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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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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再去找!都给孤去找!如若带不回公主,孤就让整个商国陪葬!”
两日后,只听燕国宫的主殿内传来一声怒吼,燕寻随后右手一抬,“啪”地就将手边的白瓷杯给掷了出去,杯子碎在窗棂之上,滚烫的茶汁四面溅开,淋漓地撒了一地。
“是……是……陛下息怒……”
一摞排开的侍女太监们战战兢兢地快步退下,霎时间整个主殿就只剩下燕寻一人。他攥紧了手中揉皱了的信纸,从怀里掏出一块玉质晶莹的羊脂玉,这玉色泽温润,因经过多年的抚-摸而显得愈发光润圆滑。他将玉佩抵在额头,缓缓闭上眼,因历经世事沉浮而坚毅的他,语气中竟带着浓浓的害怕与疲累。
“清颜……是为夫不好,为夫没有保护好鸢儿。为夫竟不晓得她这丫头私下和那商世子整整写了五年的信,为夫还一门心思地逼她与弈儿成亲……她这丫头从小就大大咧咧,没想到竟藏了那么深的心思……莫不是为夫逼她才……如今燕商交战,这么大的雪,她还孤身一人去见那世子,我真怕……清颜,若是鸢儿有个好歹,我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来见你……”
燕寻支着头,语气愈发哽咽,宽阔的肩膀亦有些微微颤抖。
而在千里之外的商国军帐之中,亦陷入了一片凝重的沉重。
副将晋忠小心地看了眼主位上的青玦,只见他向来从容的眉目却紧蹙着,面色冷沉。世子是怎么了?本来燕国公主丢了干他们何事?这燕王真是不讲理,竟说什么找不到公主就要出兵踏平商国!他们如今好好地驻扎在此,整日忍气吞声,哪里招惹这公主了?!
青玦将手里的信笺一放,披上青色大氅,快步行至营帐门侧。
“所有将士,出去找人。”
“找人?……主帅是要找谁?”
晋忠佯装不知,心中却骤生疑惑:如今为了避免兵民冲突,世子三令五申让他们这些将士夹着尾巴做人,为何却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公主……再说,这公主在哪他们如何得知?
青玦淡淡地瞥了一眼晋忠,冷声道:“晋副将莫不是未见函中所言,若找不到燕国公主,燕王便要整个商国陪葬吗?”
晋忠听罢陡然一惊,世子这话……他作为副将,本是看不得机密军函的,是安妃以他家老小性命相要挟,他才将前线一应情势偷偷泄露,就连那个死了的小将士之事也是……
可他做事从来谨慎,看这军函时连信牌都未曾破坏分毫,世子是如何得知……更何况,世子既然晓得,又为何如今才拆穿?!他细细地往下一想,硬是在这严冬时节生出了涔涔冷汗。
而青玦却早已简单收拾了下,翻身上马,长驱而去。
整座山林都被积雪浸透,仿佛只要呼口气都会迅速结成冰碴,两旁的古树之上亦悬着一段段的冰柱子。山中的风雪极甚,狂风旋转呼啸着扑打在他的脸上,两侧的山峰足有千仞,他坐下的汗血宝马都走得极为吃力。他环顾着被风雪所倾轧的山谷,向来从容冷静的他心中竟生出了几丝害怕。
没想到,他也是会怕的。
当年他拒绝她之后,这小丫头却偷偷地用信鸽给他递起了情书。
他第一次收到她的信笺时,他便决定回书与她,告知她不必再来信。他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倒并不是因这丫头相貌如何,却是……燕商两国相邻,日后不得不兵戎相见。
然而,当他看到那咕咕而叫的信鸽时,他却收了笔。这是西域的玉门信鸽,世间罕见,因受了西域神蛊,无论多远都能认得路,可是军队求而不得的神鸽。而她竟用来传情书,真是让他哭笑不得的天真之举。
这信鸽如此难得,若能留作军用倒是颇有助益。他因此并未回信,由着那信笺一封封地由燕入商,起初还每月一封,后来大概是那些信鸽被她折腾得所剩无几,因而逐渐成了半年一封,信虽少了,却写得越来越长。
他每每启封读之,信中那少女调皮可爱的音容笑貌也是跃然纸上,日复一日,他虽仍未曾回书,心绪却早已被那少女牵绊。记得有一次她信中说自己从柿子树上摔了下来崴了右手,他虽表面别无二致,心中却莫名地忧心了几个月,几乎要忍不住回信时,才收到她下一封来信,笔迹隽秀有力,这才放心。
也是自那次起,他渐渐开始重新谋篇布局,暗自谋划一个有她的天下……
然而,就在青玦擦身而过的一座小小山坳之内,一个身披绯色大氅的弱小女子正吃力地牵着一匹恹恹的骏马,虚弱地道:“大白,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叫我?莫不是我这小命快玩完了,才莫名有了幻听……”
“嘶——”
风声凛冽,骏马长嘶,早已体力不支的大白不知为何突然躁起,惊恐不安地扬脖抬腿,挡在自家小主子身前,一副护主心切的警醒模样。而这大白护着的傻主子,便是离家出走千里寻人、因自己的一腔痴情而险些害得两国交战的无良公主——燕舞鸢。
舞鸢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猫着身子往洞里缩了几步,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害怕。
大白这是发什么疯呢?
她边儿想着边儿伸着脖子往四周瞅了瞅,可眼前就这么个巴掌大点的山洞,除了头顶结的冰凌子外啥也没有,大白它一高头大马是怕个什么劲儿啊?难不成……它是冻得发慌运动运动取暖来的?她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唔,该是这理!
可她这么一想,这心里倒是不由生出几分浓浓的愧疚与思念之情。大白跟随父王多年,本命是该随军出征驰骋沙场的战马,如今却被她折腾得落得个在这漏风小山洞里扬蹄取暖的下场……
还有她那远在朝堂的父王——
她至今犹记得年少时因自个儿独闯围猎,父王就急得顾不上在外国使臣面前丢脸,甩开一摞随从满猎场地找她,那如今……不知父王这次见着她留下的书信,会不会急得把整个燕王宫给掀了?其实,她也不是真这么没良心,她也不想让父王担心,只是……
她前几日早就因不曾收到青玦哥哥的音讯而心中焦急万分,后来又听闻青玦哥哥有难,这心里一下子就急得好比热锅上的蚂蚁,这才一时冲动只身寻他!她如今独自在外走了这么些时日,反而被寒风吹散了不少之前的冲动,整个人倒是清醒了许多。她也这才发觉自己一走,身后得是留下了个多么大的烂摊子!
且不说她从未出过远门,此次又恰逢暴风雪,这身上干粮早就吃完了,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算她能安然无恙地回宫,她估摸着伺候她多年的宫女太监们也得在父王的震怒下吃不了兜着走去……指不定还会连累司弈和青玦哥哥!
若是她着实不幸曝尸荒野,她敢打赌,父王一定会大怒发兵商国,届时……舞鸢简直不敢往下深想。
“大白乖,大白乖,我们一定要活下去,这样才好去见父王求情……”她长叹了口气,一边温柔地给大白梳理着鬃毛,一边嘴里念叨着。
“嘚嘚——”
大白似有感应般的又是一声长鸣,可却与平日里一经舞鸢安抚便极温顺的叫声十分不同。它一边不停地用鬃毛往舞鸢身上蹭,一边不安地在她身旁尥着脚蹄子,短短半盏茶功夫就噼里啪啦地在舞鸢身边来回踱了好几个圈子!大白这副慌张的模样可一点都没有它平日里的大将风范,真叫舞鸢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舞鸢只好再度顺着大白马头指向的方向张望过去,不就是个洞口么?这洞口不过是同往常一样呼啦啦地吹进些携着雪花和冰雹的冷风,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啊!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奇怪的味道却顺着一溜料峭阴风卷了进来。
舞鸢仔细一闻,这味道闻着像是莲花的清香,却又带着几分海水的腥味,一淡一浓,虽谈不上刺鼻,却诡谲得让她不由浑身发寒。这么个荒郊野岭怎么会传来如此奇谲的气味?舞鸢一边想着一边抬头,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变戏法似的多了个玄衣男子!
“啊——你——你,你是谁?!”
舞鸢一脸惊恐地盯着眼前的玄衣男子,只见他闲闲负手而立,身姿清矍,灰白的头发被长长的发带微微拢起,不似凡人。更为奇怪的是,他虽然发须皆白,容颜却丝毫不见老态,一张略显清瘦的脸上鹰鼻薄唇,长眉入鬓,让人根本辨不出年纪。而他那双打量着舞鸢的双眼又细而狭长,目光更是森冷阴鸷,让舞鸢心里陡然生起一层彻骨寒意。
这人就像是一只潜伏在黑夜里的鹰鹫,就算一动不动地站着都会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更何况……她这低头抬头之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陌生男子又是如何发现这么个潮湿狭窄的山洞,又是如何越过她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贴在她身旁的?简直……细思恐极!
他……他是鬼不成?
舞鸢不自觉地攥紧缰绳,连连后退几步,却见那男子倒是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幽幽一笑,语气却愈发冷厉寒悚。
“你这丫头就是燕舞鸢?清颜的女儿?……害死你娘的刽子手?”
“你、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认识她?他又是怎么知道她母后的闺名?!舞鸢心里一阵发慌,再加上被这人盯得极为难受,不禁惶惶开口。
“我?”那玄衣男子目光一沉,悠悠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