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六 ...
-
第二天下午又有人叫我去拿快递。
这几天的快递都是制药厂寄来的药剂样品，又多又重，虽然有电梯，可是还得一箱一箱搬到检验室，真心是个体力活。
可是这次的包裹只有一个，而且并不是寄给公司，而是寄给我本人的。
最近银根紧缩，好像没有网购啊？我疑惑地把包裹抱起来，还挺沉。
会是什么呢？我一路抱到办公室，找了把剪刀把包装拆开，一摞色彩流丽的绘本露了出来，我惊呼了一声，一本一本拿下来看。
都是我昨天挑选好的，我记得都放在一个柜子的角上，后来去阳阳收拾残局，后来……就忘了。
大部分是为景晴挑的，绘本的价格太辣手，动辄就是上百，更别说一些限量本，所以我自己没敢挑选得太多。
可是邮寄来的这一摞里面，却分明有几本我特别喜欢的，昨天我拿起又放下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因为价格问题放弃了。
可是，温翌辰怎么会知道呢？
在最下面，压着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孤独的犀鸟》。
这些绘本的总价起码在千元以上，我觉得很不安，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他这么贵的东西，但是如果退回去，好像也不太礼貌，我踟蹰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把书收下，把钱给他。
钱包里没有那么多现金，也巧，正好财务部要我去跑趟银行，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把公事私事一起办了。
办好事我到柜员机上取钱，手机响了，是温翌辰：“于老师，你会开车吗？”
我一愣：“会。”
作为大学必修的一门技能，我在大二的时候就考了驾照，妈妈在世的时候家里有辆小车，我也常开，后来妈妈生病治疗缺钱，才把那辆车给卖了。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开一趟车，刚刚刘阳的老师让我到学校去一趟，我今天中午喝了点酒，不方便开车。”
我一惊：“怎么回事？”
“好像他把人抓伤了，具体到了才能知道。”温翌辰倒是很镇定。
“好。”
幸好有公出的由头，我把钱和卡塞进钱包，朝着S市大学走去。
我没有闻到温翌辰身上有酒味，可能只是喝了一点，但是按照这个人的做派，肯定会特别小心谨慎。
在车上我和他提到绘本的事：“温先生，谢谢，等一下我把钱给你。”
“不用，只是寄放在你那里而已。”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寄放？”
“阳阳这孩子，你知道的，破坏力很大，书到他手里说不准就被毁了，所以先放一部分在你那里。”
我还是觉得不妥：“可是，那些书都不是阳阳挑的……”
“他也能看，你不是说他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那倒是，”我顿了一下，“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吧……”
“你家里放不下？”
“那怎么可能？”我想了想，“那些书，好像正好都是我挑的……”
“是啊，”温翌辰还是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就是相信你的眼光，而且，不是正好物尽其用？”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他好像有点累，说完这句就靠在副驾驶座上开始闭目养神。
我琢磨了一下，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想，我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下车的时候温翌辰身形晃了一下，撑着车门站了一会儿才走向幼儿园大门。
我疑惑，他不知喝的什么酒，没什么酒味，后劲却这么大。
值班老师领着我们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有一对夫妻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一个脸上被抓了几条杠的胖孩子在哇哇大哭，阳阳被一个老师按在椅子上，愤怒而焦躁地大叫。
看到我们，阳阳用力挣脱，飞快地跑到温翌辰身前把他牢牢的抱住，头使劲埋在温翌辰的怀里。
他的脸上也有一道口子，只是没有那个孩子明显。
还没等老师开口，孩子的爸爸就冲了上来：“你们怎么做爹妈的！你们知不知道孩子是不正常的，这种孩子在外面会像疯狗一样乱咬的，你们怎么不好好看着他，放在外面让他害人！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孩子的脸上被抓成什么样了，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温翌辰忍耐地偏头，避开男人喷溅的唾沫星子：“不好意思，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麻烦老师说说当时的情况？”
“强强爸爸，你先冷静一下，别吓着了孩子。”老师在中间打圆场，“当时是这样的，阳阳吃了自己的饼干又去拿强强的，强强不肯，就打起来了，正好有个孩子午睡时尿床了，我们的老师正在帮她换衣服，没有及时拉开……”
那个孩子的妈妈也激动起来，像机关枪一样狂扫：“吃了自己的还要拿别人的，这叫什么！这叫抢！你说你这个小孩话都讲不像的，可是他怎么天生就知道抢呢！这就是天生的罪犯！你们要再不把他看好，他迟早会杀人放火！照我说，这孩子就应该准备一根铁链条，整天锁在家里，不要出来祸害别人，你们自己也太平！我今天就要向院长反映，这孩子一定要赶出去，绝对不能让他在这个班里待下去，不正常的啊，我们孩子的生命安全怎么得到保证，对了，我要集合全体家长写联名信……”
温翌辰垂着眼脸，看不出眼里的神情，但是整张脸都是阴沉的，胸口的起伏也在加剧。
他面向那个值班老师，声音仍是温和有礼：“老师，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孩子的治疗费用出来以后麻烦你联系我，我一定会全额承担，刘阳我先带回家了。”
他抓起阳阳的小手，皱了下眉，在他脸上的伤口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就像没看见那对夫妻似的，转头向门口走去。
后面的男人一把上来抓住温翌辰的胳膊：“你怎么回事，就想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看你也像读过书的，有教养吗？我儿子伤成这样，你他妈的连个屁都不放？”
温翌辰看着羊绒大衣上的褶皱：“你放手。”
“你他妈的给老子道歉！”那男人抬高了嗓门。
“道歉？”温翌辰冷笑了一下，“我不认为我应该道歉。”
“你他妈说什么！”
温翌辰直视着他，说得很慢很清晰：“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那样恶意的诋毁和侮辱另一个孩子，你觉得你儿子以后能用正常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吗？我倒觉得，你应该向你的儿子道歉才是。”
那个男人恼羞成怒，一个拳头挥了过去：“你不道歉，我他妈的打得你跪下来给老子讨饶！”
我和旁边的老师都“啊”地叫了出来。
可就在那个拳头眼看要挥到脸上的时候，温翌辰灵敏地一个侧身，一条修长的手臂伸了出来，手腕像是下意识地突然发力做了一个翻转的动作，正好打在那个男人不设防的胸膈处。
结果竟然是哪个男人“哎哟”一声吃痛地跌倒在地上。
孩子的妈妈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你……”那男人气焰弱了不小，用手指着温翌辰，却不敢靠近，“我他妈告你……”
“只是两个孩子的小事，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牵扯到法律，我奉陪，”温翌辰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又把领子整了一下，“你可以找我的律师。”
“对啊对啊，就是两个小孩子的事，温先生已经答应承担医药费了，强强爸爸就别再生气了，不要吓着了孩子……”老师上前把那个男人扶了起来，“强强爸爸，我们幼儿园一定会加强对强强的照顾，现在我们赶紧带孩子去医院治疗吧……”
温翌辰向老师示意了一下，直接甩头出了门，那对夫妻骂骂咧咧的，但是没有再跟上来。
他步子甩得很大，温阳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可是他紧紧抓着温翌辰的手，好像生怕被丢掉似的。
到了车边温翌辰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重重地地趴在车身上，抱着头喘了好几口气，还是撑不住滑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直接瘫坐在地上，手抱着头蜷缩着，背部在剧烈起伏。
“怎么了？”我吓得连忙跑过去，又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能在他边上焦急地转悠。
“眩……晕……症。”他勉强挤出三个字。
“那该怎么办？去医院？吃药？”我想到他车上储物盒里的药瓶。
他用两手拍打着太阳穴，可能没有听到我的话。
“温翌辰，喂，温翌辰，我该怎么办？”
“别吵。”他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很快就好。”
阳阳紧张地跳来跳去，拼命用手去掰开温翌辰遮住了脸孔的手掌，直到温翌辰灰败的脸色露出来，他还是不安地瞪着大眼睛。
“没事。”温翌辰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阳阳突然抓着他的手，好像是防止他又把脸给遮起来。
温翌辰轻轻晃动着孩子的小手，声音有些虚软无力：“阳阳，你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随意地践踏你的尊严，知道吗？”
孩子只是懵懂地看着他。
温翌辰的眼睛罩上一片悲哀的阴影，脸色更加暗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