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相思一砚》叶绯

41、第三十六章 蚀心（4）

　　樱井薰穿着一袭水蓝色的长裙，及腰的长发妥帖地梳理在身后，微风拂起她的发丝，也吹得她头上的樱花流苏发簪轻轻作响。

　　不远处，同她最亲的侍女小九哭喊着被两个铁面守卫拖走了。

　　她的背靠着冷冰冰的铜柱，狱卒粗暴的把她的双手往后拉，绕过柱子套上镣铐。耳中却仿佛传来歌舞的声音。

　　蚀心台位于灵界后山的山顶，从那里望去，几乎可以将大半个灵界尽收眼底。樱井薰循着乐声望去，隐约看见一队的盛装人马，而走在最前头的——是一男一女，华服在身，并肩而行。是了，今天是第七任灵官继承人泷川青叶，和华原一族的二小姐华原出云订婚的日子。

　　樱井薰收回了视线，可那画面只一眼便烙在了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她想起往日里狱卒冰冷尖刻的讥讽，他说得没错，她为他耗尽周身灵力，可他却置自己于死地而不顾。

　　侍女小九替她梳妆打扮时曾忿忿不平地告诉她，现在尸魂界的传言里，都说泷川青叶对她并没有多少情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当时笑了笑，找了块帕子替小九抹去了脸上的眼泪鼻涕：“你我也听过不少八卦，有哪一个不是三分实七分虚？听那些作甚么。”

　　“小九，你是知道的，我这样帮他，我不后悔。”

　　她闭上眼睛，她不相信，白煦过隙四十余年，他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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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遇见泷川青叶时，他伤痕累累，被她一箭救下，他却只吐了谢谢两个字。当时她便想，这个人，待人还真是冷淡。

　　可没想到，与泷川青叶分别后，她还是常常想起他那副冷峻寡言的模样。因此，几天后，她再度来到与泷川青叶初遇的那片旷野，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了他：那天，他着一身青袍，神色悠然地坐在一棵樱花树下，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

　　结果打那以后，她整个人就像着了魔似的，每天一早就往樱树下跑，然后站在树下等他来。久而久之，竟成为了一种习惯。

　　很多年后的某个早春，花开得正盛，她又一次站在樱花树下等他，不一会儿便看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丰神雅淡，在飞舞的薄樱中渐渐走近。

　　“你来了。”泷川青叶走到她跟前来，声音清冷又好听，凉凉的窜入她的耳中，伴随着阵阵清风，让她莫名的觉得心动。

　　他伸出手，将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去：“你每天都在这里等我。”花瓣打着旋儿的落下，他又顺手摸摸她的脸，她难得的有些紧张，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好。气氛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了。

　　头顶上传来他的一声轻笑，她的脸颊立时浮上两片绯红，不敢抬头看他的神色。他的薄唇轻启：“我好像，对你动心了。”

　　他微微俯身，一手捧住她的脸，然后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玩笑似的叹道：“华原千音，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是好？”

　　“我……”她支吾着，一颗心怦怦地猛跳。

　　“跟我走吧。”他忽然垂下眼来盯着她，眸色漆黑，深如潭水，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我会一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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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井薰只觉得眼眶一湿。

　　她其实早料到了会有和泷川青叶分开的那一天。他闭口不谈自己的过去，其中缘由她已猜到了几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执掌一界重权的灵官。泷川青叶前来道别的那一天，她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因为他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说，他会一直爱她，给他十年为期，他必定会回来找她的。

　　她就信了。

　　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变得这么快。狱卒一直讥讽她说，泷川青叶就要娶她妹妹了。她一直都不愿相信，即便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心里总还存有那么一分期待，期待着这不过是他一时的权宜之计，事情还会有转机的。可是……

　　她一直叫自己不去深究，为什么他从不来看自己，为什么他要订亲了，为什么……

　　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她忍住了灵狱的森冷死寂，忍住了狱卒的欺凌，却在现在这一刻，止不住地流下泪来。她这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情，只有亲眼见到了，才能真正将人打入深渊。

　　都说灵官冷情，这话果真不假。可是，既然如此，为何他不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冷情？

　　簌簌地又一阵风来，似乎有一只修长的手拂上她的脸颊，温柔地替她拭去了泪水。

　　樱井薰一怔，对着面前的空气茫然道：“是你？”

　　“是我，”冬狮郎站在她面前，眸光坚定：“我来带你回家。”

　　“行刑——”台下的狱卒吼了一嗓子。

　　铜柱的顶上忽然出现了一团火焰，在短短几秒内迅速膨胀，发出噼啪的灼烧声。

　　冬狮郎刺愣一声拔出斩魄刀：“卍解，大红莲冰轮丸。”

　　风云忽地变色。

　　蚀心台上方的火焰化作一只长喙利爪的恶鸟，扑扇着一双燃烧的巨大翅膀猛地向下飞来。

　　冬狮郎用冰轮丸在空中划了个半弧挥至头顶，紧握住刀柄的右手骨节分明，隐隐能见突起的筋脉。而冰轮丸那闪着寒光的利刃朝着上方，正对着火鸟的大嘴。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沉声说。

　　天空此时已是乌压压地一片，台下的狱卒们一个个的都不解地抬头看着。樱井薰总觉得眼前有个白色的影子在晃来晃去，如果不是双手被缚，她真想揉揉眼睛。

　　刚才那个声音说要救她？思来想去，她始终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刚刚还沉浸在回忆带来的巨大痛苦中，可一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她就莫名地感到心安，而之前的那些不好的情绪，竟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的心，到底是怎么了？

　　轰地一声，冰火交接，将股股尘烟震得老远。

　　蚀心台突然微微颤动起来，脚下的石板出现了几道裂缝。天上的乌云聚集的更加多了。

　　冬狮郎加紧了手上的力度，这个幻境已经开始崩塌，他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带樱井薰出去了。

　　“你是谁，”樱井薰觉得眼前的白色影子渐渐清晰了一点，虽然还看不出具体容貌，但想来应该就是说要带她走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来救我？”

　　“日番谷冬狮郎。”他轻声说：“我的名字。”

　　火鸟仍在嘶鸣着，大半的翅膀上结出了冰凌，它艰难地扭动着身躯，像是再做最后的挣扎。

　　而就在此时，天边突然落了一个响雷。

　　闪电照亮半空的一刹那，樱井薰忽然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银的发，绿的眼，紧抿的唇，白色的羽织，还有……那一张看似冰冷实则温柔的脸。

　　“日番谷……冬狮郎？”樱井薰疑惑地重复，这个名字于她并不陌生。她皱起眉来，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上空的火鸟笨拙地挥动着沉重的翅膀，火星四溅。

　　冬狮郎望着她的眼睛。

　　是这双眼睛陪伴了他几十年，是这双眼睛时常带着笑意地打趣他，是这双眼睛，叫他永不会忘记。也许这双眼睛一直以来注视的都是另一个人。可冬狮郎觉得，这些比起她的安危来说，都微不足道。哪怕她从未爱过自己，他都还是愿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

　　“樱井，”他轻轻唤了一句她的名字，另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心中一股热血上涌，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跟我回去吧。”

　　樱井薰的脑子里砰地一声炸开了，日番谷队长，是数十年里听她不住地发牢骚、还偶尔能和她拌嘴的日番谷队长，是总能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不顾一切赶来救她的……那个日番谷队长。

　　往事如汹涌浪潮哗地一下全部倾泻进脑海。

　　余光里却似乎看见泷川青叶冷着眼站在一边。大抵是幻觉吧，那个人带给她的伤害太多，樱井薰不愿多想，只是对冬狮郎的吻作出回应，接纳他的气息。惊雷声声，落入她的耳中，她也不为所动。

　　这还是一个掠夺般的吻，他撬开她的唇舌，一手扶着她的下巴，仿佛一松开她便要失去。

　　轰隆隆地一阵崩裂声过后，火光散去，乌云也不见了踪影，天空重新放晴，蚀心台上一片寂静。

　　冬狮郎放开樱井薰，斩魄刀利落地挥下，原本缚在她手上的镣铐登时碎为几块，叮咣一声落在地上：“一切都结束了。”

　　“嗯，”樱井薰点点头，刚才的吻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迈步就要走。

　　“等等——”一只瘦劲有力的手臂挡在自己身前，队长不是站在后面吗？樱井薰有点奇怪，视线往上挪动——竟然是泷川青叶。

　　“你拦我干什么？”她看着来人，没好气的说。

　　“千——樱井，”因为是在幻境中的关系，泷川青叶还是着一身婚服，但因为一路跑过来的关系，那繁复碍事的广袖外袍已经被他扔去了。离魂境已破，他此刻也恢复了全部记忆：“我有话想对你说。”

　　樱井薰神色有些黯然，她看了看冬狮郎，可他却撇过脸去不说话。

　　“泷川，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提了。”她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一千年过去，她已不愿被往事困住：“不过，你肯用回魂术救我，我很感谢。”

　　“有些话我不得不和你说清楚，”泷川青叶蓦地握住她的手，眼中有什么在闪烁：“我当时……不知道救我的是你。他们都和我说，是华原出云舍弃了一身灵压渡与我。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应下了婚约。”

　　他知道是他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在订婚仪式开始前察觉到蚀心台传来的灵压波动，还有出声询问后周围所有人古怪的眼神，他还会被一直蒙在鼓里。只是，他还是晚了一步——没赶上她给的爱情，也没赶上救她。

　　樱井薰轻轻的把手抽出来。

　　“我想过的，等我成为了灵官，等我有了能与灵界那冷冰冰的律法抗衡的权利，我就会回来找你。”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与你的十年之约，我是认真的。”

　　樱井薰朝冬狮郎靠了几步，终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会上蚀心台，还是会魂飞魄散的。”

　　“对你，我不后悔。”她迈步绕过他，身上一袭水蓝的衣裙，一如他们最初相见的时刻，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

　　“只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只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