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Ⅱ之幸福密码》箫紫陌

4、第三章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姐！”
　　江边，雅西凝视着眼前浑黄的河水，心如死灰。
　　她的世界经过一下午的悲痛欲绝后，已经恢复了平静，不过静的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没有以深的世界，竟然连最暖的阳光都失去了温度，上海的春天，怎么会这样冰冷？
　　天是冷的，空气是冰的，街道上也变得冷冷清清，黄浦江里的滚滚浪花似乎也在诉说着它的孤单悲凉，周遭一切的一切，都很冷淡，她与这个世界又变得格格不入。

　　她痴痴的想着：
　　以深，你真的不管我了是吗？让我再也见不到你，你在惩罚我对吗？
　　生离死别，就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惩罚吗？
　　我不要一个人活着，你等着，我现在就来陪你。
　　离开时我就想好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一次，我决不食言！
　　没有了你，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本就无可留恋。
　　你在那个世界，等我。
　　以深，等我……

　　“不要！”
　　她整个人往后坠落。
　　“赵雅西！你疯了吗？”
　　落在一个人的怀里。
　　她仰起头，凝神看着近在尺咫的一张脸。
　　竟然是凌书祁。
　　凌书祁紧紧捏住她的肩膀，坚硬的指尖扣入了她的肌肤，声调也因为紧张骤然间提高了很多，他愤怒地冲她吼道：“你想死，是吗？好，我不拦你，你跳下去以后就不再亏欠吴以深，但是你欠我的，你要怎么还？”
　　她目光呆滞地凝视着他。
　　赵雅宁被吓得花容失色：“姐，你怎么这么傻？难道你心里就只有吴以深了吗？你从这里跳下去了，我和妈妈怎么办？你会要了妈妈的命你知不知道！”
　　妈妈！
　　想到母亲，她暗淡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光亮。
　　“吴以深死了，他死了！”她嘶声喊道。
　　“他死了，你就要去陪他吗？”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请求，“雅西，别这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姐，你别这样……”

　　回到住处后，雅宁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母亲心急如焚，盘问她事情的原委，还打算立刻动身来上海，最后被她劝住了，她没敢如实告诉母亲雅西的情况。
　　雅西离开家时只留了一张便条，告诉母亲她要去青海找吴以深，若找不到他，就不回家。
　　赵雅宁寸步不离的守在姐姐床边，生怕一转身她就再次失踪。
　　刚才在江边，她竟然要纵身跳下去，她无法想象，回想起刚才在江边的一幕，雅宁至今仍心有余悸。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半年前她决意离开家来上海求学，不是为了什么艺术，前程哪能抵得过赵家在她心里的分量？
　　她来上海，是为了撇清她跟凌书祁的暧昧关系，告诉雅西她完全放得下他，她这么做，不是学姐姐当年的成全，而是她比姐姐更加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不久前，当她得知雅西与书祈的婚事时，她除了有一点点的失落之外，她满心欢喜，她真的放下了对凌书祁的痴恋，真心祝福他们。
　　这才几天而已，竟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
　　近中午时，她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接通电话听到母亲的惊呼时，她始终不敢相信姐姐要和凌书祁解除婚约，为的是去青海找吴以深。
　　赵雅西不是言而无信，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可是昨天晚上她宣布取消婚礼后，今天一早就不辞而别，母亲接到上海机场打回家的电话后，立刻通知她去机场，说姐姐在机场出事了。
　　当她赶到机场时，看到仍有很多人围着姐姐，人群之中，姐姐就像一个走丢的孩子一样，无助地畏缩在角落里，身体不停的颤抖。
　　她说，她要去青海找吴以深，无论怎么劝她、拉她，她都不肯走。
　　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也是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吴以深在姐姐心里的分量。
　　原来，姐姐真的爱上了吴以深，而且很爱很爱他，愿意为他放下一切，包括赵家。
　　最后是凌书祁出现，才将姐姐带回了她在上海的住处。
　　回去之后，姐姐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后来乘他们不注意，她一个人跑了出去。
　　雅西失踪了，也把她吓坏了。
　　这一回，她再也不敢离开雅西半步。
　　望着目光呆滞的雅西，雅宁小心的问：“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雅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
　　“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很担心的。”
　　她还是毫无反应地望着前面的窗子，仿佛很贪恋窗外的世界一般，已经入了迷。
　　“你不要胡思乱想，如果你想去青海，我陪你去。”雅西依旧不吭声，雅宁吓得心急如焚，“你说句话好不好，姐，你不要吓我。”
　　她说：“雅宁，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雅宁断然拒绝：“不，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看着你！”
　　“雅宁……”她忽然侧过脸凝视着她，失声问道，“以深死了，我该怎么办？”
　　“你还有凌书祁，还有我，还有妈……”
　　她摇着头：“你不懂。”
　　“我不懂，那你告诉我。”
　　“我可以离开他，但是不能失去他。”
　　“雅西……”
　　“我想去找他，可是我怕，怕最后一丝的希望也破灭。”
　　“你为吴以深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和他早就已经结束。”雅宁声色激动，为雅西心痛，也为凌书祁抱不平，“你心里只有吴以深，你为了去找他，当众宣布取消跟凌书祁的婚礼，你让他情何以堪？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
　　“凌书祁骗了我，如果不是他，我不会……”
　　“那是因为他爱你！”顿了顿，“你知道他有多爱你吗？”
　　“他很自私。”
　　“姐，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你难道就不自私吗？”
　　她愣住。
　　“你可以否定他爱你的方式，但是不能否定他对你的感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到底有多爱你，这些年，他为你做的，比吴以深多得多，你不知道，是因为他从来不让你知道。”
　　她捂起耳朵：“别说了，我不想听。”
　　“我答应过凌书祁不说，我只是想问你，你认为你辜负了吴以深，那凌书祁呢？你现在悔婚，跟当众宣布扇他巴掌有什么区别？”
　　雅宁振振有词，雅西根本无法辩驳。
　　“姐，我们回家吧。”
　　雅西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我还能回家吗？”
　　在她宣布取消婚礼的那一刻，父亲就跟她翻脸了，今天她又一声不吭离家出走，恐怕父亲不会原谅她，也不会愿意看到她了。
　　“妈妈很担心你，我好不容易才劝住她没来上海，如果你不回去，等等她再来电话我只能实话实说，不过，妈妈的身体你比我更清楚。”
　　这些天，以深出事的消息让雅西彻底失去了理智，直到这一刻为止，她的心里仍只记挂着吴以深，希望这世间的奇迹能留一个给他，让她爱的人可以有惊无险，平安无事的回到她的视线里。
　　在踏出家门之时，她没有想过要回头，是义无反顾地跨出那一步的。那时她心意已决，一心要去玉树寻找奇迹。
　　若以深能死里逃生，她会同他天涯与共，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若是不幸，以深真的葬身于地震的废墟里，那么这个世界，就再没有她赵雅西存在的理由了，生无可恋，她以死还小东一条命，也兑现她对吴以深的承诺。
　　她带着希望踏出家门，没有迟疑一分一秒。
　　直到在机场遇上以深的母亲，从一个母亲眼里流露出的那份悲伤和憎恨，深深刺痛了她。
　　“你害我失去了儿子，我不会轻易饶了你，你让以深受的苦，我都会加倍讨回。”
　　从以深母亲口中得到证实，她的希望瞬间瓦解，黄埔江边，她一心求死。
　　以深死了，她也该死。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发现活着是一种煎熬，会把生命看得比尘埃还轻，认为自己欠了全世界，或是全世界都亏欠了她，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分不舍，只想一死了之，将这个世界抛弃，就如同认定世界已经将自己抛弃一样的绝情。那些在乎自己的人，甚至是生养自己的父母，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她心里只装了一个吴以深，想要结束所有的痛苦。
　　她没有替母亲想过，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离家，会让母亲焦虑不安，如果刚才，她真的一念执着跳进黄浦江，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到底有多锥心刺骨，她竟从未考虑过。
　　“妈要是再来电话，什么都不要跟她说。”雅西深深地吸了口气，侧身背对雅宁蜷缩进被褥里，垂下眼轻声说，“让我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回家。”
　　雅宁不再说话，替她盖好被子，听到她呼吸均匀，又坐了一会儿后就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雅西并未睡着，一直看着窗外的天空由明转暗，直至昏沉，才打消了去找吴以深的决心。
　　她对以深一再食言，如果以深知道，她相信以深还是会原谅她的，因为她认识的吴以深是这世上最宠她的人。
　　收拾好情绪，雅西便离开了上海，因为恰逢五一假期，雅宁跟老师请假，同她和凌书祁一起回了赵家。
　　到家时已经深夜，母亲和父亲一直在客厅里等她们，母亲眼角微红，为她担心了一整天。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竟然对这两天发生的事一字不提，对她的任性也没有一句责备，也可能是她一进门母亲就拉着她上楼，没有给父亲说话的余地。
　　那天，母亲一直陪着她，还睡在了她的房里。
　　在雅西的记忆里，母亲陪她睡觉的画面已经定格在了小时候。
　　母亲一连陪着她睡了好几晚，雅西不知道母亲每天何时才安稳入睡，只知道母亲睡得比她晚。所以那几天，她没有失眠，藏着心如刀割般的痛，竟安然入睡了。不过每一天她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她去玉树找吴以深，有一次还梦到了他，结果他不理她，她被生生地痛醒了。
　　墨色一样的黑夜里，她冷得浑身发抖，尽管都过了四月，但她还是冷得瑟瑟发抖，躲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浑身冰凉，可左手却是暖的，因为母亲的手一直紧握着她的手。
　　她捂着嘴，缩进被褥里，无声无息地哭了一场。
　　泪，晕湿了一大片被褥。

　　父亲还没有找到跟她谈话的机会，就去了三亚，雅西也松了一口气。
　　父亲一走，母亲便与她促膝长谈，谈她的未来，谈她这段时间里的任性，最后谈到了以深。
　　母亲叹气说：“都是妈妈不好，我竟然相信你是真的因为喜欢书祈才会跟他结婚，我的女儿我竟然都不了解，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小西，是妈妈对不起你，这些年，妈妈疏忽了你。”
　　一句“妈妈疏忽了你”，对雅西来说太过沉重，她咽哽着喊了一声：“妈。”
　　母亲揉了揉她的头发，心疼地说：“看到你这个样子，妈妈心里很难受。小西，妈妈一定帮你，只要你能快乐，我一定说服你爸爸接受以深。”
　　“妈，我真的好后悔。”她知道已经无法弥补，可还是后悔当初对吴以深的不闻不问，“我不该和凌书祁去三亚，不该骗他说我爱上了别人，让他带着遗憾离开。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妈，我爱以深，真的很爱他，他都不知道，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他一定以为，我变心了，才会那样伤害他……我要怎么告诉他？我爱的人是他，他还会相信我吗？我好难受……妈，我该怎么办？”
　　“小西……”
　　“妈，你告诉我，爸爸和吴正业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他为什么连我的幸福都可以不顾，一定要我跟以深分手？”
　　母亲低垂双眸，犹豫半晌：“吴正业年轻时原来是尚雅的员工，因为工作出色，很快就成了你爸爸的左右手。”
　　“后来呢？”
　　“那时候你爸爸刚接手公司，想要在酒店业大展宏图，吴正业却联手公司高层亏空公司，让尚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财务危机，让你爸爸更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挖走了当时酒店里的十多名主厨，几乎让尚雅破产关门。吴正业不仅辜负了你爸爸对他的信任，他还带着尚雅的厨师在城中创办了如今的‘吴宫华府’。”母亲是带着悲伤的心情向她述说这件往事的。
　　“尚雅是赵家三代人的心血，你爸爸看错了人，险些让尚雅关门歇业，这件事，一直压在你爸爸心里。”
　　“事后，难道爸爸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有人拦下了一切，替他进了监狱。”
　　“这就是爸爸千方百计阻止我同以深交往的原因？”
　　“小西，吴正业曾经失信于你爸爸，你是我们的女儿，你爸爸怎么能同意让你和吴正业的儿子交往？言传身教，吴以深有这样一个父亲，你爸爸又怎么能相信一个曾经背叛他，差点毁了尚雅的人能教出一个好儿子，他宁愿你现在痛苦，指责埋怨他，也不能让你嫁错人。他是你爸爸，他不能拿你一生的幸福来赌，你能理解他吗？”
　　“可吴正业是吴正业，以深是以深，爸爸怎么能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迁怒于以深？”
　　“小西。”母亲抓起她的手，哀求道，“不管你爸爸做过什么，他都是你的爸爸。”
　　“妈，如果不是因为爸爸的偏执，怎么会有今天的遗憾？”
　　母亲担忧地望着她：“你是在埋怨我们吗？”
　　她违心地摇了摇头。
　　“小西，你要知道，我们做这一切都是希望你好，天下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
　　她苦苦笑道：“可是他亲手毁了我的幸福，让我失去了最爱的人。”
　　母亲为她的愤怒和伤心感到震惊：“小西，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你能答应妈妈，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离开我跟你爸爸吗？”
　　这次离家出走，令母亲至今忧虑未消，担心她因为父亲的责难一再任性离家，不顾家人的担忧，雅西为此深感内疚。
　　“妈，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不会再任性了。”
　　母亲噙着泪说：“妈妈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你们三个就是妈妈的全部，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妈妈都会心疼，尤其是你。”
　　“妈，对不起，小东……是我害你们失去了小东，真的对不起……”
　　大颗的眼泪从母亲眼眶里坠落。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跟你爸爸。”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已经泣不成声，这还是雅西第一次跟母亲谈起小东，第一次听母亲谈及小东，谈起那场事故，母亲说，“你没有错，小东落水跟你无关，我们是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可差一点，就同时再失去一个女儿。孩子，我跟你爸爸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可我们却让你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过错，我的傻小西，你默默承受了这一切，不仅不记恨我们，对小雅还一再忍让。”
　　母亲望着她惊愕的眼底，抽泣道：“事后我和你爸爸查看过家里所有的监控录像，是素雅不满小东的任性，让你们去院子里踢球，足球掉到水池里，也是她让小东下水找球，小东落水后她带着小宁躲了起来，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你身上，才惹得你爸爸大怒，把你赶了出去。”
　　雅西怔怔地望着母亲。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父亲早就知道那场事故的原委，难怪对素雅格外严厉，只要她犯错，绝不姑息。
　　可是……
　　“小东是你爸爸唯一的儿子，你爷爷唯一的孙子，生小东时，妈妈已经三十多了，十月怀胎，一朝失去，实在接受不了。你爸爸确实偏心小东，对他也寄予了厚望，希望他长大后能子承父业，可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职，让唯一的儿子夭折，他怎么接受的了那样沉重的打击。
　　“小西，我们迁怒与你，不是怪你没有照顾好弟弟，害我们失去了儿子，而是在减轻我们做父母的自责和内疚，小东对我跟你爸爸来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她是妈妈的命，是你爸爸的希望，现在你还不能明白小东对我们的重要，将来有一天你做了母亲，你能体会我们当初的悲痛。小西，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小小年纪就承担了这些本不该你承担的痛苦，你委屈，你怪爸爸不疼你，怪妈妈不理解你，这些妈妈都明白。孩子，妈妈只想你知道，你、小雅、小宁都是妈妈的女儿，你们快乐，妈妈就快乐，你们幸福，妈妈就知足了。”
　　雅西挨近母亲，抱着母亲再也说不出话来。
　　母亲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说：“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婚姻不是儿戏，更不是筹码，你爱着别人，就不该答应和书祈的婚事，这不仅伤害了你爱的人，伤害了你自己，也伤害了书祈。妈妈没有儿子，这些年，我一直把书祈当成儿子看待，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就好好跟他说清楚。书祈是个好孩子，他是真的喜欢你才会用心帮你爸爸解决尚雅的危机，把你的事都放在心上，不管你怎么对他，他都没有怨过你一句，还跟你爸爸承诺会好好照顾你，请求妈妈放心把你交给他。小西，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只要你能幸福，妈妈都支持你，但是妈妈只请求你一件事，不要伤害书祈，不要让妈妈再失去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