯亦磊面色一变,低声打断道:“我敢以性命保证,拙荆的确不是那内奸!还请姬公子三思,为我金虎帮留几分薄面。”

      姬夜离有些犹豫,皱眉道:“这样说来……冯帮主是知道夫人的行踪了?”

      冯亦磊咬着牙还未回答,就听得顾言道:“若是不能让大家知道冯夫人在集会之后的去处,只是单凭冯帮主一人之辞就说冯夫人不是内奸,是不是太有失公平?”

      众人也知道顾言所说有理,但是看到冯亦磊面红筋暴的样子,却也无人开口发问,只是都看向姬夜离。

      姬夜离被看得尴尬,眼角扫到神情自若的荣易,心中暗悔刚才揽下这烫手山芋。

      还好他的为难并没持续多久,冯亦磊也知道时态严重,此时不将事情说清便是无法撇清冯氏身上的嫌疑。便下了决心一般,神色颓然道:“拙荆那日自集会离去之后,去了九同里。”

      所有人听到九同里这三个字,表情都一瞬间微妙起来。

      众人看向姬夜离,也从他的神情看出冯亦磊所说不假。

      九同里是个能满足一切欲望的地方。不同的是,那个地方只服务女人,满足的也是女人所有能想得到乐事。

      那个一脸正经,不苟言笑的冯夫人会去九同里,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这件事情还是从她的丈夫口中说出来,更是令人震惊。

      冯亦磊的表情痛苦又无奈,缓缓道:“夫人对我在这件事情上并无隐瞒,至于其中原委,只是我的家事,还恕我并没有要向各位说出的理由。”

      他说的已经足够,哪里还会有人再去逼问他更多。

      “正如冯帮主所说,我们在那里问了一些优伶,的确有不少人能作证冯夫人那夜去了九同里。”姬夜离不忍再看冯亦磊。

      顾言挑眉突然道:“如此说来,只有我一个人找不到人能来证明清白了。”

      他的语气一派轻松,面上似有笑意;眼光转向威远候和荣家父子处,却发现姬夜离,姬祈静,荣易,甚至荣佳日都是一脸肃然,并无半分玩笑之意。

      顾言也敛去笑意,望着荣佳日正色道:“佳日,你真认为我就是那内奸?”

      荣佳日怔怔望着顾言,内心似有万千煎熬,嘴唇轻颤了几下,终是摇了摇头。

      “你我从少年时便相识相交,多少次一起出生入死,终究你还是懂得我的。”顾言微微一笑。“也不枉我将阿萌嫁于你。我顾言总算还是没有看错人。”

      “可是我却看错了人。这许多年来,竟一直一错再错。”荣佳日开口说的每一字都清清楚楚,声音却是哑涩的不复常日。“以你的武功才干,怎么可能仅仅只做年的内奸?除了你,又有谁当得起年的先生?”

      在座群豪无不被荣佳日的这番话惊得脸色大变,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联想到之前威远候所说的那句“的确非但不是与年勾结,反而是年的首脑才对”,也就瞬时懂了荣佳日和威远候对顾言的指认。

      只是,没有人能相信。

      顾家是武学世家,论家世声望本不输于江南荣家。虽然到顾言父亲这代家道有些衰落,但是却也在顾言的精心经营下渐有起色。他用剑的天赋极高,一套潇*湘剑法运用得飘逸流畅,二十出头就已击败过当年江湖中排名前十中的一半,近五年中已没有人与他交过手,更不知道他的剑法已经到了何种境地。

      潇*湘剑客顾言的为人在江湖中也是有口皆碑,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温润谦和的君子,从不自恃武功轻慢他人,对于武林后辈也是关爱有加。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和年有关系?!又怎么可能是年那个阴险残暴,不择手段残害异己的先生?!

      “佳日,你难道疯了不成?”顾言沉下脸道。“我的确是在集会之后独自散了散步,但是难道这就能算得上什么证据?”

      荣佳日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在眼前徐徐展开。

      “这才是我的证据。”

      ------------------------------------------------------------------------------------

      大堂中一片安静,除了能听到纸张摩挲,就只是人的呼吸声。

      信笺在沉默无语的群雄间传阅了一轮之后,终于递到了顾言的手中。

      顾言草草看罢之后,又惊又怒,轻弹手中纸张道:“这信上所说可是真的?!”

      荣佳日道:“我倒宁愿它是假的。”。

      “那佳日你的身体……”

      “自然已是时日无多了。”荣佳日淡淡道。“已经请了不少大夫来看,所说都与华先生这封信中相差无几。”

      顾言眉头不展,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悲戚:“怎么会是这样……”

      荣佳日只是苦笑,并不作答。

      姬祈静道:“华先生这封信笺中,说他是被年的先生以他的外孙女芎藭作为要挟,不得不假借医病给荣兄下毒。他自知罪孽深重,愿以死谢罪;但是惟愿年能够遵守诺言,放过芎藭。所以事先便将这封信笺留在了同和堂,若是他或者芎藭能去抓荣兄的药便是年履行了约定,这信也就毫无意义了;但若是他们二人都没有能按时来同和堂的话,便恐怕是他们已被年杀了灭口,这封信才会由同和堂的夏掌柜交予荣家。”

      荣佳日叹道:“若不是年并未按照预定的放过华先生祖孙二人,这信也就到不了我的手中。大概我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死的;也想不到会如此处心积虑地要我命的人竟然是顾兄你。”

      顾言一愣,过了许久才轻叹道:“佳日,彼时我们还年少,一同闯荡江湖中多少次历险,都是相互扶持捱了过来。我以为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却想不到你竟然宁肯信别人,也不信我。”

      他见荣佳日不说话,又道:“难道华先生所说就一定可信?按华先生自己在信中所述,他并未见过先生的面。”

      荣佳日面有疲色道:“但是华先生也在信中说到,曾经认过先生的脉。他仅凭脉象就能判断出人的年纪体态,内功门路。对于普通人来说,看人是要用一双肉眼;但是对于华先生这样的名医,认脉却是要比眼睛更可靠。这世上没有任何两个人的脉象完全相同,也许样貌还能靠易容改变,但是脉象却是无法做假的。”

      顾言道:“华先生从未诊过在下的脉,又怎能只凭认脉就说我是那年的先生?”

      荣佳日道:“华先生的确未曾诊过顾兄的脉,但是他认过年的先生的脉,也诊过我家夫人的脉。”

      顾言道:“那又如何?”

      荣佳日道:“顾兄与我家夫人是异卵同胞兄妹,花开两朵并蒂。信中写到,在华先生为年的先生隔帘诊脉之时,就发觉出了这脉象似曾相识。他细思之下,惊讶万分,发现这脉象与我家夫人互为阴阳表里。世间也只有顾萌的双胞胎哥哥才能有如此脉象。”

      顾言沉默半晌,道:“所以你就以此断定,我就是年的先生。”

      荣佳日表情痛苦,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只是默默点头。

      顾言眼中难掩失望之情道:“佳日……若是阿萌还活着,知道你凭着这些东西就指认我是年的先生,真不知道她会多么伤心。”

      荣易从后面轻轻扶了一下父亲的肩头,躬身行礼走上前。他神态平静,道:“若是母亲知道舅夫如此对待父亲,恐怕才是会伤心难过。”

      顾言愠怒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荣易一字字道:“因为我手里,还有一件证据。”

      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黄铜质地的小匣。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里面竟然是一只枯瘦干瘪的断手!

      那手的样子虽然可怖,但是手上染着丹蔻的指甲却形状优美,仿佛还在依稀提醒旁人,这手的主人曾经是一位多么千娇百媚的美女。

      荣易将这只握成拳状的手从匣中拿出,举到顾言面前。“舅舅可知道这是谁的手?”

      顾言面色阴沉摇头道:“不知道。”

      荣易又向郁枫问道:“郁镖头知不知道这手的主人是谁?”

      郁枫上前看了便惊道:“这手……不正是那日我带回去给仵作检视的薛君明的手吗?!”

      荣易点头道:“不错,它正是薛君明的手。”

      顾言嗤笑道:“这手也算得上证据?”

      “手,虽然说不上是什么证据;但是这手中握紧的东西,却是证据。”荣易说着便把那手翻转过来,将紧握的手心展示给众人。

      握进掌心的指尖上的丹蔻已有断裂,隐隐能看到有黑红色的织物残片。荣易费力将那薄薄一片织物拽出一些,好让众人看得清楚。

      “舅舅,你还记得九月二十七的集会上着玄色衣裳的人是谁吗?”

      “哈哈哈,那天集会之上的确只有我一人着的是玄色衣裳。”顾言先是一愣,突然不顾众人的惊异,大笑了起来。“但是你想用这块破布就来证明我是凶手未免太草率了罢?!”

      似乎是被顾言的笑所影响,荣易语气突然有些犹豫,但仍坚持道:“薛君明临死前将你的衣裳抓在手中,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你就是杀她的凶手吗?”

      顾言道:“你用什么来证明这是我的衣裳?”

      荣易道:“那日集会之后,只有你行踪不明;那日集会之上,只有你身着玄衣。”

      顾言摇头道:“你确定着玄衣的只有我一人吗?”

      荣易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额上已有冷汗冒出。

      顾言微笑着,慢慢道:“那日薛君明自己也穿的是玄色衣裳,她手里抓的,不过是她自己的衣襟罢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荣易突然也笑了,竟然比自己刚刚笑得更加愉快。

      荣易环顾四周众人,问道:“请问诸位是否还记得,集会那天现身的薛君明穿的是什么颜色?”

      了静道:“若是贫僧记得不错,那日这位薛姑娘穿了一袭红袍。”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说看到的薛君明是着红衣的。

      “那日只有我和荣易看到了薛君明的尸体。那个时候,她的确并非身穿红袍,而是着着玄色夜行衣。恐怕是当她跳出窗去,换人引诱我们去追的时候替下的衣服。”郁枫抓了抓已经乱了的头发,也露出了笑容。“倒是想问问潇*湘剑客,究竟是什么时候看到了穿着玄色衣裳的薛君明呢?”

      顾言的面上突然全没了表情,过了一瞬间又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听得一旁站着的所有人都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等他的笑声平息,只听得荣佳日凄声问道:“顾言,你为何要这样做?”

      顾言看着神色间尽是迷惑和痛心的荣佳日,叹道:“你当真想要知道为什么?”

      看荣佳日点头,他道:“我自幼习武,所有人都说我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再加上我几十载寒暑的苦练……你说,我的武功比你如何?”

      “你的武功远胜过我。”

      “但是我却一直从未赢过你。”顾言恨恨道。“不论我多努力,顾家还是及不上荣家。不论我多么爱阿萌,她却还是要嫁与你为妻。你说,我有没有理由恨你?”

      听了顾言的这番话,不光是荣佳日,在座几乎所有人都愕然了。

      还不等荣佳日说出什么,顾言就又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剧烈,好像眼前发生了从未有过的有趣事情,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你相信了?”顾言终于停住了笑,饶有兴味地问道。

      荣佳日迟疑道:“是……”

      “你还真是容易轻信,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顾言的笑容更深。“我怎么可能为了顾家的声望不及荣家就去杀人。而且我对于阿萌,难道她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就连兄妹情分也是没有几分的。”

      荣佳日不解道:“……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年的先生?为什么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没有理由。”顾言答得干脆。“我反而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有理由呢?”

      荣佳日更是讶异:“你是说,你没有任何理由就要杀许多人?”

      顾言笑道:“没错。只要我高兴,而且我又做得到,就足够了。而且这些事情就算我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让我来做总比让那些庸人献丑好得多。”

      荣佳日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在座群豪也被顾言所说震惊得鸦雀无声。

      荣易像是第一个回过神来,“沧”的一声缓缓抽出腰间的剑,朗声道:“既然潇*湘剑客就是年的先生,今日不论如何还要请顾大侠留下。”

      顾言不屑道:“你难道忘了你的剑法还是舅舅我教给你的了吗?”说着便拔剑出鞘,一枚碧光粼粼的宝剑,映得人眼前一花。

      荣易并不多说,举剑便向顾言刺去。剑光如惊鸿,闪电般地刺向顾言的全身各处要害。他虽然一直是个沉稳的人,但此刻似乎是因为一心要为父亲报仇,便在招式之间并未留有任何余地。

      顾言在荣易的剑光笼罩之下,似乎失了先机,只是在一味躲闪。连武当长老清流道人、崆峒派大弟子伍仲衡、峨嵋派掌门云鹤子、凤尾帮内堂总香主白抚柳这几位用剑的高手,都不由得从心里赞起荣易的剑法来。

      但顷刻之间,情势骤变。只见顾言手腕一抖,瞬间一道剑光护住了他的身子。顾言脚步一拧,剑已经刺向了荣佳日!

      荣易情急之下,撤剑用剑尖点向顾言的剑身,要将父亲从这杀招下救出。他出手虽然晚了顾言一步,剑却到的比他更快。

      只听得金属撞击的铛锵声,荣易手中的剑和顾言手中的剑,竟一齐断了!

      正是这时,顾言的右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银光的短剑,正刺进了荣易的肋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