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归来是》林耳朵

3、第三章

　　郑斯按部就班地工作，时不时跟园子小聚一下。

　　园子已经被大灰狼“收服”了 ，一改往常贪玩本色，绝对不会也不敢回去太晚。郑斯自己又是个乖的，几乎从没做过诸如彻夜不归酩酊大醉这样的事。所以郑斯的妈妈逢人就说，自己家郑斯可乖了，最听话，从来就没有为她操过心。

　　是呀，因为没有爸爸的缘故，从小郑斯就知道不让妈妈操心，很努力地体贴妈妈，希望尽量减轻妈妈的负担。可是郑斯长到这个“青梅结婚，竹马带娃”年纪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有些遗憾和不甘心。想想自己平淡无味的人生，好像从来都没有问问自己的内心，像个写好代码的程序，输入指令就执行。

　　这样的人生真的叫做人生吗？

　　周末回家吃饭，听妈妈絮絮叨叨讲这一个星期的家长里短。

　　郑妈妈听邻居说有一款保健仪特别适合他们这样的中老年人，腰腿疼、风湿骨病什么都能治，隔壁的邻居说的有鼻子有眼，几栋几号的老王之前都走不了路了，现在跟个好人一样巴拉巴拉……郑妈妈近几年得了轻微的风湿，自己也是很上心这件事，听到邻居有如此奇效，就鬼迷心窍地动了心，花了自己退休金近8000块钱买了一台。妈妈说完眼睛里都闪着希望的星星，郑斯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一边心疼那8000块钱，一边内心不停的安慰自己肉疼的感觉才不那么强烈，“买了就买了吧，就当她老人家高兴的玩具了。”

　　等到郑黎回到家的时候将近晚上9点了。郑黎是郑斯的弟弟，上高三，郑斯和妈妈每次跟他谈高考的事情都非常不耐烦。郑斯安慰妈妈，高三生压力大，不愿意与家人沟通也是正常，我们慢慢开导他就好。郑妈妈不疑有他。郑黎回到家就直奔厨房，妈妈赶紧起身给儿子开小灶。郑斯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看综艺。

　　郑黎从厨房出来，“霍”地坐到郑斯旁边，清了几下嗓开口：“姐，借我点钱。” 电视的声音很大，郑黎的声音压得很低，估计是不想让妈妈听见。郑斯被节目逗得直乐，眼睛盯着电视问“要多少干嘛？” 郑黎扫了一眼厨房，“3000，做个大计划。”

　　“什么？！”郑斯被弟弟吓到了，赶紧坐起来盯着弟弟的眼睛，“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了？跟我不许撒谎……”奈何郑斯一贯在弟弟面前都是“妹妹”的形象，权威实在是没能树立起来，弟弟白了她一眼，“没有你想得任何事情。我真有用。”

　　郑斯也压低声音，“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不让妈知道？”

　　郑黎无奈地说，“妈肯定不借啊，那还用说吗！”

　　郑斯威胁道“你要是不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一毛钱都木有！”

　　郑黎超厨房方向努了努嘴，“让妈知道她受骗了~这个团伙在小区里祸害了不少老头老太太，我想个辙端了他们。”

　　弟弟平时就好打抱不平，从小胆小的郑斯真的很为勇敢的弟弟骄傲，一想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叮嘱了几句注意保护自己不要暴漏身份之类的话就颠颠去自己卧室小金库给弟弟拿了钱。

　　她很希望弟弟不要像自己这样，机械地长大，机械地迷茫，机械地听从命运。所以从小到大她尽可能支持弟弟想做的每一件充满挑战与希望的事情。

　　郑斯上初三那年，有个校外的小混混总是在放学的时候缠着自己。郑斯很害怕，但是她不敢跟妈妈讲，妈妈一定会骂自己不好好上学勾引社会小流氓然后自己越说越委屈开始默默流泪。

　　这是郑斯最害怕的场景。她虽然能体谅妈妈希望她上进的苦心，但她害怕妈妈的眼泪。可是当时只有10岁的郑黎发现姐姐回家越来越晚，问她还一脸惊恐。

　　于是一天放学，郑黎找个了肚子疼的借口提前从自己的小学出来，飞奔半个小时到了姐姐上学的初中，蹲点等候观察情况。果然郑黎发现了跟着郑斯一脸猥琐的小混混。

　　第二天放学，郑斯正惊惶地想着今天要绕哪条人多的路回家才好，眼前出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警察拦住了自己的路。警察哥哥眉目帅气，笑容温和地对郑斯说：“表妹，放学啦？姑妈让我来接你一起吃饭。”说着接过了郑斯的书包搭到了自己肩上。

　　郑斯虽然有点狐疑，但是还是选择跟着警察哥哥一起走。郑斯心里很明白，不跟着警察就要被小流氓跟着，自己宁愿选择警察。

　　结果是，郑斯被带到了警察局。郑黎也在那里。郑黎拜托帅气的警察哥哥演了这一出戏，小流氓果真再也没出现过。

　　从此以后，郑黎在郑斯的心中无比高大。

　　虽然自己偶然不满意这样的人生，却尽力地支持弟弟，愿弟弟可以成为眉目清朗、内心坚定而满足的人。

　　下个周末，郑斯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等着弟弟回家。郑黎刚一进门，郑斯就忍不住想凑到弟弟身边去打听进展，但是被弟弟一个淡定的眼神暗示稳住了。过了一会儿，郑黎找了个自己饿了的借口把妈妈打发到了厨房，姐弟两人又继续密谋起来。

　　郑斯神秘兮兮：“怎么样事情办得怎么样？”

　　郑黎慢条斯理，眼神坚定“都准备差不多了，相关材料都邮寄到报社和电视台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姐。”

　　郑斯继续热心打探,“能不能跟我仔细说说，你都是怎么干的啊~让我也学习学习嘛”

　　郑黎白了自己亲姐一眼，故意挤出了一个微笑“你就这样单纯挺好的。”

　　“额……”郑斯心里暗暗思忖，这句话是夸奖吧？

　　果不其然，好戏发生在了警察局。这是郑斯这个月第二次踏进警察局的大门。仰天哀嚎，这究竟是什么预兆？

　　下午接到弟弟电话，说自己在警察局。郑斯正待细问电话就已经挂断了。匆匆赶到警察局，第一眼就看到了平素高大整洁的弟弟鼻青脸肿，头发凌乱，整个人非常暴躁不安。

　　原来弟弟在学校跟人打架，本来学校公开批评几句就没什么事情了，但是对方觉得输的太不甘心，硬是报了警。郑斯轻轻地靠近郑黎，撩开他的头发检查看额头上有没有伤口。还好，没有伤到头。郑黎看到姐姐，哑着说了句，别告诉妈。

　　郑斯眼眶一红，又怕弟弟看到，赶紧转过身去擦抹。弟弟粗声安慰姐姐，“没事，我没做错什么。那个保健仪就是他家有份。说着用下巴挑了挑对面。“他这是在报复我。”

　　郑斯突然很后悔。正是自己支持让弟弟卷入这样的是非中来。郑黎看出了姐姐的情绪，“你不给我钱我也会继续查的，跟你没关系。”郑斯又是一阵欣慰，弟弟真的变懂事了很多。

　　本来就是一场校园学生的“事件”，对于日理万机的警察叔叔而言，可大可小，处理结果批评教育一下就皆大欢喜了。但是对方貌似紧咬住郑黎不放，依靠背景不断给郑黎施压，晚上还没能回去。问什么时候能回去，民警总是说再等一等，你的事情还没完。郑斯心里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

　　她走到值班的小民警办公桌前，强装镇定地跟他说：“我要见你们所长。”眼神坚定，声音里带着不可拒绝。

　　“我是宋自逸先生的朋友，你不帮我转达你会后悔。”说起那位先生的名字，还要感谢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自己手中的名片。反正她忘记了关于名片的所有细节。

　　小民警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挺较小的女孩子，“我们所长很忙，我只能帮你转告。”郑斯挤出了微笑，礼貌地道谢。

　　所长果然急匆匆地来了，并且一眼就认出了郑斯。他想起那天宋先生看这个女孩的目光，心里对这个女孩有了衡量。

　　所长出马，三下五除二问题解决。所长装装样子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各回各家。他笑着对郑斯说，“郑小姐，今天让郑小弟受委屈了,是我们工作失职啊，还请郑小姐原谅啊~”郑斯最害怕这种官腔，微微一笑带着弟弟回家。

　　所长摩挲着下巴，今天这事儿要不要给宋先生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呢？

　　第二天，一篇署名为宋自闲的《高价非法保健仪的骗局系列调查报道》稿件出现在了各大网站、本市最大报纸的头版，一时之间掀起了轩然大波。文中有条有理，有数有据地揭示了那些所谓的疗效是怎么回事，所谓保健仪其实际功能还不如一台按摩椅……

　　郑斯听同事们义愤填膺，“真是害人，就看准了老年人耳根子软……”“这次报道的漂亮，大快人心，我妈这下不吵着要买了”，真心觉得弟弟做了一件特别漂亮的事情，这么勇敢，是她弟弟呀。想到这心里觉得满是动力，自己要更加优秀才能当好弟弟的姐姐呀！

　　宋自逸的反应却是吃惊，首先他这个妹子不是个美食记者吗？其次本来以为她就是好吃懒做没脑子，现在看来还知道找人捉刀代笔。仗着自己宋大小姐的身份什么事都敢做，早晚有一天要惹祸。不过这份报道还算她有眼光，选题接地气，枪手稿子写得非常好。

　　但是宋自逸还是想错了，这篇稿件宋自闲的全部工作就是署上她的名字。本来她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给她寄来奇怪的资料和视频，然后写了一封让人很恼火的信，说她是最差的记者，每次在报纸上发的稿件不是吃吃喝喝就是打折优惠之类，简直提前进入了欧巴桑的行列。没有任何记者应该有的对于社会的深度关心。如果想证明自己并不是这样，就把这稿子发出去，然后后续的报道由她自己亲自完成，这也是一个读者对她发起的质疑和挑战。很好，宋自闲就是个炮仗，一点就会着。于是她换了部门，才有了上面的报道。

　　宋自逸听完妹妹的交代，看着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的妹妹，她竟然对这样的挑战或者说挑衅很有斗志，嚷嚷着我一定会做到的，我竟然有读者！我不能让我的读者失望！宋自逸沉默了一阵，最终选择鼓励妹妹一番，让她自己加油。

　　他隐隐觉得这个读者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很显然，他清楚宋自闲的身份背景，还了解她的脾气。用她的名字做挡箭牌，这稿子一见面，就应该解决了他的大问题。一石二鸟，妙计。难道是……

　　瓦瓦蹭的一下扑到他身上，打断了宋自逸的思路。他本来觉得自己很了解妹妹，很了解瓦瓦，但是好像最近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在说NO~

　　瓦瓦为什么要跟着那个女人？除了自己的话以外，它脾气向来很大，陌生人的东西一概不吃，也不接受陌生人的抚摸。那个女人，瓦瓦，到底为了什么呢？

　　还有宋自闲，他以为大概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一个陌生人的出现突然让她变得有斗志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瓦瓦坐在地上，乖乖地盯着自己的主人 。想出去玩嘛，宋自逸给套上绳子，自己换了一身运动的装备一人一狗英俊帅气出门去了。这一路两只都非常招摇，瓦瓦更是神气得不得了，一路都在炫耀我和我主人好帅好帅。