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枉流莺

5、四

　　是夜，张府人声鼎沸，烟花绽放在夜空，亮如白昼，璀璨光芒稍纵即逝，各色道贺声络绎不绝。
　　曲苑坐在后台细细地描妆，手有点小抖。等会儿开场便是他的《女起解》，已经三年未上过戏台，经此一次，不知他的生活还能否归于平静。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整个梨园春里竟只有檀香会唱京剧，其余的戏子虽能唱的几曲，水平却远远不够。原来梨园春里的戏子都只精通一种剧种，各有千秋。
　　偏偏昨日张府的人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檀香病重，时日已不多。如此便算了，可他们态度强硬，定要梨园春派个唱京剧的戏子去，否则这江南小镇唯一的戏园子，也将销声匿迹了。
　　无奈之下，曲苑只好自身前去。
　　没想到再一次踏上戏台子，竟是遭势力逼迫。曲苑自嘲地摇摇头，将戏服穿上。
　　没一会儿，台上已经渐渐响起了二胡檀板声，曲苑收了收有点长的袖子，从台后闪身踱到那戏台中央，张口唱起。
　　“崇老伯他说是冤枉能辩
　　想起了王金龙无义儿男
　　想当初在院中何等眷恋
　　到如今恩爱情又在哪边
　　我这里将状纸暗藏里面
　　到按院见大人也好申冤
　　……”
　　句句字正腔圆，生动的表情和戏腔配合着器乐演绎交织出一个恩怨情仇的故事，台上的人唱的入景，台下的人听的入情。
　　“苏三离了洪桐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
　　人言洛阳花似锦
　　偏奴前来不遇春
　　低头离了洪桐县境
　　……”
　　台下不少人都听的摇头晃脑，张缙言看了眼坐在身旁的方婉琼，见她美目直直盯着台上，想是听的入迷，不禁欣喜地问：“琼儿喜欢么？”
　　方婉琼没有看他，缓缓点头，眼底的深意暗潮涌动。
　　一曲已终，曲苑刚要下台，台下忽的一人站起来大声问：“我想起来了！曲书砚……你是曲书砚！我在京城听过你的戏！”
　　“曲书砚？”
　　“那位消失三年的京城名伶？！”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仿佛无法相信台上这个小角竟是三年前名动京城的名伶。
　　曲苑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淡定地拂袖，清冷道：“各位老爷和夫人可是认错了，曲书砚是我的师傅，小生名唤曲苑。”
　　经他一解释，众位豁然开朗，这才停下闲言碎语，更有甚者当中夸赞：“原来是曲书砚的高徒，难怪会有他当年风范，没想到梨园春竟然还存着这样一号儿人物，那可真真是好事！”
　　“以后祝寿总有能拿出手的戏班子了！”
　　“……”
　　曲苑松了口气，转身正要下台，抬眼却看见坐在台下最中央的方婉琼，目光似水，意味不明的深意汹涌而来，像是要将他溺没在里头。
　　再看她身边，坐着一名身着军装，气势傲然的男子，突地想起刚来那天小二说的方家三小姐出阁之事，心里竟是泛起苦涩。
　　原来她……竟是那位方家三小姐？
　　难怪那次约定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去酒楼等待也未见人影，三日之约应该早就被她忘记的一干二净了吧。
　　早该想到的。曲苑黯淡地收起心思，徐徐退去了后台。
　　方婉琼看着那个背影，躲过张缙言伸过来的手，淡淡出声：“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琼儿……”遭到拒绝的张缙言心底极不好受：“今日是你生辰，不要对我如此态度可好？！”
　　方婉琼转头冷冷地瞪着他，冷哼一声：“你娶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方家迟早是你的。别妄图对我做些什么，我能帮你得到方家，也能让你……毁了张家！”
　　最后四个字落地有声，张缙言闻言顿时白了一张脸，只好将怨言收回肚子里，节目一表演完，便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独自回了房间。
　　清月在旁边吓得话都不敢说，拿眼角偷偷地瞟向方婉琼，却见她起了身朝戏台后台走去。
　　如此她赶紧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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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收了道具先行离去，曲苑换了往日穿的青衫，正收拾着胭脂彩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曲公子。”
　　曲苑心忽的被撩乱，转身一看，果然是方婉琼。
　　淡淡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浮动起莹莹的晕圈。
　　今日她穿了一件青色的旗袍，脸上略施脂粉，煞是好看，只是那双清冷的眼眸，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曲苑看的都有点痴了，却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忙退后几步，谦逊道：“张少夫人，可是有何事？”
　　听见他的称呼，方婉琼在心底冷笑：“曲公子可还是在在意我欺骗于你之事？”
　　曲苑不为所动，摇头回答：“张少夫人想多了。”
　　闻言方婉琼心底一苦，幽幽说道：“没错，是我想多了。是我冒犯了，天色已不早，曲公子赶紧回去吧。至于那女儿红……我会派人去府上讨要的。”
　　曲苑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低着头背着脂粉箱与方婉琼擦肩而过。
　　匆匆跟来的清月便只看到这一幕，看到曲苑竟是那日茶楼之人，有稍许惊诧。
　　再看方婉琼，月光清冷，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曲苑离去的方向，面色淡漠。纵是清月想看出什么端倪，都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