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枉流莺

6、五

　　“爷，听大伙儿说，你今天唱的很好？还有人把你认作你师傅曲书砚了！”月眉帮曲苑取下肩上的脂粉箱，笑着问。
　　曲苑却是头痛的很，挥手道：“月眉，檀香怎么样了？”
　　月眉面色微忧，哽咽道：“小姐虽不像以前那样再唱曲儿了，但嗓子却再也恢复不了了……”
　　曲苑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往后叫她别再接曲儿了，好好休养，我不会赶她走的。你先下去吧。”
　　“是，谢谢曲爷。”月眉应声，拿着脂粉箱离开走廊。
　　曲苑慢慢踱步，月光之下，湖水波光粼粼，走到一间空庭院，曲苑眼角扫过中央的石桌，竟看见上面摆着一壶酒，瞧着眼熟，定睛一看，竟还是那日他回来跟月眉去东南厢时，匆忙中放在这儿的一壶女儿红。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刚才在后台时，方婉琼优雅从容的身影和那双仿佛饱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眸。
　　为何他总是感觉她……认识他？曲苑心底泛起淡淡哀愁，不禁拿起酒饮了一口，酒水香醇，滋味化在舌尖，恍若他的心事，如同一圈圈涟漪，晃动着无法停止。
　　酒水下肚，整个人便增添了些许精神，曲苑迷蒙地看着圆月，独坐闲梃下，凤眼微挑，丹田气息一沉，张口就唱了起来。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
　　可曾身体受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檀香会为了一个人唱了整整两年，不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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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眉帮檀香掖好被子，吹熄烛火关上门，便去了另一处厢房歇息。
　　床上的人面色红润，呼吸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虚弱之迹。正在此时，一阵风忽然吹来，窗户砰的一声朝里打开，一道黑影顿时飞入直冲床上。
　　檀香耳朵一动，刹那间睁开双眼，杀气毕露，伸手便挡住来袭。
　　只见她双眼红光大盛，咧开的嘴角出尖牙突出，手脚竟长出了白白的绒毛，指甲黑长，凶狠至极。
　　“你是谁？”檀香喉头震动，发出阴冷的古怪声音。
　　“你又是谁？怎会在檀香体内！”女子清丽的声音响起。
　　“我？”檀香仰头尖笑，恶狠狠道：“难道你看不出吗？！”
　　话音一落，她身后顿时猛地竖起就跟硕大无比的白色狐尾，眸中血色蔓延。
　　“九尾狐？！”女子惊诧出声，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月光洒落，照清了她的面容。
　　“原来是你。”九尾狐妖娆地嘻嘻笑着：“想我花容在这镇上呆了千百年，自认为方圆百里的妖魔没一个不识的，没想到这方家的三小姐，张家的少奶奶竟是只树精？”
　　方婉琼轻皱眉头，不解地问：“你千年道行已修成九尾，为何不入仙道，偏要堕落成妖？还要来谋害他人！”
　　花容闻言哈哈大笑：“仙道有什么好的，做妖才快活！至于害人？小树精，你是不是搞错了？姐姐我可是在救人呀。”
　　方婉琼似乎有几分不信，反问道：“救人？”
　　“没错。”花容渐渐收起妖化的模样，坐在床上回忆道：“几天前，我本化作人形在街上游荡，突闻一女子在唱曲儿，由于之前我在去别处串门了几年，镇上发生了不少事，我向来喜欢听曲儿，因此我就寻了去。”
　　“没想到一看那姑娘，虽是还有气，可面色发灰，已是将死之状，仅仅凭着一口气支撑着。她见了我幻化进来，竟还没害怕，口里念着：‘是不是书砚回来了？叫你带我走的？见我否认，她整个人就瘫坐在凳上，随后又接着唱，嗓子都哑了还不停。”
　　说到这花容一脸的怜悯和不忍：“后来我便天天来看她，她天天都唱。有好几次黑白无常来勾她魂魄，都被我挡了回去。或许是看她可怜，为了让她等到她等的人，我便每日都附身于她体内几个时辰，用内丹之气维持她活下去。”
　　“没想到。“花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几丝哀伤。“在前几天她接到一块青玉，顿时悲伤过度导致心脉絮乱，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她早被勾了魂去。”
　　“所以……”
　　“所以你就日日匿于她体内，保住她的魂魄。”方婉琼心底恍若被什么触动到了，又涩又苦，膨胀着的哀伤仿佛要爆开。
　　“是的。”花容点点头：“因为失去了希望，檀香不愿再醒来。我不想看这么一个女子离去，虽说人间爱恨情仇分离无常，却也是我做为妖，羡慕不来的东西。”
　　方婉琼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涌起几分佩服，同时还有几分惆怅。
　　虽说人间爱恨情仇分离无常，却也是我做为妖，羡慕不来的东西。
　　做为妖，谁不是如此呢？
　　这时花容又开了口问：“那你又怎会认识檀香的？”
　　方婉琼苦笑一声，答道：“如果没有她，便没有我。”
　　“喔？”花容挑眉：“你是她种下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檀香的前世。”方婉琼忆起往事，叹息道：“前世看她郁郁寡欢不得终，今生便陪于她身边助她，却没想到，竟依旧是个这样的结局。”
　　花容闻言微微动容，摇头道：“真是苦命的女子……不过我这几日偶尔会溜出去看看，竟看见你和这个戏园子的老板有些渊源。小树精，你是不是也动情了？听姐姐一句劝，妖精动情，可是比天劫还可怕的事情。”
　　方婉琼心中一震，却是依旧冷冷道：“不要胡说，我可没这份心思。”
　　花容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怕只怕不知不觉中有了心思。”
　　不知不觉中……动了心思？
　　方婉琼闻言低了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