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吃苦果》章黛

7、朱婆儿

　　半月之后，阿珍住家完毕，和小陈携仆婢回到承恩公府。梅英和荷英多时不见，有许多新闻交流。
　　头一件自然是小琪的婚事。
　　“听大夫人的口气，十有八九定郭小姐。郭小姐是独生女，在家说一不二，稍有不如意，就乱摔东西。”荷英说。
　　栗家众姐妹都把小琪当宝贝，对他的婚事格外关注，住家这些日子，把两个候选人颠来倒去地钻研，向熟悉李家和郭家的人打探。荷英是阿珍的贴身侍婢，寸步不离其左右。凡是阿珍知道的，荷英无有不知。
　　“好火爆的脾气！”梅英笑着说，“倒有些像大夫人。怪不得大夫人喜欢，同类人惺惺相惜嘛。”
　　“郭小姐若像大夫人，咱们芝英就惨了。”荷英不免为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发愁。
　　栗府大夫人是开国元勋威武大将军缪齐的独养孙女，婴儿时父母双亡，由祖父一手拉扯大。祖孙俩相依为命，缪齐不免溺爱孙女，教她武功，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嫁到栗府后，大夫人很快用粉拳把夫君收拾得服服帖帖，人送外号“胭脂虎”。她连生七个女儿，大老爷都不敢纳妾。
　　如果郭小姐真像大夫人，芝英给小琪当如夫人的梦想可能就要破灭了。
　　芝英爱慕小琪，在栗府是公开的秘密。
　　小姐妹们都很不理解。
　　小琪当然是个好少爷，长相一等一的漂亮，待人亲切，没有架子，从不打骂仆婢。可他的没出息也是显而易见的。才十六岁，就跟着郑二姑爷去逛青楼，眠花宿柳。不爱读书，仕途经济的学问也不留意。现在有父母罩着，还能混日子。将来自己当家主事，难保坐吃山空。
　　这样一个浪荡子，空有将门虎子的虚名，实在不配做人丈夫，尤其配不上聪明能干的芝英。
　　可是芝英私下说：“我就是喜欢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如果不能当他的老婆，我就当他的妾。如果不能当他的妾，我就当他的丫鬟。总之，我这辈子就认定这个男人了。”
　　这话说得多没志气呀，聪明人也会冒傻气。
　　“也不必过于担忧。”梅英安慰荷英，“琪少爷真娶了郭小姐，四小姐首先就会阻拦芝英。”
　　荷英深以为然：“没错，芝英再执拗，也不敢不听四小姐的话。”又笑嘻嘻地看梅英，“听二福嫂说，国公爷对你有意思。”
　　“那个老神经病！”梅英一脸的嫌恶。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正没让他占到便宜。”梅英一副不愿再提的样子，“我已经同小姐明说了，以后不要差遣我去老神经病的院子。他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回四小姐那里去，叫他们派别的陪嫁丫鬟来。”
　　“真不要脸，居然骚扰儿媳妇的丫鬟。”荷英感叹。
　　梅英冷笑一声：“比这更不要脸的事，他也做了呢。”
　　荷英好奇地问：“什么不要脸的事？”
　　她们是在厨房里聊天。午后，厨娘二福嫂纠集了一帮婆子到自己房间里斗牌，厨房空了下来。两个大丫鬟借口看阿珍的茶壶，在这里躲懒。不过，时不时还有人进来找开水和零食，不方便聊禁忌话题。
　　梅英遂说：“我那个‘驿外断桥’的被面还有几朵花没绣好，你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帮忙吧。”
　　荷英懂得她的意思，嘴上犹自抱怨：“你真会支使人。”
　　两人来到绣房。
　　这间绣房比四小姐的小一些，装着西洋玻璃窗，落了一屋子暖洋洋的太阳光。人待在里面，舒服得像一只睡猫。阿珍主仆三人，每人一个绣架。梅英的绣架上绷着一块浅碧色丝绸，绣着一树白玉条似的梅花。荷英把自己的凳子拖过来，在梅英身边坐下，陪着她飞针走线。
　　梅英娓娓道来。

　　小姐和姑爷不在的日子，老神经病天天早起晚归，跑出去玩，有几天还夜不归宿。忽然有一天，他气哼哼地回来了，嚷嚷着再也不去万花楼了。
　　二福哥好奇，找跟他的小厮四孬打听。
　　原来，老神经病和万花楼的朱婆儿打得火热，朱婆儿的女儿们认了老神经病做干爹，姑爷还认了朱婆儿做干妈。这些人表面上像干亲一样来往，暗地里有多乱套，你自己脑补好了。
　　朱婆儿别看上了几岁年纪，又生了一堆女儿，不知放了什么饵，把老爷钓得死死的。
　　听四孬的口气，老神经病打算方便的时候，帮她脱籍赎身，娶她过门，长相厮守呢。只是朱婆儿有条件，老神经病不仅要给她赎身，还要给她的女儿们赎身。朱婆儿的女儿们个个正当妙龄，妩媚妖娆，是万花楼的摇钱树。万花楼的老鸨儿才舍不得放，开了个天价。老神经病钱不凑手，一直拖到现在。
　　谁知坏事也多磨。
　　前几天有个扬州当官儿的来京述职，同僚请他在万花楼吃花酒，叫了朱婆儿和她女儿们的局。说来奇怪，那几个年轻女孩，扬州官儿一个也没看上，却迷上了朱婆儿。当场拍出三千两银子，替朱婆儿和她的女儿们赎身。
　　哦，没有，朱婆儿还没答应呢。
　　老神经病以为她会答应，如丧考妣，回到家中借酒浇愁。二福嫂煮了醒酒汤，叫我给他送去。他一见我就发酒疯，抱着我胡言乱语。要不是四孬和小蓉蓉也在场，我简直说不清了呢。
　　第二天，朱婆儿亲自来府上，告诉老神经病，她回绝了那个扬州官儿，打算继续等老神经病呢。
　　大好的从良机会，就这么浪费掉了。
　　这婆子对老神经病也有几分真心呢。
　　老神经病当然感动得要死，索性留那婆子在府上住了几天。两个人卿卿我我，双宿双飞，都可以写一部才子佳人小说了。

　　荷英惊呆了，半天才发表感慨：“真是太不要脸了。”又问梅英，“你要禀报小姐吗？”
　　“当然。”梅英说，“这件事关系重大，不光是老神经病和朱婆儿不清不楚，那婆子的几个女儿还是姑爷的干妹妹呢，难保和姑爷有旧情。小姐得赶紧想办法棒打鸳鸯，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