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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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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少爷总是忙得不见人影,少奶奶也行踪不定,清月顿觉苦恼,心中暗暗叫苦,摊上个这样冷漠的主子,还真是她的命苦。
正气恼着,抬眼忽见方婉琼从房里走出来,手里提着食盒,看样子是准备出去。
见状清月连忙快步赶过去,问道:“少奶奶去哪里?要不要清月陪着?”
方婉琼看样子心情不错,竟点头同意了。清月顿时大喜,紧紧跟在她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方婉琼进了一处巷子,清月抬头看了眼,见是那处常常传出戏曲的地儿,不禁觉得奇怪。
少奶奶怎会来这儿?再去看那方婉琼,见她已经进了去,清月一个慌张,来不及多想赶紧跟过去。
月眉服侍檀香喝下药,收拾好药碗刚跨出门,就见方婉琼款款而来,面若桃花,身姿高挑。
她心里的滋味有点说不清,不过还是扬起一个笑容,说:“张少奶奶,你来了呀。小姐在里头,若是知道你来了她会很高兴的。”
“嗯。”方婉琼淡淡地点头,跨步进了房里。
月眉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帮她们把门关上后,便小跑着去了书房。
曲苑正在练字,突闻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抬头一看,见是月眉,不禁皱眉问:“月眉?怎么了,可是檀香有什么不适?”
月眉见他眼眸紧紧盯着自己,心间微动,沉吟片刻,道:“爷……那个张少奶奶……又来了。”
闻言曲苑手腕一抖,几滴墨汁洒在宣纸上,融入刚刚写的字句里,如同那眉间心事般缓缓晕染开来。
“爷……”见他出神,月眉心间苦涩,心中一狠,开口道:“那方婉琼已经是张家少奶奶了,爷你可别存了心思!为什么爷只看得到她,而看不到月眉呢!这些天里,月眉一直……”
“闭嘴!”被揭露心事的慌张、怅然以及愤怒交替蔓延,曲苑冷冷喝道:“如果你还想呆在梨园春,就给我出去。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
“爷……!”月眉眸中含泪,她什么都不管了,慌忙扑过去抱住曲苑,恳求道:“月眉知道配不上爷,可是月眉自认为能照顾好爷!她方婉琼做不到,我都能做到啊!”
“砰!”
一股冲力将月眉推开,顿时被推倒在凳子上,磕的额角破了一道伤口。
曲苑冷冷看着,双手负立,冰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看向窗外,道:“出去!”
月眉作为一个女子,再如何不知羞也只能到这个地步,只好捂住伤口啜泣着跑了出去。
心间起伏不定,一阵微风拂面,曲苑望见庭院里发芽的枝桠,微有所思。
为什么爷只看得到她,而看不到月眉呢!
只……看得到她?从前几天开始,方婉琼便日日来梨园春看望檀香。不知她们是如何结识的,偶尔远远看见她的身影,他便心绪错乱,连忙转过身往回走。
这种滋味,还真真未尝过。如此一来,竟不知何是愁味了。
“吱呀。”
身后又传来开门的声音,曲苑以为还是月眉,不禁皱眉,冷冷道:“你还来做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另一道清丽的声音:“看来曲公子正在忙,是婉琼打扰了。“
闻声曲苑心中一震,返身去看,见竟真的是方婉琼,刚想跨前去,却又退了回来。
“张少夫人可是有事?”
方婉琼见状问道:“怎么,有事就不能找你了?还是曲公子不想见我?”
曲苑连忙反驳:“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张少夫人时常来曲某此地,不免会有闲言碎语……”
“哼。”方婉琼冷笑:“我以为曲公子应该是个不会在乎他人眼光的人,没想到竟也是如此。”
曲苑被这么一说,心中暗暗失落,却不知如何开口。
“曲公子不必担心。”方婉琼扬起下巴,眸光闪烁,定定地看着他,缓缓走过去:“我就打扰曲公子几分钟便走,我只是想问,那日在我的生辰宴上,有人错认曲公子是京城名伶曲书砚。曲公子辩称曲书砚是你的师傅,其实事实是,曲公子你就是曲书砚吧!”
曲苑心中一震,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
方婉琼白瓷般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朦胧如烟:“若是外行人糊弄下便可,可我曾经于年少时同家父赴京城,听过曲书砚的唱曲,一个人再如何是师徒,也不会连身形嗓音都一模一样。”
“不过曲公子不用担心,我不会拿此威胁你做什么。”方婉琼眼神忽的变得凌厉:“我只是想知道,檀香心心念念等待的人名为书砚,那块青玉也是后来你给她的,为何她没认出你?还是……你忘了?”
往事重提,曲苑身体颤了一下,凤眼微挑,清俊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无奈,眸中蔓延着无尽的悲戚,只听他慢慢道来:“没错,你猜的对,我就是曲书砚。而檀香口中的书砚,其实是我的二弟,曲文砚。”
“曲家起于京城,也败于京城。”曲苑眉间凝聚起淡淡的愁:“曲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戏曲世家,为了能巩固这些精粹,我和文砚是寄予希望最大的两个。可文砚偏偏不喜这戏曲之道,而是好那游山玩水,文墨纸笔。自知他个性,我便独挑大梁,勉强让家中长辈同意放任他喜好。”
“家族风光,自有人眼红。这是自古以来的定律。三年前,我被奸人下了毒,竟使得嗓子损坏。偏偏那时有大官要听我的曲儿,好几次拒了都被挡了回来,最后告知,若是不去,曲家便危险了。这明显是个想至曲家于死地的阴谋,本来那时,我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可那时文砚说了一句话,让他去。”
“曲家顿时有了希望,他虽时常不管世事,但这唱曲的基础功还是有的,根本不输于我,而且身形面貌也和我相似。我立马就应允了,若是知道后面的事,我死都不会让他去的!”曲苑语气中带着重重的悔意:“后来文砚便顶替了曲书砚这个名伶的名声,挑上大梁,游走于台上台下。那时我并不知他早在这镇上认识了檀香,也不知他偷偷开了个戏园子,只为了留在这镇上。”
“后来,一位大官的千金喜欢上了他,此事被大官得知,大发雷霆,将女儿软禁于家。一般戏子,在官商人的眼里,都是入不了台面的人物。可大官又从何而知,文砚根本不认识他女儿。可这千金是烈性子,半夜想要爬窗去找文砚,竟不小心摔下楼,半身不遂。恰逢暗中奸人告密,揭穿文砚顶替之事,大官痛失爱女,所有的怨气都撒于文砚身上。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将曲家灭了门。”
曲苑说到此,已是紧紧闭着眼,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方婉琼听得微微皱眉,不禁往前踏了两步,想要离他更近,又听他继续说道:“我一直都还记得那天晚上,文砚匆忙跑到我的房里,递给我一块青玉,叫我逃脱后一定要来此镇找到个叫叶檀香的女子,把玉给她。还说,这十几年来,是我一直护着他,这次,该他来护我了。”
“然后,我只感觉颈后一痛,就没了知觉。再醒来时,已身在一处离京城百里外的小村。为了不让大官抓住,我化了名为曲苑,在村子里呆了三年才于两个月前来这里。待见得檀香时,她竟已是那副模样。想她为何称呼文砚为书砚,或许是因为文砚回京顶替我的名之后,她道听途说,便以为文砚当初骗了她,真名是为书砚……可她还是不倦地等待着……”
方婉琼抿着唇,紧紧看着他,心底复杂,可想起檀香,又黯淡了下来,淡淡道:“这么说……曲公子是逃生而来的,难道不怕我说出去么?”
曲苑淡然一笑:“往事已过,曲某倒不在意名利之事。若是张少夫人真要说出去,曲某也无可奈何。不过……曲某相信,张少夫人不是如此为人。”
方婉琼闻言缓了眉头,口气却依然清冷:“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搅曲公子了。”
曲苑见她转身就走,心底不知是甚滋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口喊住她了:“张少夫人!”
“何事?”方婉琼走到门口,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曲苑顿了顿,终是决心开口道:“夫人上次所说的女儿红,一直没见有人来取。既然夫人今儿个来了,不如和曲某去庭院小坐,饮会儿酒可好?”
方婉琼沉吟,终于勾起一抹弧度,浅若沐风,却是哀愁不散:“既然曲公子话说至此,婉琼当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